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師同人：安倍晴明》羽宸寰羽大娘Salun

8、第二話、百鬼夜行（第四章）

　　第四章、
　　寺院后山
　　安倍晴明使唤着几位粗壮的汉子挖开土堆，为了不惊动其他的人，所以除了智兴、博雅跟晴明三人外，没有别人跟来，现下卖力挖掘土地的壮汉，其实全都是晴明唤出的式神。
　　土堆渐渐被挖开，露出一具尸身，奇怪的是，贼人相残至今已有月余，但土中尸身却未腐朽，皮肤依旧富有弹性透着诡谲的红润。
　　「唔…..难怪…..」
　　晴明仔细打量着尸身，喃喃低语。
　　接着又吩咐式神将土堆掩上，转身问向智兴：「大师雕铸广目天王时，是否先从下方恶鬼雕起？」
　　「没错，因为广目天王的神韵老朽一直没法掌握，又因为天皇给的期限将即，所以才先雕刻神像脚下的恶鬼。」
　　晴明低头沉吟了会儿，这才拜别智兴大师离开了教王护国寺。
　　***
　　土御门小路、晴明宅邸
　　昨夜里一翻折腾，离开寺院时已是三更天。
　　源博雅唯恐自己单独回府又会碰上什么恐怖的怪事，索性心一横，厚着脸皮在晴明府上夜宿，免不了地，又给安倍那可恶的家伙哧笑一番。
　　白晓黎明，博雅掀开薄被起身，伸了伸懒腰，这一觉睡来神清气爽，难得的一宿好眠。
　　衣着凌乱地披挂在身上，走到长廊呼吸清新的空气，忽觉身后飘来阵阵菜香。
　　一回头，只见蜜虫跟莲纷纷端来菜肴，晴明似笑非笑地坐在一旁，不怀好意的眼神在自个儿身上逡廵。
　　「我又怎么了吗？」博雅没好气地开口。
　　「博雅这样子…..还真是诱人！」
　　顺着晴明的目光，低头瞧见胸前衣襟大敞，忙将衣服穿戴整齐，羞怒地吼着：「晴、明！」
　　晴明毫不理会地招招手，笑道：「来用早膳吧！」
　　入了座，嗅着菜香，博雅赞道：「好香，谁做的？」
　　「是蜜虫。」
　　博雅艳羡地瞅着正开心微笑的蜜虫，「真好，我也想要这么能干的式神。」
　　「谢谢博雅大人，蜜虫下回再弄些好吃的给您。」
　　博雅乐得大力点头，又挟了几口美味佳肴到嘴里，还一边含糊问着：「你昨晚说有事要拜托我，究竟是什么事情？」
　　晴明优雅地用着早膳，回道：「若要驱除鬼魅，尚缺一尊被长期供奉的广目天王像，所以麻烦博雅去跟那男人借一下。」
　　「你说的『那男人』到底是谁？我认识吗？」
　　晴明放下筷子，拿起杯子喝茶清口，依旧平淡地道：「不就是皇宫里头的那位？」
　　「皇宫？喔….」
　　博雅点点头，也拿起了茶杯，正待喝下之际，蓦然地睁大了眼，斥责道：「晴、明！你说的人可是天皇、是皇帝陛下！怎么称呼『那男人』呢？若是给别人听到了可不得了你知道吗？」
　　「是是是……明不在意地应着。
　　「在我面前讲就算了，你跟别人说话时可不能这么胡乱称呼，知道吗？」
　　「是是……」
　　「晴、明！」
　　晴明仍是不在意地继续用膳，续道：「这件事越快办完越好，所以麻烦博雅待会就去跟那──
　　话说到一半，收到博雅警告的眼神，「麻烦你跟天皇大人陛下….借神像用用。」
　　博雅奇怪地瞅了眼，问：「你怎么不自己去借？」
　　晴明瘪瘪嘴，道：「我讨厌皇宫！」
　　「为何？」
