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溺》斯人城

7、注定（中）

　　王家的偌大的地下车库里，昏暗的灯光下，整整齐齐的停着前后两排各式各样的豪车。
　　乔锦把车子停在后排的最右边的车位里，抬眼看了一眼众多的车子，心道，今天还真是热闹啊，难怪老爷子非得让自己回来。想起今天早上袁锡一脸羡慕嫉妒的打趣自己说：“兄弟，你今天又是艳福不浅啊。”乔锦这才心下了然。看来，老爷子的目的再明显不过了。

　　乔锦无聊的勾了勾嘴角，正要下车，却听见一阵发动机的声音往车库这边过来。他轻轻地抬眼望去，只见一辆黑色的奥迪缓缓地往这边开来，车子小心翼翼的停进了前排的第三个车位。
　　乔锦带着墨镜，表情莫测的坐在车里，他很确定，这辆车不是王家任何人的。黑色的墨镜下，漆黑的瞳孔微微的收缩了一下，他不动声色的收回了放在车门上的手，并且按下了车窗的按钮。车窗缓缓的升起，直到闭合得没有一丝缝隙。

　　对方驾驶室的车门被打开了，下来一个身着黑色休闲西装的高大男人。男人面相英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下车便赶紧走到后座去，抢先车里人一步打开了车门。男人一脸温柔的笑意，低头和车里的人说着什么。
　　下一刻，车里伸出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来。然后，稳稳地放在男人递出去的手掌里。

　　看着那只手腕上熟悉的白玉手镯，乔锦的微微地抿了抿嘴角，他的手指轻轻地叩击着方向盘，眼神深邃的望着前方从车里下来的女人。
　　王羽夕一脸娟秀，矜持而温婉的任男人拉着自己的手，淡淡的笑容里带着一丝娇羞。高大英俊的男人绅士的提过她受伤的包，远远看去，两人再般配不过了。
　　乔锦墨镜下的脸色越来越阴郁，他微眯着眼定定的盯着那两只握在一起的手，这样的画面刺得他的眼睛有些发疼。
　　直到两人有说有笑的背影消失在车库里，乔锦都还一动不动的坐在驾驶室里，阴郁着脸色，墨染的瞳孔里光影交错，越发深邃，看不出在想些什么，却让人有些莫名的害怕。

　　一阵电话铃声突兀的响起在寂静的空间里，乔锦任其响了好一阵子，这才偏过头去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然后，他面沉如水的接起了电话。
　　“喂，乔锦，你怎么还没有到，外公一直念叨你呢。”李惟清熟悉而矜贵的声音毫无意外的响起在电话里。
　　“……”乔锦闭了闭眼，对母亲的话不予回答。
　　“喂？乔锦……”听不见儿子的回音，李惟清有些慌了，“乔锦，你在听吗？”
　　乔锦抬手取下墨镜，露出一张完整的阴郁的脸，缓缓地开口道：“这就是你今天的目的吗？”低沉而薄凉的声音仿佛来自于冰天雪地的荒原，透过现代科技的信息的黑暗隧道原封不动的穿了过去。

　　李惟清一愣，心底莫名的打了个寒颤，抬头环视了一下客厅里一众嘻嘻哈哈的王家人，立刻又恢复了镇静，如无其事的装傻到：“乔锦你在说什么啊，什么目的不目的，你赶紧过来啊，你爸估计也快到了……”
　　乔锦闭了闭眼，伸出手指捏了捏挺直的鼻梁骨，忍受不了的打断了她的话：“你在害怕什么……”
　　此话一出，电话里顿时一阵溺人的沉寂。

　　“这么着急给她找下家？”
　　乔锦嘲讽的一笑，略带挑衅的质询声突兀的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一句话刺得李惟清的耳朵生疼，她骤然变了脸色的大声呵斥道：“乔锦，你够了。”
　　回答她的是乔锦再一次讥讽的笑意。
　　不愿意与儿子闹僵，李惟清忍住心底的不快，缓了语气对乔锦好声说道：“乔锦，今天家里这么多的客人，外公也都念叨你好几次了，你先回家，别扫大家的兴好嘛？”

　　听见母亲话里的服软，乔锦叹了口气，无奈的说到：“妈，其实你明白的不是吗？如果我真要做什么事情，你是阻止不了的……”
　　“乔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那好，我也告诉你，除非我死了……否则，我绝对不可能让你这么做……”李惟清被乔锦的话一刺激，再也抑制不住激动的情绪，压低了声音在电话里对乔锦吼道。
　　乔锦眼神幽幽的看向车窗外，对电话里的激动沉默不语。

　　也不等乔锦的回答，李惟清径直离开客厅，走到后院的游泳池边。不再继续压低声音的开口厉声对乔锦说道：“乔锦，你不要怪我，我也是为了你好。你知道，你外公是个传统守旧的人，他是绝对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李惟清看着泳池里泛着蓝色的水，深深的皱着眉头继续说道：“你是我的儿子，既然你放弃了你父亲为你安排的路，那我就绝对不会让我的儿子一无所有。乔锦，我是为了你好，的确，我和你爸的这一辈子过的很痛苦，所以，我并不打算干涉你的选择……但是，她真的不行。你外公年纪大了，经不起你这样折腾……”

