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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五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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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碗
单雪臣心如死灰。
见着他这样,田师傅气不打一处来,这人昨个儿不知怎么就寻了死,还好力道不大,额头上只肿了个包,人却好像撞傻了。
田师傅真想骂这个人。
正想着,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
田师傅开了门,见了来人,秀眉一下子蹙了起来。
舞见到她,也不打招呼,阴着一张脸便进了屋,看着病怏怏的单雪臣,冷哼了一声。
田蓉与舞的关系并不好,舞刚进教坊司的时候,田蓉却是教坊司里最红的头牌,舞原名元无果,十几年前朝廷那场东阳案将他全家发配玉门关,他那时不过九岁,就因为长得较好,笔锋一转被送到了教坊司,让一个世家子弟去伺候男人,显而易见这是件多么侮辱的事,田蓉当初记得这小子三天两头的被打,后来学乖了,也认命了,被一个有钱人给赎了身,两年期发生了那场变故,最后却是舞夺到了所有的权利。
后来……
田蓉不想回忆那些,舞也不想理这个女人,直接看着单雪臣,单雪臣的眼神一片空洞,怕他再寻死,田蓉便找了绳子捆了他的手。
“你就是单雪臣?”
单雪臣一惊,看着舞。
舞捏捏单雪臣的脸,一声冷笑,“也不过如此。”
单雪臣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知道这儿是哪儿么?”
单雪臣心头蒙上一股屈辱。
舞毫不客气的用拇指和食指捏正了单雪臣的脸,“都是被男人操的货!别在这儿跟我装什么贞洁!实话告诉你吧!来了这儿你就别抱有任何希望了!洗干净屁股等着男人们操吧!”
单雪臣一口咬伤了舞的手,舞吃痛地甩开,看着虎口的牙印,舞毫不客气地给了单雪臣一巴掌。
“七日后你就要以新来的相公身份拍卖自己的第一次,你肯定跟齐元修做过吧……管他呢,哼,齐家人都不是好东西!”
“住嘴!”
舞得意地笑笑,“你还真以为齐元修会来救你?汉中的喜帖已经发遍了整个大陆,谁都知道下月初三是刘家女儿要嫁给晋阳王爷,就算你是单雪臣又能怎么样?你觉得纪修把你和他的前途看的哪个重?”
明知舞说的是假的,单雪臣却还是震惊了一下。
“齐家人都是天生撒谎的好料子,十五年前,太康之乱,他母子二人流落民间,饥寒交迫,顶着最后一口气去投奔宁妃的姐姐,也就是你的母亲,结果听说单家并不想惹祸上身,差人将此母子轰了出去,天寒地冻,明妃就这么死了,你还真以为他是真心待你的?”
“还是真验了那句古话,美人多无智,纪修怎么可能不恨你,你以为他是真心待你,真是天真!
“我不信你!”单雪臣的目光好像把刀子,刺向舞。
“那你且看,待会儿你就要被拍卖了,你的晋阳王会不会来救你,恐怕那时候整片晋阳上下都在忙着接新娘子,我和他可是老对手了,磕磕碰碰的日子比你多,他就是个薄情寡义的,你就自求多福吧,”舞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环着胳膊离开了这屋子。
田师傅连忙过去将单雪臣的绳子解开,解开绳子的单雪臣却如同失了力气般,眼泪肆意流着,见他这样,田师傅也心疼,便安慰着:“别听那烂马子乱说……”
舞推开门,发现杜音竟然也在,于是脸色沉着:“你来干什么?”
