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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对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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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建德在起初接到王世充联合灭李的信时,没有出兵。军师凌敬跟他争执了半天,认为这是灭掉李唐的最佳时机。窦建德刚称了帝,正忙着立储的事。偏偏他最爱的小儿子起痘,连续数日高烧不退,把窦建德急得七窃生烟,根本无心过问政务,纵有凌敬着急催促,到底误了日期。
过了些日子,儿子的病好了,窦建德才想起来这事,聚集众臣来议,群臣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倒弄得窦建德没了主意。只得私底下央求凌敬拿主意,凌敬叹息了半天,才把打探来的消息分析明白:“如今那位并肩王殿下临阵投敌,五国群龙无首,只是单雄信勉力为帅,与罗成对阵。那罗成主公是知道的,才智殊绝,用兵之神仿若孙、吴,五国之中无人可敌,五国之败也是朝夕之事。但近日有一件大事,主公可知?”
窦建德一头雾水,茫然问:“你说的是哪一件?”
凌敬的三角眼闪出亮光:“是罗艺老匹夫降唐了!”
窦建德点点头:“这事还真是,令人不解。罗艺居然不战而降!听说是李建成孤身游说,仅凭一张嘴,就收复了幽云十六州,那李大公子倒是有些手段!”
凌敬皱眉:“扯远了!我说的是罗艺降唐,那罗成该怎么办?”
窦建德更不明白了:“罗成不是已经降了吗?”
凌敬咧开嘴角:“罗成与蜀王杨秀勾结,要入蜀自据为王。”
窦建德笑道:“说到底还是罗家父子不合,早晚必成大祸!”
凌敬接着说:“罗成撤军入蜀,李世民孤军深入,且军士久战疲惫。我们趁机出兵,把李世民歼灭在虎牢以东。”
窦建德笑道:“军师想过吗?罗艺跟李建成已经出兵,李建成固是不长于军事,那老匹夫罗艺岂是好惹的?”
凌敬也笑道:“主公勿忧,这事我早已谋划好了,咱们遣使往突厥,重金利诱,约颉利可汗出兵袭击幽州,罗艺定会回兵相救。他不是傻子,自己的地盘出了乱子,他哪有心情去管李世民的死活?灭唐之事、虎牢一战可定!”
窦建德朗声大笑:“凌先生,孤之诸葛也!就依军师妙计!”
遂调集军队,尽起河北之精兵十万人,星夜奔袭虎牢。
他时机赶得非常巧,玄甲军刚打完仗,正在休整,统帅也不在军中,窦建德大军一到,玄甲军不及反应,就已经被围。
此时军中只有尉迟恭还在,李世民、秦琼、魏征等人全跑去金锁岭找罗成去了。尉迟恭临时指挥抵抗,堪堪稳住阵脚,一面派人飞报世民,一面匆忙扎寨,组织防御。
闻名天下的玄甲军这么草包,倒大出窦建德意料之外。
更令他高兴的是,孟海公及朱灿的部分残部,被罗成打散,听说他来虎牢,都来投靠。一下子又收编了五、六万人。他又派副将窦双龙攻下虎牢,将唐军变成了烧饼夹心菜。
他还没高兴完,就听探报来报,罗成在金锁岭一战灭五王,现与李世民带幽燕铁骑回兵了。
窦建德很有些惊慌,凌敬只得给他打气:“主公莫慌!罗成虽勇,奈何只有四万人,张公瑾带着一部分人先走了,不知道是回并州或是冀州,抑或是入蜀了。我们的兵力还处于绝对优势。只有围定了虎牢城外的玄甲军,不让他们里应外合,罗成想赢这仗还真是不那么容易。等突厥兵到,他自会不战而退。”
罗成带着铁骑军到,渡过汜水,在夏军南面扎营。
两军在汜水南岸第一次对阵,罗成率军冲垮了夏军的阵形,大胜而归。
窦建德长了心眼,仗着自己是生力军,紧守寨门,只对峙着消耗唐军。而唐军一路杀来,粮草已经开始不济,军士久战疲惫,耗些日子就只有撤退一途了。
在虎牢与夏军对峙的世民所部玄甲军有五万多人,罗艺、罗成率领的幽燕铁骑有七万人,夏军本部连同收编的孟海公残部合有近二十万人,两阵连营绵营四十多里,一眼望不到边。
这一晃就是一个月过去了,天气越来越热。
罗成与世民、建成立马在一个高坡上。这儿没有一棵树,毒辣辣的太阳烤得草都要着火似的,几个人都没着盔甲,仅穿着轻衣软靴,晒得脸都红彤彤的,汗水顺着鬓角流成了行,坐下的马匹打着响鼻,直向下滴汗。
世民看着远处窦建德连营,沉思着说:“不能再耗下去了!必须想法子引诱他出兵。”
建成这几天上火了、没睡好,眼睛红红的,听见这话忙点着头、沙哑地说:“是这话!可窦建德老谋深算,又有凌敬出主意,真铁了心跟我们这样耗下去,我军不战自败矣。成弟足智多谋,快想办法呀!”
