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执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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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钱孙的一句话，似是投入平湖的一颗石子，却瞬息间便引得风波乍起，暗流汹涌。
场中风云变幻，情势令人捉摸不透起来，这一切都是因为那突然出现的陌生女子。被人暗暗打量的霍青桐浑不在意的样子，她走近赵钱孙，问道：“确定是此人无疑了？”
赵钱孙迟疑片刻：“这，也不一定。”
“哦？”霍青桐投去不解的目光，“怎么说？”
“当时那人一身灰衣，他的蒙面布巾被我挑落，迎着月光我看的分明……”赵钱孙接着道：“若我再见到他，必然能认出他来。”人群再次议论开来，只听那丁春秋阴阳怪气地笑了一阵，转而道：“嘿嘿，那就让那灰衣人露个脸不就成了！”
众人难得觉得这星宿老怪的出现倒也不是太讨厌，他们自恃身份，不肯逼迫灰衣人摘下面罩，又想要探听藏宝图的下落，正是两难之际，但这话从丁春秋的口中说出来，既符合了他们的目的，又不失正道颜面，可不就是正好不过！
游氏双雄身为主人，自然要进行表态，受众人目光示意，游骥顶着灰衣人冰冷的目光硬着头皮上前，这时，却有个管家模样的老汉穿过人群跑了过来，只见管家模样的老头附耳在游骥游驹身边低语了几句……
“什么？”游氏双雄的齐声惊呼，让人群彻底安静了下来，游氏双雄皆露出惊异的神色来，游驹更是匆匆随管家离去。
游骥轻咳一声，朝众人拱手道：“各位英雄，方才我这管家来报，有两位贵客赏光，大驾光临我聚贤庄，还请各位稍候！”说着，也大步向前，前去迎接。
不一会儿，便见游氏双雄领着两位年轻公子走进了中庭。
当先的一位公子眉目俊挺，器宇轩昂，一身简单的黑衣尽显雍容华贵之气，后面的一位白衣公子则是文质彬彬，温文尔雅，面带微笑。而游氏双雄的神情之中带着的几分恭敬，令众人不由好奇起这二人的身份来。
萧峰看见那二人不由一怔，迎上霍青桐含笑的目光，按下自己心头的疑惑，缄口不语。
一行人行至中庭一隅，游骥朗声道：“向诸位介绍一下两位贵客，这一位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大宋润王殿下！这一位是大理镇南王世子，段公子！”
似是震惊于二人身份，人群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之中。
江湖与庙堂，似是风马牛不相及，内里其实另有乾坤。自古以来，为君者掌控天下，怎么可能放任一群武功高强之人在自己治下仰仗武力违法乱纪，而武林中人刀头舔血，快意恩仇，又怎么愿意让官府处处制肘，不得自由？
是以，宋朝立国以来，便暗设神捕司专门监管江湖武林，江湖人则立武林盟主与朝廷交涉武林大事。而今，新君登基之后，册封润王赵宗隐接掌神捕司，一直以来，都是久闻其名，不见其人，渐渐地，江湖中人也便忘了这茬。丐帮帮主汪剑通故去之后，这武林也是群雄无首，少林居于方外不惹凡尘事，便隐隐以“北乔峰，南慕容”为尊，本来武林盟主应当从此二人中选出，岂料天有不测风云，杏子林一役，中原武林再无“北乔峰”，盟主一事也就搁置了下来。
于是乎，润王的出现，实在是出乎了众人的意料。
当众人面对纷争迫切需要一个仲裁者之际，当武林北斗少林不知为何缄默不语，当天下第一大帮丐帮因与萧峰的羁绊地位尴尬之时，润王的现身适逢其会，恰到好处。
是以，人们对于润王的态度出人意料地热情。而润王，对于萧峰的态度则更为热情。这实在是一件很令人费解的事情！润王代表的是大宋朝廷，何以会对辽人萧峰如此礼遇有加，群雄陷入深深的困惑之中。
“诸位不必拘束，本王此来，只为一件小事，办完便会离开，绝不会打扰各位英雄举行武林大会。”赵宗隐彬彬有礼地向场内群雄点头致意，转向萧峰拱手道：“萧大侠常年镇守边关，率领丐帮弟子协助边军将领抗击辽军，屡屡阻止辽军南下之势，更建有擒获辽主幼子之奇功，本王奉命监察江湖武林，据此以报，圣上听闻萧大侠英雄事迹，感怀钦佩，特赐义勇伯之爵位……”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方印鉴便要赠予萧峰。