杜音知道他心情不好,也不驳他,跟在后面,一同离了这个地方。舞这样做无非也是拿旁人撒气,舞将单雪臣擒来这儿,无非是想引纪修过来。
杜音摇摇头,这太冒险了。
纪修如果真的现身,那也算是下碗和晋阳彻底扯破脸了,往后的日子会越发的难过。
下碗的行院林立,烟花盛行,每家妓院在一段时间都会推出新人,新人在特定的日子里登上华丽的台子,像个商品一样被下面无数光色眯眯的眼睛打望着,然后有中意的人便开始竞标,出价最高的那个人可以获得与佳人共度良宵的机会,在灯红酒绿、雕梁画栋的背后,涌动着的是不可扼止的欲望。
七天如期而至,今晚便是单雪臣登台的日子。
田师傅在镜子前给单雪臣细细地描着妆,刚刚敷了粉,衬的本来就白皙的皮子更加白细,画完了妆,田师傅很满意自己的作品,单雪臣被喂了药,头脑清醒着,身上却没有一丝的力量。
田师傅还是叹了口气。
自古以来,入了这一行便是低贱,今晚是这六出公子的□□日,买了他的人不知是何方神圣,这些天她倒没有像舞吩咐的那样,让六出公子学习些取悦男人的手段,她倒是希望,可以有人带单雪臣离开,她不过是老鸨子,下碗这么大,她怜单雪臣,那也仅是怜怜罢了。
看来是没希望了,再过几个时辰,就会有人将单公子接到那最大的闾馆了。
田师傅摇了摇头,走出了房间。
再过了不久,来了一群人,将化好妆的单公子抬进了准备好的轿子。
一颠一簸中的轿子缓缓向本城最大的相公闾馆,天上压着大块大块的积云,黑峻峻的,挤压着,不一会儿便撒起了雨,此时的下碗城,已经飘起了满城的红灯笼。
“白蟾公子真是绝色,不知今晚哪位恩客能占得头筹?”
“是啊,我看那位公子虽然年纪大了一点,可你看那身段,那皮肤,啧啧,”
“……”
“……”
本城的闾馆最大的一间便是这状元楼,颇具讽刺意味,以前这只是个普通的酒楼,后来被人买下了,改作了这样的馆子。
状元楼是明三暗七格式,即从外面看是三层带回廊建筑,而内部却有七层,就是三个明层,三个暗层,加屋顶中的留层。瓦件全部采用汉中产碧色琉璃瓦,外身刷成了朱色,歇山重檐,好不气派。
状元楼的相公们是个顶个的风姿绰约,资历老些的相公们站了二楼,围了一排,看着今晚这个主登台的小相公是什么样,那个新人叫白蟾的,此时中间那个不足一平的台子还是空的,随着一声“起”,四个大汉便抬着一枚朱红的匣子走了过来,人群自动分了两边,大汗将匣子置于了那个台子上。
相公们都来了兴致。
一个穿的花花绿绿的男人脸涂得粉白,这位便是今晚的丑角,又叫三花脸,三花脸作这中间人的作用,同时也在拍卖同时插科打诨,避免冷场。
三花脸道:“诸位今日赏光,开心的不得了哇,是道人生快意几何?且看喝酒吹牛抱美人,今日这三样事都聚齐了,实乃天大的荣幸,”三花脸一拍响扇,扭了一下腿,到了红朱木匣子旁边,三花脸的食指沿着木匣子的一条棱线慢慢滑动着,三花脸道:“我家主人得了一佳物,特地拿来与大家一共欣赏欣赏,里面的这名宝物名曰白蟾,是白蟾花所变化出来的神仙,一般不肯献身于凡人眼前,除非——”
人群中边哄闹着边扔了数十枚铜板上来。
三花脸笑眯眯地将铜板收进袖袋,“诸位都是大爷,今天既然来了,那都是与白公子有缘之人,既然有缘,那还得看看白公子愿不愿意,”三花脸用响扇扣扣木匣,“白公子可否让大家一睹芳容?”
木匣一点动静都没有。
三花脸轻摇了摇头,“看来白蟾神仙不愿与大家见面。”
人群再一次哄闹,再一次的哄闹中又有了铜板扔了上来。
二楼的相公们对这一幕早已见怪不怪,一个个地站的如蜀葵般看着那场拍卖。
三花脸千恩万谢地收了这些打赏,“收了大家的钱,我如果还是不能让白公子开门与大家见一脸,那便让我被这些铜板给噎死,”三花脸围着那个木匣子跳了好几圈的舞蹈,嘴里念念有词。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三花脸猛地一拍木匣子的背部,“哗!”匣子如开花般绽开。
相公们眼前一亮。
原来这世界上真有神仙。
那人白的简直有些透明了,眼角点了红,却隐隐透着一股悲伤,惹人怜爱,小巧的鼻子下面是绯色的唇,淡淡的,好似一场春雨后的桃花。这人说不上多么漂亮,却天生带了股清澈的质感,好像天上掉下来般。
这次的拍卖异常起劲。
“一百两!”
“一百五十两!”
“一百七十两!”