　　「复杂！」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不懂！」博雅摇头。
　　晴明促狭地笑了笑，道：「会懂就不是博雅了！不过…..我就喜欢你这个样子…..」
　　博雅指着自己的鼻子，不解地问：「我？我什么样子？」
　　「浅盆里的水，一清到底。」语毕，莞尔一笑。
　　「耶？」
　　***
　　朱雀大道
　　源博雅捧着锦缎包裹着的广目天王像，这尊神像就是依晴明指示，从皇宫内借出来的。
　　此尊佛像据悉乃是当年首批遣唐使返国时，从大国那儿给带回来，是由天竺工匠所刻，后经得道高僧开光加持而成。
　　四尊佛像在天竺受供奉二十余载，传至唐国后复经二十余载，唐国皇帝为表友好之意，故赐予使节团携带回平安京。
　　天皇第一皇子兵部卿亲王之子，有着从三品武官身分的皇亲贵戚，若真论较起来，博雅的官阶还高于晴明。
　　博雅此刻闷气地站在灼热的阳光底下，不是因为被人当跑腿使唤，向来不拘小节的他从未认为身为皇室宗亲或是显赫的官位有何了不起……
　　「晴明那家伙，居然说我是浅盆里的水，一清到底…..哼！」博雅抱怨地边抹去额头上的汗水。
　　安倍晴明的那句话，博雅怎么想也想不通透，就这么满脑子疑问地去了皇宫借佛像。
　　解不开的疑惑就像是哽在喉咙里的鱼刺，上不上、下不下地憋死人了！
　　恰巧在离开前碰到个在朝为官的友人，怎知闷了半天的疑惑一问出口，那人当场不留情面地狂笑…….
　　「可恶的晴明，居然拐了弯骂我笨！嘴巴毒、又爱捉弄人，真不懂别人怎么会认为那家伙很优雅？哼哼！」
　　「博雅是在生气吗？谁这么大胆敢欺负我的博雅，嗯…..叫式神去整整那个人怎么样？」
　　熟悉的语音从前方传来，安倍晴明一袭白色狩衣如谪仙般优雅走来，神旁还跟着那位名唤『莲』的式神。
　　博雅忿忿地将锦盒往晴明怀里一放，道：「东西我借来了，还有…..不必麻烦了，你说的那个可恶家伙叫做安倍晴明，我想普天之下还没哪位阴阳师使唤的式神能帮我整到他│再、见！」
　　晴明微笑地看着博雅气愤离去的背影，等到他差不多走了十步远时，方道：「路上小心，毕竟百鬼夜行之事目前还未解决，喔，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之前给你的符咒效用只有一天，所以现在已经失去用处，博雅可以把它扔了。」
　　「──」博雅止住脚步，停在原地。
　　博雅收回正要跨出的脚步，旋身，退到晴明身前，「最近夜间盗匪横行，你一个人待在这不太安全，我还是留在这保护你好了！」
　　「哦？」晴明扬眉微笑。
　　「先说好，碰到盗匪之类的『恶人』我来解决，至于那些『恶鬼』什么的你可得负责。」
　　「博雅啊…..」
　　「怎么？」
　　「你真是…..唔，该怎么说才好…..」
　　博雅专注地看着兀自斟酌的晴明，认真地等着下文。
　　「真是惹人怜爱啊！」
　　博雅愣了愣，红着脸吼着：「安、倍、晴、明！」
　　***
　　晚霞掩阳，日落西山。
　　天边云朵渲染一片火红，白天逼人的热气退去，飘着一丝丝的凉风。
