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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五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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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上,一行人马驾着暮色往晋阳城的方向赶去。
马的速度实在太快,单雪臣只能尽量靠着纪修寻找平衡,有些事情已经不需要再问了,单雪臣知道的,这一路过来奔波不已,想想还算是幸福,耳边的风声呼啸着,却怎么也抵不过背后那人的存在,纪修,你便是我的世界。
”吁——”马一下子停了下来,纪修与众暗卫皆下马,单雪臣看这是晋阳的郊区,暗卫们齐齐给纪修一抱拳:“我们先撤了。”
暗卫们的活动地点便是郊外的茅屋,单雪臣自然不知道。
“嗯,”纪修道,示意这群暗卫起身,“辛苦你们了。”
“本分之事,”关二摇摇头。
纪修‘嗯’了一声,便带着单雪臣上了马,一骑绝尘。
蒲忍冬眼里毫无顾忌地表现出反感。
楚楚看了一眼蒲忍冬,再看看一骑绝尘的王爷,想说什么却又闭上了嘴,主子已经变了很多,这样的改变让这群暗卫们的心开始动摇。
“这些与我们无关,”关山远淡淡道,暗卫们都是听命于王爷的,王爷做的决策通常只需要去执行便好,太阳已经慢慢升起了,照的一片金黄。
冉笑寒、师北宸、南归雁三人不表态,众人回头上了马,在朝阳中往城郊方向去。
晋阳城
晋阳城有些不对劲。
此刻是凌晨,早市的时间,街上人不算很多,却也不少,但让人觉得惊奇的,却是原本灰白的建筑,都镀上了一层红色,再细看,每家店铺通通在招牌处系了一条红缎子,红缎子不过三尺,缎子迎风招展着,倒是有几分靡靡的感觉了。
纪修的脸色很不好。
与这满城的喜庆红相比,纪修的脸却阴地发黑。
单雪臣很是不解,但看着纪修那脸色,也没敢问下去,二人骑着马在晋阳城中走着,倒也是赚足了眼球,二人骑着马,过了朱雀街走了一会儿便到了东市,再走几步便到了王府。
纪修的脸色已经凝成了墨色。
王府门前几个工匠在敲敲打打。
“这是在修葺王府么?”
纪修没有理单雪臣,下了马便敲了门。
开了门的是忠叔,忠叔一见二人平安回来了,不由大喜过望,连忙将二人迎了进去。
“表少爷总算回来了!”忠叔将二人带至走廊,走廊中有个火盆,“快,快从火盆上跨过去,去去霉气。”
“慢着,”纪修一下子扯住了一脚已经抬起来的单雪臣的胳膊,纪修看着忠叔,“忠叔能解释下原因吗?”
“啊?”
单雪臣一直觉得纪修这次回来脸翻的太快,大为奇怪地看着他,纪修极力和颜悦色对他道:“我离了府去寻你,这些日子晋阳一大批公事都需要我去处理,我得去忙正事了。”
“唉,”单雪臣也没多想,便自己先走了,留了忠叔和纪修谈正事。
单雪臣走后,纪修的怒气一下子溢了出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晋阳怎么会变成这样?”
纪修往日喜怒不形于色的,就算生气,也是自己在暗地里气着,从不显露人前,更别说对伺候了自己十几年的忠叔红脸,忠叔头一次见到这阵势,心里一惊。
“晋阳城上上下下真是喜庆的很啊,这么喜庆,除非是晋阳王要娶妻了,”纪修这些字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
忠叔不知该怎么回他,这件事是和敏和大人决定的,但是归根结底,去年底,王爷也是同意了的,汉中只不过是按流程办事,婚礼半月前送了些匠人过来,将府衙修葺一新,好热热闹闹地将刘家小姐娶进来。
纪修道:“通知一下和敏和大人,我回来了,我在祠堂等他。”
纪修离开时周身隐约浮着层黑气教忠叔冒了层冷汗。
纪修和小白的事情他不是不知道,但有些事情是没办法改变的,比如说纪修是晋阳王爷,比如说晋阳现在需要一位有财力的亲家联姻。
纪修不仅是晋阳的纪修,也是宁朝的齐元修。
他应该承担起这个责任。
祠堂
“回来了?”和敏到了祠堂,笑着看着纪修山般的背影。
纪修一下子转了身,待和敏走近的时候,唰一声拔出了剑。
“你这是何意?”和敏看着眼前明晃晃的剑锋,一脸惊讶。
“你哪来的胆子?”
纪修的眼里看不见一丝波澜,恍若蕴藏着未知恐惧的深海。
纪修看着和敏,“汉中刘家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
和敏闭上了眼,他知道再怎么解释也是徒劳。
刘家的请帖已经发遍了大陆,上至北都,下至中山,整个大陆的人都知道半月后在晋阳有场盛大的婚礼,刘家小姐将嫁到晋阳成为王妃。
与汉中联姻这件事情,百利而无一害,前些天汉中刘家派了些工匠过来修葺府衙,距离婚礼当天只有半月的时间了,刘家希望这次婚礼能够体体面面的把女儿嫁过来做王妃,以后汉中便属了晋阳,汉中的工匠艺人非常厉害,汉中的刘家便是汉中的隐形势力,汉中没有王侯,自然也没有军队,军事力量薄弱的汉中自然想寻找一军事力量强厚的来倚靠,年前与纪修说了联姻这件事,纪修也是同意了的,谁料到后来的短短数月发生了这些事,看似万年大冰山的晋阳王爷,竟然也开始消融起来。
这个问题无比棘手。
和敏不想这些事情了,事情已成定局,纪修如果想杀了他那便杀了吧。
“齐元修,把剑放下,”高冰一脸肃穆,他和王谏前日才回到晋阳王府,去阴水找善弥算是无功而返,回了晋阳发现这些过分的装饰便明白了怎么回事,没想到更要命的还在后面。
纪修现在哪听得进这些。
“你先把剑放下!”王谏喝道。
纪修摇摇头,纪修这次是铁了心反抗到底了。
这他妈造的什么孽!
