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骑竹马来》殷小宁

2、第 2 章

　　2007，深冬。
　　深冬的A城，有的尽是寒冷。
　　电影散场，本就不多的观众依稀离场。
　　走出电影院，紧裹围脖，瑟缩着身子，这是17岁的殷宁。
　　她哆哆嗦嗦的站在影院门口，不住的双手呵气，企图取得温暖。看着一旁的相拥着互相取暖的男孩女孩，她的表情难以名状。
　　不久，只见一个个子高挑的男孩从殷宁正注视着的反方向快步过来。
　　他走近了她，可她还是专心看着那个方向，对他的到来至若无闻。
　　他看着她冷的发抖的瘦弱身躯，叹了口气，拿起为她带来的大衣给她披上，突然的一惊，女孩反应过来，回头见到的却是她此刻最最想要见到的人，突然梦想成真的喜悦，令她不由自主上前拥抱住他。
　　你还是来了啊。
　　我知道，你会来的。
　　所以呢，我等着。
　　女孩的头靠着男孩，埋得低低的，仿佛有千万的委屈想与他说，可是…终究没有。二人都久久不动作。
　　过了许久，女孩甚至感觉到了男孩隔着棉衣所传来的温度，那么温暖。
　　她多么想一直这么抱住他，不放手，任他天高海阔，谁都无法将他们分离，他们只是拥有彼此。
　　那男孩淡淡开口说：“怎么还像小孩一样，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女孩闻言，只是在他怀中拼命点头，孩子气般连声应和“对啊对啊，我还是个孩子，还要你来照顾我”说到这她顿了顿，接着一声轻不可闻：“所以，你不要离开我啊…”这句话说的当然不会像之前那般理所应当，甚至没有了那点蛮不讲理。
　　可是，男孩却是听到了般，伸手抚上女孩的发，依然淡淡道：“你放心。”
　　2、青梅竹马
　　1997年8月。
　　因父母的工作调动，我们搬去了A市。那本是阿星的故乡。
　　当爸爸妈妈与搬家工人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我只是百无聊赖的坐在一旁数蚂蚁。
　　不知道数了多久，只看见天边已被渲染成了玫瑰色，门口那一排梧桐树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我正想计算影子还要多久才可以碰到自己的脚尖，想着自己小学年纪，却在利用初高中的知识解决问题，不说我是天才，真TM是老天无眼。
　　正是我神游之际，一双漂亮的脚踩着高跟鞋映如眼帘。
　　我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走近我的人，不是妈妈。因为妈妈不会穿那么靓丽的高跟鞋，不会在脚趾甲上装饰艳丽。
　　我抬头见到的，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
　　其实小小的我，对‘漂亮’一词，本没有那么深刻的理解，在生活中我听很多人会夸女性漂亮，我一度以为，只要是女性那么就都是漂亮的。
　　而眼前的这个女人，却远不止漂亮，她应该比漂亮更高几个档次才对，原谅我当时贫乏的词汇积累吧。。
　　那时我眯着双眼盯着这漂亮的异常的女人，只听她温柔的笑笑，接着蹲下身来，开口道“是新搬来的啊？喏…我和阿星就住在隔壁哦。”她转头指指立在她身后不远处的男孩。
　　顺着她的目光，我看到那个皮肤白皙，五官端正的男孩，他穿着映有米老鼠图案的白色T恤以及长至小腿的宽松牛仔裤，那时还没有‘小正太’一词的，于是我内心住着的那个‘中年大妈’心态使我暗自好生欢喜，因为那孩子看着实在俊俏~
　　“阿星，快过来，给妹妹打个招呼啊。”当我还在神游太虚的时候，只见男孩逐步向我走近，他那样面无表情，仿佛正不高兴。
　　我只是心虚的低着头，可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心虚，难道是因为我在心里对默默他进行的调戏？不对啊，那是我的心理活动，别人不可能会知道啊。
　　其实，直到后来我看到一部名为《怦然心动》的电影，看到朱莉和布莱斯初次相遇时各自的内心独白，我才明白原来当时那不知名的情绪不叫心虚，而叫害羞。。
　　那时我才明白，我对那个初次见面的男孩子，一见钟情。
　　正如片中所说：Some of us get dipped in flat,some in satin,some in gloss.But every once in a while you find someone who’s iridescent,and when you do,nothing will ever compare.
