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元修·修身》山阳笑笑生

31、第二十九章

　　荒原上，一队人马在急速奔驰。
　　冬天的荒原光秃秃的，偶尔有一两只沙鼠跑过，这片荒原是新洲与晋阳的交界，过了这儿，便是新洲，天空积压着厚厚的阴云，偶尔打过几声干雷，却没有任何雨滴。新洲在地理上算是西北，干旱少雨，土地贫瘠，但也就是这样的地方，是中原人和草原人心照不宣的贸易区，也有着难得的和平与多元的文化。
　　这便是苏洪带领的特使队伍，他们已经不休不眠跑了三天，大家都有些疲了，马匹也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什么时候可以到新洲？”苏洪对身后的兵丁问道。
　　“按这个速度，明天丑时便可到达。”
　　苏洪马鞭一挥，荒原前方有个小小的黑点，“前方有驿站，兄弟们快马加鞭，到了驿站休息一晚再前进！”
　　“是！”
　　到了驿站后，递上了晋阳王爷的介绍信，驿丞一笑，晋阳王爷还真是实打实的节俭，然后给了几间通铺还有一间客房。
　　“我们没有要客房。”
　　驿丞转过头，看着苏洪：“有人之前打过关照，务必有间客房。”
　　苏洪想想，道：“那也行。”
　　驿站是前朝设立的，归晋阳管辖，太康之乱后此地便萧条了，苏洪用手指拭了拭桌面，上面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国家发生了动乱，小小的驿站自然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安顿下来之后，苏洪刚躺下，就立马睁开了眼睛。
　　有人！
　　那个人恐怕是一早在候着的，这间客房估计也是这人定的，苏洪心里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个人，便大声道：“河谷，不见不散！”然后一骨碌翻了床，披了衣服，施展轻功，向后山河谷飞去。
　　后山河谷因为冬季干旱，原本的河流流量渐少，露出了河床，河床的旁边有一人，那人身体颀长，穿了件深蓝的短打，脚上一双短靴，背对着苏洪。
　　苏洪单膝跪下：“波将军！”
　　原来是右将军波风亭。
　　波风亭看着天上的月亮，云层渐渐散开了，一轮满月挂在天际。荒原上，任何力量都会被无限放大，那月光硬是铺满了整个荒原，一地的雪白让人怀疑是否下了雪。
　　波风亭转过头，“苏洪，你好呀。”
　　“不知这么晚将军过来可有要事？”
　　“要事？”波风亭回味，“当然是要事，你是我的副将，你走了，谁来帮我做事？”
　　“蔡统领等人皆还在晋阳。”
　　波风亭蹲了下来，看着苏洪的眼睛，那眼睛正对视着地面，里面黑黑的，永远没有自己的位置，“放你娘的屁！”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糊涂，老子喜欢你。
　　“将军请注意自己的言辞！”
　　“我他妈今天还真就不注意了！这儿又不是晋阳，轮不到别人说三道四！就算说了，又能拿我何？“波风亭讥笑道，“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对我，喜不喜欢？”
　　“将军请注意言辞！”
　　“老子对你明示暗示过！你都给老子这样！你信不信老子把你敲失忆了然后奸了你？”
　　听了这话的苏洪站忽然起了身，波风亭实在无耻到了极点，他的眼神凌厉而精光，“你可以试试。”
　　波风亭倒吸了一口气，不作声。
　　有种痛苦叫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可惜他贵为晋阳的右将军，得了万人的尊敬却还是得不到喜欢人的心。
　　但是还没来得及反应，胸口忽然一冰。
　　疼痛从心口传来。
　　波风亭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切，胸口的那把兵器，叫子午鸳鸯钺，兵器的主人的脸靠的自己很近，波风亭可以看到苏洪的脸，那张脸上没有任何感情波动，身体上的伤与心理的伤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苏洪抽出子午鸳鸯钺，道：“我今天必须要杀了你。”
　　血液喷薄而出。
　　“这是王爷的命令，王爷一早就知道你会跟过来……”苏洪看着他的上司，依旧是毫无感情，“波将军，对不住了，”苏洪想想，那房间怕也是他安排的，波风亭对他的心思他怎么可能不知，但他无法喜欢上一个男人，波风亭对他的好，他没法接受，“对不住了，这辈子我欠您条命，下辈子必当做牛做马来还。”
　　波风亭竟然笑了，血从嘴角慢慢流下。
　　“我还真不知，原来你使的不是剑。”
　　苏洪一个冲刺，直取波风亭的颈部，波风亭神色暗淡，完全成了幽魂状态，自然也没闪躲，粘稠的血液喷涌而出……
　　已经感觉不到了呢。
　　原来他不是不知道……
　　他一直在利用我……
　　我到底算什么啊……
　　血，一滴、二滴……然后染红了全身。
　　波风亭的视线渐渐模糊，那人的脸仍旧是那么坚毅，透着精光，没有一丝怜悯，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苏洪深呼吸一口气，他不是第一次杀人，但波将军刚刚那句着实让他心绪波动了一下。
