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交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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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道是“酒后吐真言”，乔峰素来都是将酒当水饮的，千杯不醉，堪称海量，今日不知何故，还没有喝上几壶酒，眼底竟已染上了三分醉意。不等霍青桐发问，他便缓缓开口了。
“我，我家住少室山北，父母乃是普通农户，我家门前有个菜园，菜园旁有株枣树，儿时父亲常携着我的手，一同击打枣子……红熟的枣子，饱胀皮裂，甜美多汁，离家之后，从未再尝到过那般好吃的枣子。”
“我年少时，顽皮好动，胆子很大，常常偷溜到离家不远的山谷边攀登山石，有一回一时不慎，脚下踩空，险些跌下山崖，被路过的少林僧人所救，原来他便是少林玄苦大师，后来他便成了我的授业恩师。”
“恩师说我乃家中独子，有奉养双亲之责，不可出家，便推荐我入了丐帮，拜入前代帮主汪公门下。丐帮乃江湖第一大帮，少林派则是武林第一大派，丐帮帮主倘若来到少林，种种仪节排场，惊动甚多，是以自出任丐帮帮主以来，我从未回过家，只每年派人向父母和恩师奉上衣食之敬、请安问好而已。这么多年，行走江湖，当真是四海为家。”
“自任丐帮帮主以来，我常年率领帮众在北方边境活动，所杀契丹人不计其数，从未曾想过有一日，会有人说，我并非汉人，而是契丹人……”乔峰神色略带迷惘，顿了顿，又饮一口酒，接着道：“我本来不信，可他们言辞凿凿，人证物证俱在,竟是由不得我不信……”
“乔大哥想家了吗？不如回家去看看吧。”若身世存疑，问问父母自然是再正确不过的了。
乔峰闻言微微点头，他心下已有盘算，第一步便是赶回河南少室山，向父母询问自己的身世来历，第二步是入少林寺叩见授业恩师玄苦大师，请他赐示真相，这二人对自己素来爱护有加，决不致有所隐瞒。
“不错，该是回家的时候了。你，不用回灵鹫宫了？”
“不急，青桐先送你一程，好不好？”霍青桐笑而不答，眼底带着浅浅的笑意，转而提出一个建议，温柔的尾音轻轻敲打着乔峰的耳朵，钻进了他的心田，化作暖暖的清流弥漫开来。
“你不介意？”
“介意什么？”
“我或许真的是契丹人，届时无论是辽国还是宋国，恐怕都无乔某容身之地……”
“大哥莫不是忘了，青桐也并非汉人，你是辽人还是宋人，与我有什么相干？旁人说什么，我不信，我只信自己所见所闻，我只知道，自我来此，是你屡屡救我帮我，我眼中的乔峰，是真英雄，真豪杰，这还不够吗？”霍青桐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来时清露还对我说，若乔大哥愿意去西夏，她便请小皇帝封你做大将军，天下又不是只有辽国和宋国，座下有乌云这样的千里良驹，哪里去不得？踏遍山河，仗剑江湖，岂不快哉？”
“听你这样说，倒真教乔某惭愧。”乔峰眼底浮现笑意，忽而觉得那烦恼愁绪淡化了不少，口中这淡而无味的酒水也平添了几分甘甜。
霍青桐拎过一坛酒，微微侧首道：“今日听了乔大哥这许多心里话，青桐无以为报，便也给大哥讲讲自己的来历，大哥愿意听否？”
“好，乔某洗耳恭听。”
“因此事太过匪夷所思，大哥信便罢，若不信，就权当青桐酒后胡言，讲了一个离奇的故事。”霍青桐仰头灌了一口酒，像是要积聚全身力量一般，片刻之后，她缓缓睁开了眼睛，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朗空灵：“我自六百多年后而来，穿行大漠时遇见一场沙暴，醒来时仍是在荒凉大漠里，身边只有一匹马，一把剑，却倒流了六百年的时光。”
“你看此时宋辽纷乱不休，后来辽国却为宋金联军所破，前狼虽去，后虎又来，宋金连年战乱，却不曾料到宋最终亡于蒙古之手，国祚绵延三百一十九年。”
“宋之后，是蒙古人统治的元朝，人分四等，蒙古人为尊，色目人、汉人次之，南人最末，若是按照这样的等级划分，契丹人尚在三等之列，宋境子民却大多趋于末流。”