　　随着天色渐暗，或许因为最近怪事连连，京城里的人们入夜之后几乎不敢逗留在这附近，故而平日人声扰嚷的朱雀大道，此刻空荡无人，异常地宁静。
　　博雅就着弯月将酒杯举起，待要饮下时，才发现杯子早已见底，在旁伺候的莲忙将杯子斟满。
　　大道旁，停放着一辆牛车，是傍晚时蜜虫牵来的。
　　车上还放着美酒佳肴，让在此苦等许久的博雅大赞晴明贴心，先前被戏弄的不满也就烟消云散。
　　不知何时，面前递来只竹笛，博雅转头，看向晴明。
　　红润的薄唇微启，晴明浅笑，「佳肴美酒，明月高挂，博雅何不为我奏上一曲？」
　　博雅没答腔，却是艳羡地盯着晴明手中的竹笛，问：「紫竹笛？」
　　「正是！」
　　「唔……..」博雅小心翼翼地接过笛子，搁在掌心细细欣赏着。
　　紫竹，竹之圣者。
　　十年一节，成竹非有百年岁月不称为紫竹。
　　长于深山人烟罕至之地，喜阴不喜阳，集聚于山沟背阳处。
　　表皮湛蓝，光线照射下由内透出紫气，因难得如同五百年方得之圣贤，故有竹圣此一封号。
　　紫竹之难得除了数量稀少复又生长缓慢外，因其生在阴暗之地，正是蛊虫毒蛇巢穴所在，往往一丛紫竹周遭十丈，毒物遍地，根本无法靠近。
　　晴明递来的这只紫竹笛，色泽均一，隐隐蕴含紫气散透；曲指轻弹，硁硁富有古朴之声，绝对是上品中的上品。
　　也无怪博雅这般爱乐器成痴之人，如此战战兢兢，唯恐自个儿差池大意，当场毁了这绝世难逢的宝贝。
　　博雅深深吸了口气，既期待又担忧地问道：「你、你真的…..要让我来吹奏吗？」
　　晴明微笑，比了个随你摆布的手势，道：「请吧！」
　　博雅这才咽咽口水，将笛子搁在唇边，投入地吹着『万夜秋』。
　　悠扬笛音，如染料渗入白绢，穿透心脾百骸；又如扁舟行于湖上，身子不自觉地随着乐音缓缓摆动。
　　晴明心随意动，跃下牛车，接过蜜虫递来的扇子，扬起宽大的袖子，拖曳着长长的衣襬，陶醉地舞着华丽优雅的『青海波』。
　　***
　　陡然间，晴明收了舞姿，睁开原本迷醉的眸子，锐利地看着黑暗的前方。
　　空隆空隆──
　　空隆空隆──
　　熟悉的声音打破黑夜的宁静，自远而近逐渐逼来…..
　　博雅放下笛子，不安地唤着：「晴明…..那个….」
　　晴明一派悠闲地侧过头，微笑：「按照约定，『恶鬼』由我负责，博雅…..方才那首曲子很好听，可以继续吗？」
　　「喔！」
　　紫竹笛搭在唇边，博雅再次吹奏起『万夜秋』。
　　陶制的小油罐一蹬一蹬地靠近，经过晴明身边来到牛车前方，一次又一次地向上跃起，似乎想要跳入车内。
　　博雅瞪大了双眼，若不是正在吹着笛子，怕是早就丢脸地大叫。
　　接着，如之前发生过的一般，浓烈作恶的血腥味开始从远处飘来。
　　出乎意料地，博雅下了牛车驱步走向晴明，并肩地地站在他身侧。
　　微乱的笛音虽透露着害怕，但是博雅仍旧挺起胸膛，表示愿与晴明一同面对险恶。
　　「博雅你真是…..唉，我服了….」
　　摇头叹气，晴明打开锦缎包裹，弯身将广目天王像摆放在地上，喃喃地念着咒语……
　　阴归阴，尘归土，幻灭绝。
　　随着大群恶鬼越逼越近，呛鼻作呕的腥味也越来越重，待鬼群涌向两人百步远时，晴明不知打哪变出一粒红豆般大小的弹丸，曲指弹向空中。
　　弹丸划过夜空，不断地扩大，就像是一张原本被揉成一团的纸张，瞬间给拉开铺平成本有的模样。