……
三花脸陪着笑,指点江山般不断撺掇着飙高的数字。
单雪臣闭着眼睛,绝望,悲痛,屈辱,齐齐地在身体里碰撞着,他被喂了药,这下连选择死亡的权利都没有,只能任人鱼肉。
修,我的修,你在哪儿?
面红耳赤的竞争此起彼伏,数字不断蹿高蹿高再蹿高,飙到“四十万”的时候,人群终于清醒了一点,同时也安静了下来,画这么多钱来嫖一个相公还是略微奢侈了些。
三花脸激动的响扇都拍裂了,看着一片安静的人群,“好,那我现在就宣布今天的——”
“一百万!”
安静的天空仿佛炸了一声响雷,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三花脸看着那个举起手的方向,“那位先生,您能重复一遍您的报价吗?”
“一百万!”那个大方的嫖客朝着中间的方向慢慢走来,人群也为他自动分了条道,渐渐地,人群开始嘈杂起来,这可破了纪录了。
那个嫖客头上也戴了只方方正正的铁匣子,铁匣子上围了好几道箍,严严实实的铁匣子上只留了两个孔作为视线传达的地方。
人群的猜测此起彼伏。
顾客就是上帝,三花脸全然不管那些人的猜测,将这位铁桶客请上了台子,“感谢这位先生,今儿白蟾白公子便找到了有缘人,还希望有缘人好好待我们的白公子。”
铁桶客不理他,向单雪臣走去。
单雪臣听到了以及由远而近的脚步声,他死咬着下唇,几乎咬出了血。
然后脚步声停住了,大概离了有一丈那么远,单雪臣能感受出那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的游走,然后还没缓过神来,那人却一下子到了自己的身后!
“不好意思,请问这位先生,我见您是一人而来,请问您打算怎么结账呢?”三花脸笑眯眯道。
铁桶客不说话,从背后抱着单雪臣,将手臂伸到前面触碰起单雪臣的手。
单雪臣猛的一下睁开眼!
“请问——”三花脸欲重复那个问题。
“嘭!”人群中一下子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
“啊啊啊啊啊!”有杀手,人群都开始暴动起来,三花脸没想到会有这一手,连忙对四周的护卫惊喊道:“快关门!一个都不许出去!”
可是来没等得了门被关上,几个骑了马的便驾着马冲了进来,普通护卫哪是晋阳暗卫的对手,关山远一骑当先,驾着高头大马踩出了一条空道,他还带了一匹,他将那马的缰绳往铁桶客那边一抛。
“王爷!接着!”
纪修带着单雪臣便往那马上驾去,关山远,冉笑寒,师北宸,蒲忍冬,南归雁,楚楚一人一个方向,与那些护卫一顿砍杀。
杜音站在顶层,看着楼下的厮杀,眉头拧成了疙瘩。
舞好像对那个毫不在乎,闭目养神,好像累了很久。
“这样会不会不妥?”杜音忍不住问道,“如果在这儿把晋阳王爷给杀了,晋阳那边必定会对我们发兵,我们现在……”
“把晋阳王爷杀了,正好把和敏和大人抓来给你,”舞道,他捋了一下额前的头发,“正好齐元修出现了,今儿不杀了他更待何时。”
舞已经疯了,杜音却无能为力。
纪修护着单雪臣,杀的难解难分,眼看更多的人朝这个地方涌过来,众人心生不妙,蒲忍冬大声道:“王爷往东北口走,那边人少,我们留下断后。”
纪修驾着马向东北方向冲去,却不料,此时撞上了一个人,那人是故意的!纪修想顺手一刀杀了这人,却没想到这人冲到了纪修的刀下。
这人便是那刚刚的三花脸。
纪修连忙放下了刀,这人有问题。
那个三花脸却还是贴近了纪修的马的身旁,冲着天花板的方向大声道:“我在这里!”
一片混乱中当然没人理他。
三花脸便又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声道:“我齐元辉在这里!”
这一喊,倒是喊出了效果。
不仅顶层的舞被惊动了,马背上的纪修也被惊住了。
“住手!”舞一下子冲出了房间,站在走廊上,扒着栏杆,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声音的来源。
三花脸得意地笑笑,“老子被晋阳的人给劫持了,你最好乖乖放我们离开。”
舞的牙龈几乎咬碎了,见着下面那个小混蛋,深红的指甲深深在肉里嵌出了血,眼泪却一秒钟飚了出来。
全场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