　　我正因为遇上的是阿星这个如彩虹般绚烂的人，所以以后种种都成了浮云。。
　　其实那时候我认为阿星那不高兴的神情，也只是我的以为罢了，事实是，阿星正常的表情就应该是这么‘无表情’。
　　当他走向我，在她母亲的温声提醒下，向我伸出手。
　　那一刻，我看着那白净的手，在心里对自己说：握紧这双手。或许，这双手能带我就此远离黑暗。
　　于是，我拉紧他，顺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
　　他背对着阳光，面向着我。不由来的，我竟然神经质的想哭。
　　我只是觉得，在我需要一个微笑，一片阳光的时候，你来了，带着你的微笑，带着你的阳光，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这会是我人生中多么难得的幸福啊。

　　其实那个时候，我原没有这么多矫情的心理活动，只是，记忆太过遥远，总是会被人们加以主观的臆想加工，升华情感。
　　可是，初见时那难以名状的感动却是真实，仿佛在茫茫人海中颠沛流离许久，终于在不期意间遇见了相识的熟人，他是专程为着你而来，安抚着你在茫茫人海之中的所有彷徨与不安。
　　这是我的竹马，宋承星。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2005，六月。
　　六月对于寒窗十几载的高考生来说，自然是生与死的徘徊。若是你人品好，在高考那两天里，保持神清气爽，头脑清明，从而借助天机打通了任督二脉，自然是下笔如有神；若是你人品差了，靠着临场发挥，脑子里也就只是一团浆糊。
　　经过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残酷厮杀，××中学迎来了万众瞩目的毕业典礼。
　　在这场特地为从高考的战场上凯旋的勇士们举行的欢送会上，学校各大八卦绯闻的真实性也会被彻底确认，因为毕业典礼的交谊舞必定鸳鸯成双对的。
　　高中三年，也只有到了这一刻，学校才会对男女之间交往尺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爸爸，你快一点好伐啦！”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女孩难掩焦急之色，今天是阿星的毕业典礼，她会是他唯一的舞伴。
　　于是为了证明阿星没有选错人，女孩还特意做了造型，让自己改头换面，掩盖那属于高一年龄段的青涩稚气。
　　“你这孩子，一早叫你和宋家小子一起去学校，不就省事多了？干嘛还多此一举去弄什么造型？”父亲殷山对他这个女儿是了解的，她为了那小子自然是要拿出自己最最完美的一面展示与人的。这孩子，是要在众人面前确认宋家那小子的归属权啊，他顾自为女儿的强势会心的笑笑。
　　“才不是多此一举，我阿星那么优秀，身为正宫的我，当然不能被那些路边边上的花花草草给看低了，”想起高中时期的校花‘情人节巧克力事件’，以及某1女同学‘单车情缘’，某2女同学‘告白期刊’…她的情敌还真不少啊。
　　曾经她还一度害怕，他真的会离自己而去。
　　因为，，他从来都没表示过他喜欢自己啊。
　　不喜欢，那么她有什么理由挽留他？
　　这些年，她与他，一起长大，她是他的尾巴，她处处依赖着他，一有要求便追着他直叫：阿星，阿星，阿星…缠的他无可奈何，每次她都大获全胜。
　　她本是个不习惯与人交心的人。
　　外表看起来她乐观、活泼与人为善，却总是处处透露着疏离，才会在孩童时期过度的思想早熟，陷入孤独。
　　这样的人，本不会的，不会有一个那么有耐心的他，始终在一旁。
　　可是，只是在她八岁的那一年，也就是她与他相遇的第二年，八岁之前她对他，还是保持着少女的矜持的，因为是邻居，又都是孩童，家长们也就相互撮合，好在学校里有个照应。
　　他也一直保持着当哥哥的人该有的气度，至此，二人的相处是和谐的，却也都是不交心的。