　　笛声不绝，咒语驱使着本来只有红豆般大小的弹丸持续扩大，在黑夜中抖开了张乳白色的巨大布袋。
　　布袋从空中急速落下，罩住群鬼，哀嚎与叫嚣从布袋内传出，被激怒的恶鬼拼命地在里头挣扎。
　　不断挣动的布袋逐渐向内收起，渐渐地变小…..变小…..变小……
　　最后变回原来红豆般大小的模样，滚落在地上。
　　***
　　博雅放下笛子，紧盯着滚到脚前的弹丸，「结…..结束了吗？」
　　「还是你想再来一次？」
　　晴明拾起弹丸，还故意晃过博雅面前，惹得他害怕地退了几步，嗔怒瞪着自己。
　　博雅挪了几步，退到自认安全的地方，这才忿忿地开口：「你一天不欺负我是会死啊！」
　　「会！会闷死！」晴明毫不犹豫地回答。
　　「你──」
　　晴明开怀大笑，左手拿起地上的广目天王像，一边问：「玩个把戏给你瞧瞧。」
　　「咦…….」
　　不等博雅询问，左手捧着佛像，右手两指挟起乳白色的弹丸紧贴在唇边，不知施了什么咒语，一会后，只见晴明将弹丸放入被广目天王踩在脚下的恶鬼雕像嘴中。
　　就看那红豆般大小的弹丸居然缓缓融进雕像，最后消失无踪。
　　莲捧着锦盒走了过来，晴明将佛像放回盒内，阖上盖子系上绳结。
　　然后走到路旁一株松树前，猛地甩出放在袖内的扇子……
　　扇子如飞刀犀利地射向那株松树，却在打到树干前凭空冒出一只手将扇子接了下来。
　　「唉唷唷，怎么这样招待我呀！」
　　伴着轻挑的语气，松树后步出一男子，未束头冠而任由头发散乱披在身后；一袭墨黑狩衣凌乱地套在身上。
　　仪容不整，但看得出相貌不凡，尤其浑身从内而外散发出的气势，反倒令人觉得男子洒脱不羁。
　　男子大跨几步，调戏般勾起晴明的下巴，道：「不错嘛！居然破了我设的棋局，但是话说回来，倘若仅仅那种程度就能难倒你，我可是会伤心的呢！」
　　晴明也不挣脱，就着暧昧的姿势笑了笑：「那些相残的盗匪果然是你动的手脚。」
　　男子爽朗一笑，道：「看出来了吗？呵呵…..真高兴！这是不是表示你心中总是有我的存在呢？」
　　「如此的话…..那么住持的尸身不会腐化，也是你弄的？」
　　「没错！」男子开心地点点头。
　　「所以说…..是你破坏了『阴态』，造成百鬼夜行人心惶惶。」晴明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男子低下头，目标晴明那诱人犯罪的红艳双唇，边道：「是啊！好玩吗？来…..让我亲一个…..」
　　就在男子吻到柔软的唇瓣时，『晴明』咻地一声消失无踪，只瞧见一张裁剪成人型的符纸飘呀飘地落到地上。
　　男子瘪瘪嘴，不满地啐道：「哼！一个吻而已，就这么不甘愿给我吗？」
　　博雅瞧着这一幕，吃惊地问：「晴明？晴明人呢？」
　　男子抬头，扬起阴冷的笑容，问：「你什么东西？」
　　无礼的态度让博雅忍不住皱起眉头，但仍旧恭敬地行了个礼，回答：「在下源博雅，请问阁下大名？」
　　「大名？哈！大名没有，小名倒是一堆，您想知道哪一个？」男子傲慢地道。
　　「小名？」博雅挠挠头，很是困惑。
　　就在博雅不知该接什么话时，熟悉的嗓音自背后传来，晴明不知何时站在自个儿后面，意态悠闲地搧着扇子…..