“元末义军揭竿而起，汉人重夺河山。说来也巧，那明朝开国皇帝也曾流落少林，入过丐帮，岂料有朝一日竟能鱼跃龙门，一步登天，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概莫如是。”霍青桐望了望夜空，此时夜已深沉，漫天星子璀璨宛若明珠，嵌在深蓝色的天幕里闪烁生辉，二人坐在客栈屋顶之上，倒是将一切尽览无余。乔峰默不作声，霍青桐也不看他，只自顾自地说：“明朝历经两百多年，江山易主，为满人所取代，立国号为大清，对了，满人便是女真人。我来自天山以南的回部，是部落首领的女儿，回部素与清廷不和，故而双方多年交战，来这里之前，我刚刚率领部族战士赢了一场小仗……”
今夜饮了不知多少的酒，霍青桐双颊绯红，目光也渐渐迷离起来，她站起身，指了指不知何时露出真容的弯月，笑道：“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你瞧，这月亮与我家乡的月亮一般美！”屋顶一处瓦片铺得不大平整，她后退时一个踉跄，险些跌倒，乔峰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的肩，素来刚硬的声线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是吗？”
“是啊！你信不信我？”
“我信。”
“可他们都不信，我阿爹不信我，哥哥不信我，部下兄弟也不信我，若我真的输了，岂不是一辈子都要背负见死不救、不仁不义之名？我后来赢了，他们终于信我了，可我却不愿意相信他们了……谢谢，真的谢谢你，愿意相信我！”霍青桐笑着凝视乔峰，眸子里写满了认真，作为回报，她也愿交托她的信任，她愿意陪他去查明他的身世，去查杀害马副帮主的真凶，还他清白，
让那些辜负他的人悔不当初！
“我也要谢你。”
“谢我什么？”
“谢你陪我喝酒，与我谈心。”
“只要乔大哥不嫌我啰嗦便好。我还有故事要讲，你还听吗？”
“听，且将故事下酒，别有一番滋味。”
霍青桐见他眉头舒展，似是抛开了烦恼，浅浅一笑，继续讲了起来……
第二日，两人便向着嵩山出发了。
筹算既定，乔峰心下暂且忘却了烦恼。想到离家多年，久不曾见过父母，不由归心似箭，二人快马加鞭，不出几日便已经来到少室山下。家已近在咫尺，在山脚下抬头远眺，依稀可以看见山坡那头，这是他少年时所居之地，处处景物，皆是旧识，熟悉非常。此时此刻，重临故土，想到自己身世大谜，一两个时辰之内便可揭开，饶是他镇静沉隐，心下也不禁惴惴。
霍青桐见状，出言道：“山路难行，我将马儿牵去喂草，寄放在山脚，乔大哥先行上山吧！”
乔峰略有迟疑，旋即点头。提气纵身，沿着山石小路飞奔起来。
霍青桐目送乔峰远去，翻身下马，轻轻抚了抚乌云的脑袋，一边解它背上的马鞍，一边低声道：“你自去玩耍，等我下山了再来找你。”她抚在马背上的手忽然一顿，转身凝视着身后不远处的一株青松，问道：“谁？”
青松后骤然飘出一道黑色人影，那人身形高大，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冷电般的眼睛。他冷冷看着霍青桐，一语不发。
霍青桐蹙眉，横剑在前：“阁下是谁，为何鬼鬼祟祟，在暗中窥视？”
那人一声冷哼，突然出手，一掌袭来，他出手极快，若非霍青桐早有防备，恐怕已经伤在这一掌之下。甫一交手，霍青桐便明白此人功力深厚，恐非她可以力敌，只能仰仗天山六阳掌与之周旋，借以思索对策。
她目光瞥见马鞍上的酒囊，心念一转，欲以生死符制敌，一声清脆短促的哨声之后，乌云立刻奔了过来，霍青桐长剑轻挑，刺破酒囊，运转内力，一掌击出，内力化入酒水之中，成为无形暗器，飞快射向了黑衣人，可惜霍青桐功力不深，火候不足，发射而出的生死符被那黑衣人以一件披风全全阻隔击落。但是这一耽搁，也足以让她飞身上马，策马而逃。岂料黑衣人紧追不舍，施展轻功追了上来。
眼见那黑衣人越逼越近，霍青桐含怒出手，一招“阳关三叠”击向黑衣人，长剑慢转三分，刺向他的面门，挑落了那人的蒙面黑布，她一眼看见黑衣人的容颜，不由一怔，手下一慢，却落入了下风，三两招之下便失手被擒，她心神震荡，犹自惊疑不定，“你和乔峰什么关系？”
黑衣人并不回答，只“嘿嘿”冷笑一声：“小丫头身手不错，我也正想问问，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交心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