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爱之所谓》一不知

10、十回

　　沈北木也觉得自己是自作孽不可活。

　　尤其是第二天早上，她由于昨晚和夏商周小酌而睡过了头，匆匆忙忙地跑进领导即将讲话培训会议的开幕现场，看见满场的与会人员一时间只能慌忙地选择一个离自己比较近的座位坐下。

　　她刚坐在座位上抚着自己的胸口去喘口气，可能是由于这一连串的动作太大，惊到了旁边坐的人，沈北木眼角余光感觉到对方向自己这边看来，她没有多大在意，心想看就看吧，反正谁也不认识谁。

　　可是对方显然没有看一眼就停止的意思，对方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身上看得沈北木浑身不自在，沈北木只好侧过身去，她刚想对旁边的人充满不耐烦地说一句你别看够了没有，在看到人的那一刻，她由于惊讶没能调整好嘴巴的发音状态，想收回自己呼之欲出的话语，又想说出那句准备好了的话，于是嘴巴成了一个非常搞笑的龇牙咧嘴的形状，一个“你嘶”的音节没听话顺着牙齿缝就跑了出来。

　　“沈北木，我嘶？”文北兴看着沈北木的脸笑着说。

　　文北兴看着沈北木已经呆掉了的脸，笑得更加灿烂地说，“我刚才还在想，你说我都这样看着你了，你怎么不理我了，想装着不认识我？”

　　文北兴做出一脸受伤的表情。

　　“文北兴，你不适合那个表情。别装了。”沈北木瞟了他一眼。

　　“我很受伤的。你想想上次我看见你，你那个冷淡呀。不过，我还安慰我自己你大概是刚看见我回来，脑袋当机没反应过来，所以没怎么理我。”

　　“小点声。”沈北木看到文北兴的声音引得周围几个人侧目，竖起食指靠了靠自己的嘴唇，对着文北兴说。

　　“北木，也来参加这个培训班？”

　　“你也来参加吗？”

　　文北木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简单聊了几句，沈北木就转头看向舞台上正在口若悬河的领导，摆出一副我要好好开会的状态，文北兴看她这个反应，只好自己对着自己笑了笑，转头一起看向舞台之上。

　　沈北木在会议的全程，领导说了什么她没记住多少，领导对于这个培训的所有官腔的期待和欣喜，沈北木不用听也知道是那些陈词滥调，她在会议上，无法抑制心脏慌乱地跳动。

　　文北兴坐在沈北木的左手边，来自男子身上的温度和荷尔蒙的味道，时不时向沈北木飘来，她无法忽略身边这个人的存在。

　　一场会议沈北木开得浑浑噩噩的。

　　会议结束，文北兴拉住欲起身离去的沈北木，说“你等我一下，我去跟那个人……”手指顺手一指远处，“跟他谈几句，我们一起吃午饭。”

　　还没等得沈北木的拒绝，文北兴就径直向自己的友人走去。

　　沈北木看了看正在跟人谈话的文北兴，低头看着自己无聊地用鞋尖磨着，地面的动作。

　　“小沈？”沈北木应声抬起头看见刚刚在舞台上面发言的领导现在正微笑地看着自己。

　　“你来参加这次的培训啊。”

　　“是的，叔叔。”

　　“是吗？”领导欣慰地看了沈北木几眼，感觉像是得到自己早就料想到的答案。“趁着这次的培
　　训，多学点东西，也好好休息一下。”

　　沈北木顺从地点了几下头。

　　领导抬脚准备离开，忽然想起了什么接着说“对了，有时间帮我跟你爸爸问好，找时间我去看看老领导。”

　　“好的，叔叔。我会转达的。叔叔，您慢走。”

　　领导一边应着好的好的，一边向会场外面走去离开。

　　刚回过头，就看见文北兴正在看着自己。

　　“想吃点什么？”文北兴歪着头，微笑地看着沈北木的脸说。

　　“肉。”沈北木有点不好意思地避开文北兴的眼神。

　　“好，跟从前一样，走吧。”文北兴拉着沈北木向地下车库走去。

　　从前，就来过的烤肉店。

　　沈北木看着店里熟悉的装饰，“跟上大学的时候一样呢，这家店。”

　　沈北木记起来，她跟文北兴第一次吃饭，就是这家店，文北兴当时请沈北木吃饭自己没搞清楚这家店的方位，两个路痴找了很久才找到这家店，当他们到达时看见店外坐着比店内更多的等待就餐的客人，文北兴和沈北木有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沈北木玩着手里的茶杯，几年前的记忆还是那么明晰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同样的座位，同样的人，甚至极为相似的肉和赠送的小菜，唯一不同是人的世界已经面目全非。