　　「芦屋道满！一个只要有钱就可驱策的咒术师…..不过这名字只是现在用的，下回可能又要换了！」
　　「换…..名字？」博雅转头，不解地问。
　　道满一脸夸张地瞪着源博雅，表情扭曲道：「什、么、嘛！这家伙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晴明没说话，仅是微微笑着，优雅地走到道满面前，摊开手掌，「拿来吧！我还得收拾你的烂摊子呢！」
　　道满眸中精光一闪而过，望入晴明坚定的眼神，最后摆摆手：「好好好，你的手别在袖子里按咒印了，我给你就是。」
　　指头在嘴中掏了掏，道满勾出团血红色的肉球递给晴明，「我玩得很开心，有机会的话咱们再来玩玩如何？」
　　晴明微笑，道：「必当恭候！」
　　道满抚掌大笑，背过身长扬离去，边走边道：「那个吻，我下次一定要拿到！」
　　墨黑的身影渐行渐远，最后融入远处的夜色中……
　　***
　　隔日、土御门小路
　　朴素的牛车在土御门小路上的一扇门前停了下来，身着官服的男子踩着仆人安放的脚凳走下车子，刚毅的脸孔上漾着开怀的笑容。
　　随同前来的仆人跟在男子身侧，来到朴素得几乎可称简陋的门板前，正举手打算叩门，『嘎兹』一声，门板像是有意识般，自动向内推开。
　　仆人吃惊地叫出声音，吓得向后退了几步才停止，男子却是见怪不怪地瞅了仆人一眼，跨过门坎步入院中。
　　「博雅大人，您可终于来了，蜜虫等你好久了呢！」
　　娇柔的女音从空中传来，一只青蝶舞着翅膀缓缓飞下，停在地面，接着蝶形化去，渐渐浮出平日的人形。
　　「原来妳是只青蝶啊？」
　　幻化成女子的蜜虫抿嘴笑着：「没吓到博雅大人吧？」
　　「没有！不过蜜虫妳真是只漂亮的青蝶。」博雅由衷赞美着。
　　蜜虫开心地躬身行了个礼，道：「蜜虫谢谢博雅大人赞美，主人也正等着您，快请进吧！」
　　穿过杂乱无序的庭院步上台阶，绕过曲折的回廊………
　　见晴明居然穿着朝服端坐在回廊尽头，讶异地用手直指前方：「你、你居然穿直衣？」
　　晴明挑高眉毛，反问：「怎么说我也是四品的官，犯得着这么讶异吗？」
　　「唔──」
　　博雅一听，哑口无言……..
　　是没错啦！
　　贵族官吏穿着直衣本是理所当然，只不过……看惯了晴明穿着白色狩衣，今日突然换上墨黑直衣，一时间实在无法习惯。
　　「哑巴啦？怎么不说话？」
　　「我觉得……你还是比较适合白衣……」
　　「哦？」晴明促狭地瞅着博雅。
　　「因为你就该是毫无拘束、洒脱自在。」
　　晴明微笑问道：「怎么突然有此想法？」
　　博雅凝眉叹气，这才开口…….
　　今早，按晴明嘱咐，将那尊广目天王像送回宫内。
　　朝堂之上，天皇询问整起事件的来龙去脉。
　　博雅照着晴明吩咐，除了有关芦屋道满的事情外，一一上奏陈明，并请求将广目天王连同其余三尊新铸佛像，安放在教王护国寺中，以镇恶灵。
　　当下便有人反对，认为唐国赐予的尊贵佛像，怎可让平民百姓膜拜，而该放在皇宫内保卫天皇陛下的平安。
　　甚至有认为安倍晴明既是隶属阴阳寮，居然在没有通知其他阴阳师的情况下单独处理此事，乃是有意邀功，让其他同僚难堪。
　　端坐在御殿前，源博雅气不打一处来，回头直视台阶下发言诋毁晴明的官员……
　　也不想想在那惊险的情况下，若非晴明一肩扛起解决此事，还得有多少人枉送性命？
　　而先前跟个乌龟似缩在家中不敢出门的人，现在居然还大肆批评安倍？
　　怪不得晴明总不爱来宫里头。
　　复杂！人心真的是太复杂了！
　　***
　　源博雅越说越气，却瞧见晴明一脸毫不在意的模样，拧眉问道：「你难道都不生气吗？」
　　「生气？」晴明歪着头，反问。
　　「你独自面对险恶，四处奔波难得睡上一觉，那些人不但不心怀感激，甚至还任意诋毁你。」晴明抿嘴微笑，斟了杯酒给博雅，道：「别人的想法我向来不理，倒是博雅若肯与我喝上一杯，才是我最想要的。」
　　博雅望向晴明，两人对视沉默半晌，然后开怀大笑，举杯相碰，仰首畅快痛饮。
　　对饮闲谈，期间蜜虫跟莲纷纷端来火炉与食材，就着炭火炙烤香鱼松茸、玉笋扇贝。
　　晴明博学多闻见识广泛，诗词和歌信手拈来，让博雅这个不擅词藻的人，听得是佩服万分。