　　你，对我，喜不喜欢？
　　男风在当世也司空见惯，但苏洪万万没想到这种事情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太不可思议了，王爷要你死，我就必须杀了你，苏洪看着自己的双手，一双恶贯满盈的手，已经不是第一次杀人了。
　　死了，应该会下地狱吧。
　　波风亭一死，纪修又多了一个砝码。
　　于是忠叔禀报陈、荣二人带着一大帮六部官员上门拜访的时候，纪修闲然自得。
　　纪修淡定的端起茶杯：“几位大人光临，是本王的福气，这些年晋阳都是靠大人们撑着的，诸位大人的跪拜，真是折煞本王了。”
　　“来人呐，给几位大人看坐。”
　　陈、荣二人互看了一眼，理直气壮地坐上了椅子，其余人等皆跪着。
　　“今天来了这么多人，怕不是给晋阳王爷请安的罢，”纪修又给自己添了一杯茶，“往年都是差人送个信，今儿……呵，倒是来势汹汹。”
　　张眠是府台知事，首先道：“王爷千岁，属下今日前来，实来是请辞的。”
　　“为何？”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我母亲年事已高，作为子女，没有侍奉身前一直是我的遗憾，乌鸦反哺，希望王爷恩准！”
　　纪修放下茶杯，“怎么前些日子没听说你想回家探母。”
　　张眠抖了抖白花花的胡子，“前些日子正在进行人事变动，分不开身。”
　　纪修猛地的一下子摔了茶杯，“那你现在倒分的开身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张眠斩钉截铁，“请王爷恩准！”
　　陈荣二人不动声色。
　　“好啊，今儿一个个的，都是过来逼宫的是吧，”纪修看着这一群人，穿红的、紫的都有，排排跪着，旁边坐着的二位阁老仿似泥塑般一动不动，“我算是明白了，诸位大人今儿是逼宫来了，正好我也腻了，我现在就纂书，退位让贤！”
　　高冰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
　　“万万不可！”陈阁老及时站了出来，“王爷说这样的话也算是儿戏了。”
　　“我知道好多人多不认同我这个王爷，”纪修看着这群年纪加起来接近千岁的大人们，“当初我袭了王位的时候，不晓得多少人在背后嚼舌根子！想来是一大帮人不服气的，今儿正好，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这个王爷！还是让别人当吧，选一个你们都中意的，作这晋阳的主儿！”
　　众人倒吸了一口气。
　　荣阁老微道：“王爷真是失了风度。”
　　纪修一下子跪在了他脚边：“荣大人救我！”
　　所有人都被吓住了，屋子里静的可以听见一根针掉下来的声音。
　　“王爷怎可说跪就跪！”
　　陈阁老一拂袖：“真是太让人笑话了！”
　　“自打我做了这王爷，便觉得有心无力，要不是大人们撑着，哪有今天，”纪修诚恳道，“父亲走后，也是大人们在料理政事，如果诸位大人都离开的话，晋阳的百姓怎么办？”
　　“还请各位看在父亲的面子上且撑下去，不为了我，只为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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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阁老叹了一口气。
　　这一叹，倒是叹出了心里的愤郁。
　　“王爷言重了，我们都是晋阳的官，是老王爷留下来给您的，怎么可能将晋阳弃之不顾？王爷有时候做事还是莽撞了些，也是我们的责任，”陈阁老温吞道，“众位大人也都听见了，王爷既然这样说了那咱们也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还请日后各位大人安守岗位，兢兢业业。”
　　“是。”
　　陈荣二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自然便作揖告辞，一帮加起来超过千岁的大人们浩浩荡荡地离开晋阳王府。
　　那帮老臣现在心里得意极了。
　　他们来的目的无非是让这个晋阳王安分点，要不是我们，你能有今天？你之前那些小把戏我们都知道，玩玩也就算了，别蹬鼻子上脸，知道点分寸我们以后还是相安无事，你做你的名义王爷我做我的官。
　　那帮老东西还是低估了这个年轻的王爷。
　　纪修掸落衣服上的灰尘，一脸不在乎。
　　高冰一脸高深莫测。
　　你以为我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就为了听你们这群老头子的话？有些事情你们知道的我做了，你们不知道的我也做了，刚刚的下跪只不过是缓兵之计，如果是因为那样的原因我一点也不介意再跪几次，现在手上的证据还不足，一下子釜底抽薪还真急不得。
　　纪修阴险地笑笑，老东西还真以为晋阳离了你们就不行了？
　　门还是开着，一阵过堂风穿过，撩动了纪修额前的碎发，也摇动了旁边摇摇欲坠的屏风。
　　“啪！”薄薄的绢布屏风应声倒地。
　　屏风的后面是目瞪口呆的单雪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