　　“最近过的好吗？”

　　“嗯。”沈北木点了点头。

　　“嗯……那就好。”文北兴说，“这次离开男朋友那么久，会很想他的吧。”

　　“男朋友？”沈北木问。

　　“额……夏商周告诉我的，你的男朋友。”

　　“什么时候？”

　　“三个月前。”

　　“嗯，我分手了，前段时间。”沈北木看着杯子里飘荡的茶叶说。

　　“为什么呢？”

　　“就是分手了呀。跟男朋友。”

　　“额……”

　　“你呢？女朋友怎么样了？”

　　“我都单身两年了。我很耐得住寂寞的。”文北兴笑着说。

　　“哦，是吗？”

　　文北兴一时不知如何将对话进行下去，他觉得自己刚刚的那句话似乎遭到了沈北木的质疑。沈北木看着茶叶在热水随着桌子的震动，飞扬飘舞，完全不理会对面的人因为诡异的气氛坐立难安。

　　沈北木一顿饭没吃什么，也没说什么，如果文北兴不问，沈北木就从桌子上的这盘小菜看到那盘小菜，从这盘酱料看到那盘酱料，沈北木和文北兴就在这样静默的氛围里完成了这次不愉快的吃饭。

　　离别的时候，沈北木拒绝了文北兴送自己回家的邀请。

　　一个人沿着烤肉店门前的小路向前走，走了大概十五分钟看到了一家书店。她记得当年文北兴请她吃完发，两个人往前走的时候也路过了这家书店，两个人那时候在书店里还一起看了漫画，但是当时那家书店刚开张又小又破，书还少。可是两个人即使是这样还在里面呆了将近两个小时，
　　如果是现在的自己大概已经没有那个耐性了吧。

　　现在那家书店大而明亮，沈北木走进去发现它不仅仅有一般书籍，很多外文书这家书店也有了。
　　沈北木记得在自己对文北兴产生了一点不同于一般朋友的化学反应的那个寒假，文北兴和朋友出去旅游，叶城这个以风景优美和经济不发达为特征的城市新开了一家著名的外文书店，沈北木高高兴兴地慕名而去。由于书店的那一份悠闲和迷人的书页的香气，沈北木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

　　沈北木当时还想着等文北兴回来，自己可以找机会和他一起换一个书店。

　　那个寒假，沈北木在叶城吃过的好吃的，看过的好看的，逛过的书店，她都一点一点地记在了，记在了那个名叫“我可以和文北兴完成的事”的那张心里的清单上。

　　她甚至幻想出了自己和文北兴过完寒假之后，来到这些地方的场景和发生的对话。

　　这一切的虚幻和不现实破灭在寒假之后的校园。

　　开学的那一天，沈北木在校道看见文北兴与吴曦十指相扣地漫步。

　　吴曦是文北兴的女朋友。

　　从此之后，沈北木排斥和男性一起逛书店的行为。

　　每当逛起书店，沈北木很有可能对着一本书呆呆地站好久。

　　二十六岁的沈北木站在二十岁的沈北木来过的书店门口，看着书店玻璃橱窗的摆着《月亮和六便士》的英文版。

　　二十岁寒假的时候，沈北木在网上看到毛姆的《月亮和六便士》的英文版，那时沈北木燃烧了对于英文空前的热情，所以当时兴致满满地走到那家新开的外文书店，下了决心一定要买到这本书，可是那年她站在外文书店巨大的柜台前看着由作家姓名作为查找索引的书店指示牌的时候，
　　意识到自己完全不知道毛姆的英文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写法，于是那天她在书店找了三个小时也没有看到《月亮和六便士》的影子。

　　最后，沈北木只好退而求其次在那家烤肉店旁边的书店里，买了一本中文的《月亮和六便士》。
　　“就像我现在一样，我终于可以在这家书店里看见我当时一心喜欢的英文的《月亮和六便士》，
　　可是当时的我因为我自己的原因无可奈何地只能接受那一本中文的《月亮和六便士》。所以即使现在英文的《月亮和六便士》摆在了我的眼前，我连提起用手指去轻抚它书页的力气都没有了。”

　　沈北木划开手机，对着通讯录上“文北兴”的那一栏自言自语。

　　有时候，走十步可能是鸟语花香的森林，走十一步也许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人的心开的时候，走不进去，等门关上了，到底需要多少努力才能让它重新打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