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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四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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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你一直说的弟弟?”
“老头子让养着的,不是亲弟。”
那个狐狸小倌独宠于夏侯一清,小倌不过十六,生的顾盼生辉,唇红齿白,年纪轻轻却成了教坊司的头牌,夏侯一清被这个美人深深迷恋着,所以当老侯爷去了,他便将美人接回了府,宠溺的毫无章法,府里上上下下对这个狐狸是极为尊敬的,老爷去哪儿都要带着这位美人,但是……老爷一旦有了需求,便也会旁若无人的就地正法,狐狸每次也都是不顾别人的眼光,低头承恩。所以下人们在敬畏的同时,眼光中更多的是一种叫蔑视的东西。
齐元照在府里与这二人自然是低头不见抬头见,这等污秽之事自然也没少见,见怪不怪。唯一一次单独见着那狐狸一人,懒洋洋的靠在贵妃榻上晒太阳,像是只极为名贵的动物。
齐元照立马将脸转开了,应该是刚完事儿,美人的衣服都还开着,从美人进府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五年,齐元辉刚满十五岁,对情欲之事自然是不甚了解,见这样也自然而然的觉得不好意思的很。
美人毫不客气地笑了笑,好像是笑话他这个毛头小子没见识,却笑的有些许凄凉,”你好呀。”
这怕是两人这五年来的相望不相闻中,说的第一句话。
齐元照再一次的落荒而逃了。
他一直都鄙视这个人。
娼妓被千人骑万人跨,一个娼妓,不管吃穿用有多好,在骨子里都是低人一等的。更何况是男娼妓,男儿自当保家卫国热血沙场,这样如女子般伺候别人算什么?尊严都没有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样的人是不能进族中祠堂的,夏侯一清看着对他百般疼爱,但他其实也不过是高级的娼妓,夏侯一清不会给他大红盖头娶进门,更别说进入祠堂布告祖先。
这人,其实也蛮可怜的。
草长莺飞,日月更替,当年那个眉角蓄着一丝顾虑的小毛孩一下子成长成了十八岁的青年,青年时期的的齐元照,意气风发,书生意气挥斥方遒!青年阶段的共同理想便是国家的前程,齐元辉开始是国家的命运,他也明白了当年老侯爷眼里的那些光是什么东西。
他后来知道了,母亲这么长时间不来接他是因为母亲已经不在人世了,父亲也不在了,某日惹怒了夏侯一清,这个纨绔子弟一怒之下将老侯爷多年守护的世界摧毁了,将血淋淋的真相放在他面前。
太康之乱已经过去了十年,那场动乱伤及了宁朝的根基,皇族在那场动乱中元气大伤,恭帝齐勉自杀,老臣带着其中二位皇妃与皇子逃至南都,皇后娘娘自然也殉国了,镇远将军勉强来救却还是晚了一步,国家格局已变,大太监刘伶挟持着公主齐元夕逼迫太子齐元钦留下来作了傀儡皇帝,他的兄弟们如同浮萍般散落在在片大地上,因为这样,各地纷纷独立,一时大陆被分成了好几个政权。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振兴这句话,从来都不是两个字。
侯爷十年如一日的浪荡,风流快活,酒林肉池,无所不及。但唯一不变的,是这些年对那个人的宠爱,小倌陪着他转了一个又一个年头。除夕夜,全城都开始燃起烟花,姹紫嫣红好看的很,夏侯一清转头看着小倌,也就是这个时候,小倌面带微笑,但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能从他的眼神看到一丝厌恶,那种真正属于他的东西。
除夕夜,下碗偏南,气温却仍旧寒冷,夏侯一清从白色貂裘里牵起美人的柔荑,满城的烟花绽放着,烟花映红了美人的脸,也印红了那丝厌恶,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肯将你的故事告诉我?
不料这时,冒出了一个突兀地声音:
“你们还有心情在这儿看烟花!”
这个时候被人打扰,怕是谁都不高兴的吧,夏侯一清看清了来人,不由地心里冒火,“不是让你去晋阳吗?你怎么回来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齐元照鼓着一双牛眼,毫无畏惧地瞪着这对男男。
明天便是晋阳王纪修的登位日,晋阳与下碗交情还算可以,但这次下碗侯爷却也就派了侯爷弟弟过去作为代表给这位邻居祝贺,齐元辉几天前就上路了,按理说今天应该到了晋阳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真是被我爹惯的没影儿了!一点规矩都不懂!”
齐元辉鼓着一对儿牛眼,“没有这番经历我还真不知道这世道,城外的穷人们饿的易子而食,你知道吗!你们却在这开开心心的过节,这些……这些……”齐元辉一下子抹了桌上的供品香烛,“你们就是个刽子手!下碗每天城外多多少到坟茔你怎么就不关心呢?你们在这大鱼大肉锦衣玉食哪样不是穷人的血肉!”