萧峰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原想拒绝，但见赵宗隐悄悄冲自己眨眼睛，便改了主意，将印鉴接了过来。
润王的一席话似是平地惊雷，令群雄惊诧万分。而接踵而来的事，更是让人无所适从。
只见段誉迈步上前，朗声道：“萧大侠英雄盖世，令人钦佩！小弟之伯父近来机缘巧合之下得了一把神兵利器，名曰‘龙泉宝剑’，因深仰萧大侠风采，有心想将宝剑赠予英雄，而今得知我南下游历，特意派人送来此剑，还望不要推辞。”
既然已接了印鉴，自然也不可能推拒宝剑。萧峰相信段誉，更相信对着自己微笑的霍青桐。
“报！西夏一品堂的人来了！”
突如其来的唱门声里带着一丝丝战栗，待众人齐齐转战聚贤庄大门，这才理解。只见庄门外是一片黑压压的铁骑，已将通往庄门的大路堵得严严实实，骑兵们井然有序，列阵以待。领头的是个中年黑甲将领，他利落地翻身下马，傲然扫视了众人，目光触及萧峰时微微一顿，敛去傲色，谦恭道：“这一位可是萧大侠？”
萧峰点头：“正是。”
“鄙人一品堂堂主兼黑羽军校尉统领李游，萧大侠仗义援手，救了我家银川公主，大王听闻此事特派李某前来表示感谢。我们大夏人从不欠人恩情，这一枚黑羽令，可以任意调用五万黑羽军三次，请萧大侠收下！黑羽铁骑，令出必行，请萧大侠慎用！”那统领神色肃穆，单膝下跪，双手递上黑羽金令。他似是看出萧峰隐有推拒之意，才用这样的方式让他无法拒绝。
萧峰一声轻叹，接过金令：“好。”
今日之事，一波三折，此起彼伏，本来应当是群雄力战萧峰，大败辽贼，主持武林公道，却不知何时竟变成了萧峰的庆功宴一般，源源不断的来人，不是为了擒拿逆贼萧峰，而是为了赞扬英雄萧峰。
有人低垂细思，想起了曾经的“北乔峰”是如何意气风发，仁义兼备，英雄了得；想起了丐帮如何在他的带领之下渡尽劫波威震武林；想起了他十年如一日镇守边关，抵御辽军南下的铁蹄……或许他们已经忘记，但总有人会记得，被他解救过的百姓不会忘记，受他教导的丐帮弟子不会忘记，连大宋皇帝也不会忘记！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乎？非我族者，其性必恶耶？其真不知人也！其真不明是非也！
党项与大理，虽同是异族，竟也能认可萧峰所作所为，连大宋皇帝都对此人赞誉有加，却为何自诩中原正统之大宋武林却容不下一个萧峰？
群雄沉默，似是因这接二连三的变故震惊。
而有一个人的震惊尤甚于在场众人，灰衣人与萧远山相对而立，本是满心防备，却因惊异而露出了破绽，他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竟呆立出神了，被萧远山一掌击落了面罩，露出了真容。
“父亲！”慕容复的一声惊呼伴随着面罩落地，惊起人群无数。
“咦？”霍青桐打量了灰衣人一番，转而问赵钱孙道：“可是此人？”
赵钱孙仔细辨认之后，摇了摇头：“并非此人。”
“哦？既然不是，你又何必惊奇？”
“慕容公子唤他为父亲……”他顿了顿又道：“可慕容博老先生已经故去多年了，是以我才有些意外。”
霍青桐点头：“原来如此！”
“看来是我误会了先生，还望慕容先生海涵，原谅小女子一时莽撞。”霍青桐笑语盈盈，敌意全消，仿佛真的不过就是一场误会而已。
慕容博深深看了她一眼，良久，扶起了拜倒在地的慕容复，轻叹一声：“不错，老夫的确是慕容博。”既然无从抵赖，自然只有承认。慕容博半生机关算尽，岂料今日竟被一个莫名的年轻女子扒下了画皮，他冷冷看了霍青桐一眼，终究还是没有否认。
灵鹫宫的情报网遍布天下，从曼陀山庄的一卷残页开始，霍青桐便着手查探，一路抽丝剥茧，将三十年前旧事的真相推测得七七八八，剩下的三两分，端看今日的验证了。
而事实，果然不出所料。
“鲜卑慕容，沦落至此，着实可叹可笑！”霍青桐微微摇头，讽刺地看着慕容博，“堂堂皇族之后一代家主，竟要装死避祸，不知阁下到底是做了什么不可告人之事，要诈死而遁隐姓埋名？”
