《长歌》十方未名

3、【生当复来归】

　　【生当复来归】

　　谢渊领了李承恩之命带人出城，黄昏时候出发，趁着叛军与守城将士激战之时扮成逃难百姓出城。曹雪阳掩护，卫长风等杀出去后，叛军虽注意到了这小股人马，却未派大部队追堵，遇上零零散散的小队，都被谢渊等人摆平。
　　经过一夜跋涉，众人总算进入山中。谢渊在一背风处下命休整歇息，自己则跳上山石探查周围情形。
　　李承恩给谢渊这五十人，名为精兵，实则多是不及弱冠的少年。大唐征兵按律不募中男，这些身着天策兵服的少年人本是天策府亲眷，东都告急后天策府全员皆兵才计入行伍。天策府迎战安禄山在即，李承恩命他们护送万花医者离开洛阳。
　　谢渊想起李承恩当时的话：“天策男儿虽不惧死，亦莫轻生。需留得命在，以手中长枪奋勇杀敌，才能自重重危机中将柳先生护送周全。” 少年们受李承恩鼓舞接下军令，誓要将不谙武艺的柳先生安全送回万花谷。谢渊的任务则是带领他们去到长安。
　　谢渊心中计算着路线，五十名天策士兵加上医者和其余人等，共有七十一人，若同时上路，行事恐有不便。出城之后谢渊向谢烟客发了信号，打算与浩气盟会合后再做安排。
　　“谢盟主，”谢渊听到身后脚步声响，转过身来，是李承恩唤作小七的燕秀。谢渊与她不熟，李承恩挑选的领队者除了这女子还有名叫沈风的纯阳弟子。
　　沈风是纯阳派往浩气盟的使者，谢渊认得，亦知他与天策府派往浩气盟的使者秦若兮交情匪浅。二人当日初听闻安禄山逼近洛阳的消息便赶回了天策，比自己还早一步。
　　李承恩提出遣小队护送医者出谷之时，秦若兮推举了沈风，李承恩则荐了小七。沈风当时并不答应，倒是小七一口应承下来。
　　谢渊多少听说了些小七和李承恩之间的事情，从天策到南诏的一路追随，烛龙殿的并肩作战，没想到生死关头她并没有坚持要留在武牢关，倒是出人意料。
　　“小七姑娘有事？”
　　“谢盟主，围城之前我向师门送了信，这几日我派弟子已到了洛阳。我已跟她们取得联络，到时候她们会辅助盟主护送天策子弟和柳先生前往京都。”小七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了明白。
　　谢渊没料到她竟存了这样的心思，沉声道：“李统领请七姑娘领头，定要将柳先生护送进京，七姑娘若是食言……”
　　小七凤目一瞪，随即转开去道：“我不会食言。青青是萧师姐大弟子，武艺不输于我，定会保柳先生平安。再说了，”小七回头冲谢渊一笑，“有盟主在，岂会辜负统领？请前辈成全我这一次！”小七向谢渊拜了一拜。
　　谢渊看小七十分坚决，沉吟许久叹了一声：“小七姑娘若执意如此，我亦不能阻拦，只有辜负统领之托了。”
　　小七一愣，转而欣喜地抬头看着谢渊道：“……此事是我自作主张，与前辈无干。小七再谢过前辈！”又拜了一拜。
　　谢渊道：“小七姑娘多礼了。此处风凉，回去吧。”说罢二人自山石上下来。

　　天已大亮，还是生了火堆。一夜赶路，众人都有些累了，谢渊看了看时间和位置，让大家歇息一个时辰。
　　柳素和沈风正给众人分发干粮，谢渊走上前道：“劳烦柳先生和沈少侠了。”
　　沈风道：“盟主严重了。”将手中干粮递给谢渊，三人就近坐下。
　　柳先生名柳素，是万花弟子。谢渊第一次随李承恩见时，惊讶于这艺术超群之人竟是名不会武功的普通女子。

　　两日前，谢渊随李承恩前去探望中毒的将士，见一身墨衣的女子正为伤患忙碌，脸色疲惫。三人退到后堂，李承恩问道：“柳先生，解药可有眉目了？”
　　柳素脸色有些苍白：“我制出了解药，却无十分把握，不知该如何是好。”
　　见她欲言又止，李承恩道：“柳先生可否让我先服下？”
　　谢渊皱眉道：“统领——”
　　李承恩摆手笑了：“是柳先生太过自谦，所谓没有十分把握，也有九分的胜算了。”
　　柳素深深看了李承恩一眼，转身取出药瓶交到他手上：“尸毒因人而异，变化古怪，所以我没有完全的把握。此药两个时辰一粒，服用三次会引得毒性暴涨，令人发狂。届时须将中毒者严加看管，若半个时辰内能回复平静，便是毒性解除，需要好生将养，慢慢恢复。”
　　之后李承恩便服用了解药，待登台号召将士时，确已解毒。
　　只是……谢渊思及围困洛阳的叛军，不知天策现下如何。

　　见柳素一直愁眉不展，谢渊问道：“柳先生可有不适？”
　　柳素摇摇头：“我只是担心，天一教的尸毒十分歹毒，令人害怕。”
　　沈风道：“你也不必太过忧虑。既已制出了解药，尸毒就能得到控制。尸毒并非无解，我不也好好在这里吗？”
　　柳素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谢渊看柳素脸色不佳，向沈风示意，随后站起身来：“柳先生暂且休息一下，我去那边看看。”说罢走向另一边的僻静处。
　　沈风看了看柳素，见她低头似在思索什么，便起身朝谢渊走去。
　　“盟主唤在下何事？”沈风不知谢渊单独叫自己所谓何意。
　　谢渊稍稍压低了声音道：“沈少侠应知李统领让我等出城的本意。安贼此时恐已发现了我等与顾将军的行动，很快就会追来。我通知了浩气盟弟子前来接应，到时我们兵分两路便宜行事，望沈少侠护送柳先生返回万花谷。”
　　沈风道：“盟主可是要将天策弟子送往长安？如今东都危难，天策本是守城主力，若被有心之人诟病，怕会被追究临阵逃脱之责。”
　　谢渊道：“此事我会想办法。”
　　沈风道：“既然盟主已有考量，沈某自当竭力协助盟主。”沈风看向远处，忽问道，“此番大祸殃及甚广……盟主以为，天策府能抵挡几时？”
　　谢渊沉默片刻道：“国难当头，天策府身先士卒乃天下楷模。然时事艰难，叛军人多势众，天策府恐怕亦难挡其西进。”
　　沈风道：“我亦如盟主所想。叛军筹谋已久，有山洪之势，天策怕也如螳臂挡车。但就算明知无力回天，我等亦会全力死战。从军者言，‘男儿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何能卧床上在儿女手中’。”
　　谢渊沉静道：“沈少侠有此忠义之心，实在难得。”
　　沈风道：“盟主过誉了。”
　　谢渊道：“大敌当前，各派需团结共战。再无他事，我们回去吧。”二人回到众人中间。
　　谢渊需依次查看众人情况，便与沈风分开。
　　沈风朝柳素走过去，却突然回头向谢渊道：“谢盟主，男儿报国不惧死，沈某以为然，可天策府不全是男子。”
　　谢渊看着他没有说话。
　　沈风突然笑了：“愿我等同心协力，早日退敌，家国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