小倌神色一凛。
“看在死去的侯爷爹的份上,我也就尊你声大哥。这下碗,从来都不是个富裕的地方,但毕竟侯爷爹在的时候,百姓日子还过得下去,爹去了,你作了领主后你又做了什么?你除了吃喝嫖赌,玩男人,你还做过什么?”
“住口!”
“今儿我也就索性敞开了说,”齐元辉将案上的酒樽举起来,倒水一般倒了嗓子眼,“我早就对你不满了,你就不配姓夏侯!合着当年应该我来当这个侯爷!你建这座赏月台花了多少钱?这事儿大家都知道……你平日里不肯给穷人拨一点儿钱粮,你给这狐狸精买衣服、买胭脂倒是没见一丝犹豫!商纣也不过如此!”
“二少爷是喝醉了,来人啊,送二少爷下去歇着,”舞道。
“我醉?也比不得你这狐狸精醉生梦死的强!”齐元辉开始作死了,指着手指头对舞骂道:“你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助纣为虐!你说你一个男人,不上战场抛头颅洒热血,南山下耕田种地也是好的,你个下贱胚子!涂脂抹粉的来勾引男人,妓女都比你高尚!你以为大家平日里对你卑躬屈膝的是害怕你,其实心里都巴不得你早点走,伺候这样的人自己都觉得下贱!”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
夏侯一清气的五官都变了形,刚刚那一巴掌力道太大了,齐元辉一下子被扇倒了地上,齐元辉被那一巴掌抽的神智有些失常,脑袋嗡嗡地响,还好皮子结实,他单手支撑着站了起来,颤巍巍走到夏侯一清面前,嘴巴笑的咧开,一嘴的血。
“你报仇了是吧,呵呵……你报仇了我也要继续说!你不问政事却成天把那狐狸当宝一样的伺候着伺候了这么多年,你是真心喜欢他吗?如果是,我只能说你也下贱变态,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如果不是我只想说你真是残忍,把一个男人强行留在自己身边这么久,像个女人一样发泄着……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我觉得你肯定不爱他,你不能给他名分,不能八抬大轿把他引进门,虽说活着的时候跟着你享尽荣华富贵,但死了以后进不了祠堂,阎王爷都不敢要,呵呵。”
这句话一下子触到了夏侯一清的痛点上,这个作大死的皇子将夏侯一清的伤疤全部揭了出来,教人难堪。
夏侯一清真想一瞬间杀了他。
“齐元辉目无兄长,有辱斯文,来人,吊打一百棍,关柴房一月,以儆效尤!”
夏侯一清毕竟还是没那个胆子,齐元照再怎么说也是皇子,话说间上来几位大汉将齐元辉拖了下去,被这一闹,兴致全无,地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器具、瓜果,好不热闹。
小倌劝道:“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如此?”
夏侯一清揉了揉太阳穴,缓道:“他不是我兄弟。”
“老爷是气糊涂了,怎么连兄弟也不认了?”
“他真不是我兄弟!”夏侯一清一下子推了小倌递过来的酒,“你还记得当年的太康之乱么?太康之乱前夕,他父亲将他送到我们家,他姓齐,叫齐元辉,他的父亲,叫齐勉。”
“我父亲待他有如亲子,要不是我母亲苦苦哀求,恐怕今天下碗领主的位置,是留给他的!”
“我自认为待他不错,可没想养了这么条白眼狼!”
……
“他还以为自己是那个紫禁城里的皇子么!我们一家都是他的恩人,反过来教训我,他也太不是抬举了!”
……
齐元照气得要命,老侯爷是他的恩人,他无论如何不能见下碗被败坏在夏侯一清这样的人手里,他也没忘记自己作为皇族的责任,这个国家本来就有他的一份责任,刚刚被吊打了结结实实的一百棍,浑身泛着痛,年少终究抵不过外界的尔虞我诈,年少轻狂的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蓄精养锐,他便昏昏沉沉的睡了,梦里不断传来杀人时的呼号,他这一睡睡了好久,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了有些不对劲。
外面异常的安静,连鸟儿扑棱翅膀的声音都没有了,他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撬开了门。
齐元辉怀疑眼前这幕是梦境,狠狠的掐了一下大腿。
家丁们横七竖八躺在血泊中。
从没有见过血的齐元辉太阳穴猛烈的疼了一下,所有血都冲上了脑子,空气中夹杂着铁锈的味道,他一下子呕了,可惜胃里空空如也,只呕出些胃液,天旋地转,他的大脑开始缺氧……
不知是不是幻觉,隐隐约约从前厅传来飘渺的歌声,歌声如鬼魅般,散播在空气的每一个角落……
“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当。抗罗袂以掩涕兮,泪流襟之浪,浪……”
人,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