救下谭婆与赵钱孙，是一个偶然，此后的种种，则是一场布局。谭公谭婆夫妻情深，赵钱孙一往情深，为了心中喜爱的女子什么都愿意做，这三人难以言说的纠结关系，倒教霍青桐想起了自己的师傅天山双鹰与那天池怪侠，同是三人之间的一场纠葛，此间已经注定了悲剧，却不知彼方最终结果如何。她已经很久很久不曾忆起过去的种种，天山上来，江湖中去，时光流逝，仿佛已是前世……
霍青桐感觉到萧峰凝视自己的目光，回以微笑，她万分感谢真神的馈赠，感谢这一场恍如重生的奇遇，让她遇见这样一个人，可以携手同步，并辔而行。
慕容博精明一世，如何还不明白，一个针对自己的局早已布下，如今，更是到了图穷匕见之时。而这一切，都与眼前这个女子脱不了干系。只是他不明白，霍青桐到底能将自己怎么办，仅仅只是诈死一事，并不能将他打入尘埃。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似是蕴藏了无尽的叹息，让人闻之只觉心头发酸，而慕容博却是心惊肉跳，头皮发凉。
“是少林方丈！”
“玄慈方丈！”
“玄慈大师！”
玄慈一身布衣袈裟，双手合十，深深作揖：“老衲玄慈，已卸任少林方丈一位，如今不过少林一普通僧众而已。”
“老衲此来，只为了断三十年前一桩无头公案……三十年前，雁门关一役是老衲错信他人，才错杀无辜，酿成惨祸，造了杀孽！”玄慈卸下少林方丈之位，仿佛是放下了一直以来背负的一切，吐出这样一番话，似是用尽了他积蓄毕生的全力，向来挺直的脊梁渐渐弯曲，竟显出几分佝偻来。
“那传信之人，正是慕容施主。”
玄慈的话如惊雷，轰鸣阵阵，不绝于耳。
慕容博大惊失色，他不明白，玄慈素来视少林声誉重若泰山，如何会说出真相，任这样的丑闻将少林清誉毁于一旦？他最是会算计人心，却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什么竟能让玄慈弃少林之名誉不顾，也要承认罪行，指认自己。
霍青桐轻叹一声，让玄慈选择坦诚自己的过失，自然是因为有比丑闻更可怕的丑闻。两害相衡趋其轻，玄慈虽为出家人，却并非四大皆空，皆是凡人，自然多有弱点。
萧峰看着玄慈，脸上的错愕一闪即逝，复又看向萧远山，却见他一脸平静，似乎对事实真相早有所知。萧峰思绪几转，心头微凉，握紧了双拳。
觉察到萧峰的情绪变化，霍青桐迈步来到他身侧，伸出手覆在了他紧握的拳头之上。萧峰感觉到手背上传来的温暖，缓过神来，回以目光安抚，两人深深对视，眼中唯有彼此。
至此，当年真相，已是昭然若揭。
场内玄慈，慕容博和萧远山三足鼎立成对峙之势，人群议论不休，霍青桐不由低叹。
这些人既然以义理逼人，站在大义之上胁迫萧峰，那么霍青桐自然要回敬一番，以势压人，也让他们尝尝有口难辩的滋味，也正暗合了姑苏慕容“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奥义。经此一役，萧峰身具大宋天子钦赐的义勇伯之位，手执大理镇南王所赠龙泉剑，与西夏小皇帝所颁黑羽军金令，三国之力，皆加一人之身，这是何等的威势？
马夫人构陷萧峰，慕容氏设计夺取江湖势力，凡此种种，皆是阴谋诡计，霍青桐不屑用之，她更喜欢用阳谋，借势而为，以力压人，用一张莫须有的藏宝图巧妙设局，便将幕后黑手引了出来，而赵钱孙的构陷，玄慈的证词，更是环环相扣。
慕容复眼见萧峰轻而易举便得到了慕容氏数代人为之拼搏奋斗、汲汲营营一生的东西，而自己父子二人却沦为笑柄，一股郁气浮上心头，丹田内更有真气四蹿，眼眶泛红，低吼一声，抑制不住便走火入魔了。他提剑便砍，神志昏聩，状如疯魔，一时之间，连伤数十人，竟无人敢靠近。庄内，更是一片大乱。
执著于什么，便会为什么所困。慕容氏执着于复国，子子孙孙都被囿于梦魇之中不得解脱；玄慈执着于少林名誉，饱受煎熬，如今晚节不保；萧远山执着于复仇，心心念念不顾一切几近入魔。一切，皆是执迷，皆是虚妄，而执迷不悟，终将万劫不复！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执迷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