　　佳酿入腹，七分醉意，蜜虫不知何时抱来一具五弦琴。
　　琴上龟背裂纹百年方成，知晓又是晴明珍藏的名贵乐器。
　　博雅大喜，当下拨弄琴弦，乐音如山涧飞瀑冲石而下，激起水花纷飞四溅，继而汇急成河潺潺蜿蜒细细长流，最终归入大海化为平静。
　　琴上舞动的指尖收起，停止拨弦，博雅缓缓睁眼，赞道：「好琴、好酒、好友！就算此刻死了也不遗憾！」
　　晴明仍是半瞇星眸，沉浸在缭绕余音之中，扬起一丝微笑，问：「博雅这回倒很干脆，居然没追问我芦屋道满的来历？」
　　「阿！对喔！」博雅击掌大叫，「你不提我还真给忘了，之前你说芦屋这人闹出百鬼夜行…..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记不记得我先前跟你说过，人鬼各有该行的道，且被『咒』所束缚的道理？」
　　「记得。」
　　「如果说…..这个是人行走的道……」晴明将一根筷子放到地上。
　　「而这个…..则是鬼行走的道…….」边说，边把另一根筷子也放到了地上。
　　两根筷子一左一右，恰是两条平行的直线。
　　博雅双手环抱在胸前，认真地盯着两根筷子瞧，「可是，这跟百鬼夜行又有什么关系？」
　　晴明微笑，问道：「如果博雅是鬼，该行于哪条道上？」
　　博雅比着那根代表『鬼道』的筷子，手指沿着筷子向前挪移。
　　「可是如果多了这个……」
　　晴明拿起扇子，横架在两根筷子上方，问道：「博雅又该怎么走？」
　　博雅挪移的手指被突来的扇子挡住去路，很自然地沿着横架在中央的扇子，最后，来到了代表『人道』的那根筷子上。
　　「啊！原来是这样！」博雅恍然大悟，这下终于懂了。
　　只是，还有个疑惑未解，博雅抬头看着晴明：「所以你的意思是，有东西挡住了『鬼道』，所以恶鬼跑到了人所行走的道上，造成百鬼夜行惨案频传。不过……究竟是什么东西挡住鬼道呢？」
　　「那个强盗头子，死去的住持。」
　　「啊？」博雅吃惊地张大嘴巴。
　　晴明笑了笑，继续解释，「智兴大师曾说过，在强盗内哄相残前，在寺院挂单借宿的…..博雅记得是几个人吗？」
　　「好像…..是五个吧！」
　　「对，正是五个！其中三个啰啰、一个强盗头子，就是智兴的住持师兄。」
　　「等等」博雅打住晴明的话，「不对啊，怎么…..少了一个？你该不会说，智兴大师没提到的那个人，就是芦屋道满吧？」
　　晴明点头浅笑，语带赞赏：「正是！」
　　「可是…..怎着…..」
　　「我想是道满不知从哪得知那住持背地里是个强盗头子，借故借宿在寺院中，施法逼出那住持的真面目，让盗匪陷入幻术中而自相残杀。然后利用智兴不愿张扬的心态，怂恿他将住持的尸首葬在后山…….而这后山座落的位置，恰巧就是横跨人鬼两道之处。」
　　博雅皱眉，满脑子疑惑，「你是怎么晓得…..道满怂恿智兴大师将住持葬在那的？」
　　「博雅可否记得，大师在谈话中无意说了：『怪不得那人叫我别妄想瞒过安倍晴明…..』这句话？正因为这句话，我确定整件事情都跟道满有关。」
　　「原来如此。」
　　晴明放下酒杯，招来莲添了些炭火，亲手烤了几条香鱼放在盘子上。
　　「你慢慢吃，我有点事要办，晚上想住下来也可以，真抱歉不能继续陪你。」
　　博雅停下手中的筷子，忙问：「去哪？」
　　「教王护国寺！我还得将整件事情做个了结才可以。」
　　「我也去！」
　　晴明吃吃笑着：「你待在这儿比哪都安全，又何必跟着我呢？」
　　「我要去！」瞪了眼取笑自己的家伙，博雅依旧坚持。
　　「为什么？」
　　「我担心！因为你总是把自己放在最危险的地方，我不懂你为何这么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就算你是厉害的阴阳师又如何？再这样下去，难保哪天不会有意外？」
　　「博雅你……」
　　看着博雅大声斥责，晴明此刻，内心像是百年冰封的河川，突然从河床底下窜出炙热岩浆，正一点一滴地溶蚀着尘封万年不曾些许溶化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