高冰忽然冷笑了,便笑边骂:“把刀刃对着从小长到大的兄弟,纪修也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过了这么久,怎么就忘记了汉中与晋阳的联姻!
王谏道:“你如果杀了和敏和大人,那便连着我和高大人一起杀了吧!”
“你们别以为我不敢!”
“下月初三,距今还有半月,刘家的小姐便要过门,这个消息刘家早已通知了整个大陆,”和敏忽然笑了,看着纪修,没有一丝恐惧。
“你是晋阳王爷,你要记住这个事实。”
“我知道我是个混蛋,我不应该趁你不在的时候安排了这些事情让你难受,无常,我不说那些狗屁安慰人的话,我也不奢求你能原谅我,大家是从小到大长大的兄弟,我也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你之前对我和橘子做的那些,我也没和你计较,因为你是个王爷,你有你的打算和抱负,作为臣子,应该有被利用的自觉,”和敏忽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我有一个作为臣子的自觉,可你有作为王爷的自觉吗?”
“联姻这件事对于当权者而言,是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和敏干脆地跪下了,身后是整整齐齐的晋阳王牌位,“晋阳王已经传了十三代,老王爷就算在这,恐怕也不会仍由你这么任性。”
纪修的嘴唇一下子失去了血色。
王谏眉头皱着,不愿多说一句。
联姻这件事情,他也是和高冰回来之后发觉的,这些都是没办法的事情,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牺牲些什么,这便是这个世界的真实。
高冰也跪下了,“齐元修,我这辈子没跪过人,就算在北都的时候,道士见了皇帝也是不用下跪,我今天给你跪下,我只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和大人并没有做错。”
冷眼旁观世界的悲喜,让高冰一直看得太透,这样的人会活得很有压力,但也是因为这些压力,高冰有着易于常人的坚定品质。
祠堂不算小,但却由于这些膝盖而变的无比拥挤,拥挤到近乎扭曲。
纪修的剑还不曾离开和敏的脖子,见这副情景,纪修转头看着高冰,脸上露出了修罗版的狰笑:“高大人是在逼我吗?”
再一看,剑已入喉。
高冰连忙大声道:“住手!”
纪修怒视着高冰等人:“你给我滚!”
“放肆!”高冰望着脖间血流如注的和敏,他看不起现在的纪修,这样的纪修,和市井里的无赖小儿又有何区别?
真他妈的造孽!
纪修的头更痛了,越是直的路,越不自觉的打着弯走。
他真想将这一屋子的人,包括自己都给杀了,理智告诉他,他们没有做错,但情感却在叫嚣着,叫嚣着虚伪而又现实的世界。一切的一切,隐藏在一层又一层的虚伪面纱下,所有的一切都在装,都在隐藏,都在欺骗。
屋外传来一声又一声的杜鹃叫声,声音大且刺耳,聒噪地不成样子。
再过几日便立夏了,雨水便也多了起来,雨天,总是故事的开头与结尾,布满了潮湿的痕迹。
“诸位大人都清起来吧,”王谏道,“总是跪着,也不是办法,”王谏边说着边瞄了眼纪修,“联姻这事说大不大,也不过是你晋阳王爷点点头的事情,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和我们无关,我们尽了我们的责任,晋阳王爷愿不愿意尽责,这是你的事。”
纪修的脸更难看了。
王谏搀扶着高冰与和敏起来,“汉中的工匠就在府中住着,你要是不愿意,随时轰他们走,你是王爷,你有这个权利。”王谏与和敏看了一眼,接着道:“今天实在是唐突了,王爷刚回来,和大人便来了这一出,也是僭越,大家都是风尘仆仆刚到晋阳,眼下思绪还混乱的紧,我们先撤了,大家都好好反思一下。”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却也是绥靖政策,大家都需要好好想想,纪修刚去下碗救了心上人回来,就面临着被婚姻的境地,王谏与高冰去了一趟阴水,意料之中的无功而返,现在得局势温吞地如同一盆豆浆,粘腻,温吞不下,晋阳的旧派倒了,但是比旧派更严重的是社会改革,想要社会改革,必须有强有力的外力支持,外力包括人力、财力、势力。
人力这边,善弥看来是不会出手相助的了,意料之中那个阴晴古怪的善弥公子不愿帮助这个盗窃了自己一切的大侄子,但汉中的刘家可以解决财力和势力,去年底鱼雁的商人跟了镇远的虞家,不可谓不是锦上添花。
如果是去年底汉中直接将女儿送到晋阳来,恐怕早就是晋阳王妃了,哪来这么多的事情,那时候的纪修还是那个冷面冷心的阎王爷,娶一个女人对他来讲无非是政治需要,哪来的那么多费心费力?
真是造孽,王谏不由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就叫命盘,命盘上写好了的,凡人无法更改。一个在黑暗中呆久了的人,偶尔接触到阳光,那便是罂粟一般的贪婪,怎么可能重回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