　　直到，那天傍晚的一场捉迷藏，两个孩子才真正认可了对方，接纳对方进入自己的世界。
　　那天的游戏本是殷宁和她的‘新朋友们’在进行的。她渴望同伴。随着年龄的长大，她日益发现，她曾经忽略的失去的东西使多么使她充满苦痛，于是她是想去尝试的，尝试着接纳同伴。
　　起初，她本是假意应和，装着对游戏兴致勃勃，自己没有被抓到有多开心，可是，多场游戏下来，孩子爱玩的天性还是暴露无疑，她进入了游戏。
　　于是，她利用自己的小聪明，远离了游戏区域，只是为了不被找到，体现自己对游戏认真。
　　于是，在堆满钢筋石板的滩地，她钻进一方圆柱下水管道，瑟缩着身子，悄悄窃喜。
　　于是，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时间一分一秒的失去，她在不安中强制镇定，幻想着小伙伴们此刻找她找的翻天覆地，可是，最终找到她的是强烈的睡意，于是，她在下水管中独自睡去。
　　等她再次醒来，周围已经一片漆黑，静的诡异，这感觉，竟如她幼时自己被活埋的梦惊人相似。
　　那一刻，她只是发了疯的爬出管道，放声大哭。
　　她怕的东西，还是照计划的来临了，她挣脱不了，她明明最怕孤独，最怕被抛下，为什么却总是留下她一人？
　　她哭着惊叫着跑向回家的路，仿佛背后追赶着她的是所谓洪水猛兽。
　　可是，却遇到他。
　　那个曾向自己伸出手的男孩。
　　他阻止了她发疯般的情绪，静静安抚。
　　在他家的毛绒地毯上，她与他靠背而坐。
　　她向他吐露长久以来困扰自己的噩梦，作为交换，他对她坦诚。
　　她一直认为阿星是酷的，自然不会明白她的孤独。
　　却不知道，原来他们两人的心是最相近的，一样有着不为人所知的狼狈与不安。
　　原来，那天听见叫阿布的小孩说的，是真的。
　　阿星他，没有爸爸。
　　不，不能说是没有，而是，他的爸爸同样也是另外两个孩子的爸爸，而他选择的不是阿星与他的母亲。
　　小时候他会问妈妈，爸爸在哪儿？
　　妈妈总是半玩笑着说，爸爸是超人，拯救世界很累哒。
　　她倒真当他还是三岁的小孩般好骗，他自然也不揭穿。只是此后，在生活上开始料理起来，主起家事，反而处处照顾其还是孩童心性的母亲。
　　你能想象着，一个五岁的孩童站在小板凳上，就着洗碗池洗菜的场面？你能想象着，五岁的孩童，围着围裙用着吸尘器，以及把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放进衣柜的细致？
　　再长大一点，所有家务他便全都能够自己完成了，完全像个小大人般还会偶尔教育那个不会收拾的妈妈。
　　他说，她冲过种种困难生下我，并且养育我，我才不管那个未曾蒙面的爸爸是什么人，我只要有她就够了，我们母子两个在一起，这就够了。
　　他说，别人说我没有爸爸，其实没有关系，因为我对他没有感情没有印象，对我而言他只是一个名为‘父亲’的标签罢了，可是，我只是怕别人嘲笑我的事情被她知道，她又要费心费力的来骗我，过后却又要自责。

　　2005年，毕业典礼上，那支令全校少男少女最热血沸腾的舞，开始了。
　　圆舞曲奏响，身着洋裙美衫的女孩们提裙致意，优雅并且端庄。
　　接着入场的是她们的男伴。
　　殷宁在陆续就位的队伍中，找到即将要与她共舞的人。
　　她的目光随着他的脚步来到自己面前，立定。只见他身着白色衬衫，配着修身的小西服，一头整洁蓬松的发，带着和煦的微笑，那么一表人才、仪表堂堂，接着对自己做出邀请姿势，微微躬躯。
　　看着他的儒雅，他的风度，她心里是非常激动的，她想她一定是这一刻里最最幸福的人了，旁人是绝对理解不了的。
　　这是他们的第一支舞。
　　他拉着她的手，两人在舞步交错中凝视对方；他搂过她的腰，支起她华美的旋转；末了，她双手搂住他的脖颈，仰头望他，看着他墨黑的眸，高挺的鼻，紧抿着那漂亮的唇…
　　他在这里，他正搂着她起舞，原来他真的在这里，真实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