　　乔锦把头靠在椅背上，太阳穴抽抽的疼，不等李惟清说完，他便把电话拿离了他的耳朵，伸直了手臂把手里的电话正对着自己。亮起的屏幕上，赫然显示的通话时间还在不停的跳动着。
　　深黑的眼睛像是寂寞幽深的宇宙黑洞，里面苦苦压抑的情绪犹如一头困兽，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乔锦发狠而隐忍的呼出一口气，重重的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眼里一片清明，仿佛刚才的一起都只不过是一场不经意间的幻觉。

　　他抬手按断了电话。然后，毫不犹豫的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电话被打通了，很快，便被人挂掉了。
　　乔锦嘴角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容，生平第一次，他第二次重复拨打了同一个号码。
　　这一次，电话没有再被挂断，只是响了很久很久，直到最后一刻，电话被接通了。
　　一阵沉默之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陌生的味道，轻轻的询问出声：“喂？”

　　乔锦静静地听着电话另一头传来的微弱的呼吸声，良久，他语气平静的开了口：“你现在在哪里？”
　　王羽夕看了一眼身边站在的男人，小声的对乔锦说道：“我现在不太方便接电话，回头再打给你……”
　　乔锦听不出情绪的笑了笑，问道：“回外公家了？”
　　看着身边等着自己的男人，王羽夕尴尬而歉意的笑了笑，说：“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男人依旧是温柔的笑了笑，回答道：“没关系。”说完便转过身子去，随意的喝着酒。

　　“喂，乔锦，你来了吗？我现在在外公家，姨妈让你快点过来。”王羽夕看着正在与客人把酒交谈的李惟清，随口便对乔锦说道。
　　听着这个向来对自己直呼名字的声音，乔锦无奈的笑了，道：“打算把男朋友带给外公见见？”
　　王羽夕一愣，立刻不好意思的红了脸，看了看一旁闲适的喝着酒，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男人。本想反驳乔锦，想了想却还是压低了声音，别扭的承认道：“恩。”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让乔锦的心脏宛若被重重的掐了一把，脸色一时间有些僵硬，却还是宠溺而无谓的笑道：“丫头你这是见色忘友啊……”
　　听见乔锦话里的打趣，王羽夕尴尬而恼怒的低低的嚷了一声，“哥……”

　　一个字，却让乔锦如梦初醒。
　　脸上拂过一声无奈与痛苦，良久，乔锦轻声问道：“他对你好吗？”
　　王羽夕抬眼偷偷的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男人，恰好男人也回头来看她。两人目光相对，高大英俊的男人温柔的对她笑了笑，然后又回避性的转过了身。王羽夕白皙干净的脸上骤然升起两朵红晕，她支支吾吾的对电话另一头的乔锦道：“恩……”顿了顿，又道，“是姨妈介绍的，我，我挺喜欢他的……”
　　乔锦眼神沉沉的看着前排车库里那辆黑色的奥迪，握着方向盘的一只手因用力过度而隐隐可见暴起的青筋。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着，很久之后，乔锦妥协似的放开了紧握住方向盘的那只手，轻声而苦涩的回答道：“恩，那就好。”

　　王羽夕似乎听出了乔锦话里的情绪不对，不禁担心的开口询问道：“怎么了？”
　　乔锦听出她话里的担忧，笑了笑，收起了流露的情绪，再开口是，语气再次平静的听不出一丝异样：“没事，就是问问你，上次手上的瘀伤好些了吗？”
　　“那个啊，早好了。”
　　“恩，记得以后出门小心些，实在不行就让人陪着你出去，……”乔锦突然顿了顿，然后开口：“现在不是有男朋友了吗，以后不要一个人出门了……”
　　话未说完，便听见电话里传来王羽夕压制不住的笑声：“乔锦，你怎么这么啰嗦啊，就像李管家一样……我没事，上次的事是个意外，你别担心了。你还说我呢，你什么时候带个嫂子回来啊，你知道，外公他……”
　　听见王羽夕后面的话，乔锦心里一阵烦躁，不禁打断她道：“好了，你就顾好你自己吧，别一天到晚的瞎操心。好了，没什么事了，挂了吧。”
　　王羽夕无趣的咬咬唇，回答道：“那回见。”
　　“恩。”

　　嘟，嘟，嘟，一阵忙音骤然响起。
　　乔锦疲惫的任电话从手里滑落，他双手紧紧地抓住方向盘，把头重重的埋进了双手之间。昏暗的车身里，淡淡的寂寞与无力渐渐的混着浑浊的空气弥散开来，令人倍感疲倦，没有路的路，终究是走不了，更何况是异常无疾而终的带着罪过的爱情。

　　半响之后，乔锦深吸一口气，仿佛想要吐出郁结在心底压制的情绪。他面色淡漠的带上墨镜，这一次，平静的脸色下是彻底的妥协与无为的放手。
　　他抬手打燃了火，利落的将车子退出了车库，踩下油门，径直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