罗成皱眉盯着远处的窦字大旗,慢声说:“窦建德治军无方,宽严无当,他军中的孟海公残部畏敌如虎,这样一支军队,只有他出战与我交锋,必败无疑。”
世民被晒得受不了,回马向山下走,边说:“回去商量,晒死了……”
建成跟着他向回走,猛然惊醒:“窦建德在林中扎营,我们可效仿三国陆逊来个火烧连营!”
罗成笑道:“建成兄泥古不化,窦建德虽在林中扎营,但营并未连在一起,隔着数丈的距离,不是当年刘玄德为图省力,将营帐连在一起,以火攻之,则一帐起火,连帐则无可救之。况且你细看他营帐,临汜水沿岸而建,这是防着咱们呢。”
建成心内不悦,这样的当面指责毫无避讳,让他很不习惯。心说世人均说你狂妄,这些日子相处,果然不假。我好歹也是太子,又是长兄,于公于私,你都该敬我三分,没大没小的口无遮拦,不知道世民怎么受得了他?转念一想,为国惜才,这点委屈还是应该受的。
忙和蔼地笑道:“成弟果然是敏锐,说到点子上了!我刚就是一闪念,还没细想。成弟既这样说,想必已思量过这事,成弟可有破敌之策?”
罗成轻笑道:“太子殿下看见了吗?窦建德的士兵在岸边牧马,也不穿盔甲,懒懒散散,成何体统!窦建德在河北,为了收拢人心,行政以宽仁为怀,用于治军,则军令废驰。当年王伏宝所部还算军纪严整,他死后,夏军军魂已散,窦建德再无作为。这次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罗成定要他折戟在虎牢!”
几个人说着已进了帐,罗艺高坐在书案后,见他们进来,忙起身迎过来向建成施礼,建成忙还了一礼,两人落座,世民、罗成又跪下见礼已毕,众人都坐了。
罗艺心里藏着事儿,直盯着儿子看,见儿子脸晒得两腮带粉,嘴唇丹珠似的红得发亮,清艳不可方物。不由得走神,想起他小时候红喷喷的小脸儿,搂着脖子亲自己的胡子时的温软,可现在……
自罗成来到虎牢,只礼节性地来拜见太子、父亲一次,余下的时间都跟世民在一起打理军务,他身兼着玄甲和幽燕两军的主帅,天天忙得饭都吃不上。罗艺几次想跟儿子好好谈谈,罗成都不给他时间,不知是故意回避还是真的没空。李建成倒是想帮忙从中通个气,谁知世民看得太紧,根本不给他大哥机会,让李建成始终跟罗成亲近不起来。
这让罗艺很窝火:父子多年,连起码的信任都没有!你这是怨恨老爹呀!枉费了我一片苦心,为了你拱手交出了幽燕九郡!
这一回在中军帐见面,罗艺终于失去了耐心,也顾不上李建成、李世民诧异的目光,起身走到罗成面前,虎着脸训斥道:“成儿,忘了你母亲的叮嘱了,引发了旧疾可不是玩的,幸好为父还带了药。”说着,一把拉了罗成,向帐外就走。
罗成一愣,随即看见罗艺朝他使眼色,只得垂下眼帘,跟罗艺来到帐外,外面罗春、史大奈、姜焕等人见这幅架势,全傻了,姜焕低喝一声:“放开叔叔!”拉刀就要上来,被罗成一个眼风瞪了回去。罗艺的随从早备好了马,罗艺不撒手,先推罗成上了马,自己贴着他身子坐,两人共乘一马,放开缰绳向营外飞奔。后面罗春、罗安等人只得各自随着上马,远远地跟着。
罗艺手臂微微有些颤抖,紧紧地搂着儿子,儿子的体温隔了梅花香熏过的衣服,传递过来湿润温暖的芬芳气息,如一丝甘露、似一缕清泉,滋润着他心中的焦渴:我心爱的儿子,若能这样长久地拥你在我的羽翼之下,父王我情愿放弃如画江山。
罗成轻挣了一下,只换来罗艺更紧的束缚,父亲的手臂还像当年一样坚实有力,他不由得回想起八岁时第一次随父出征,父亲就这样将他圈在怀里,用特制的小盾牌护着他,他春水一样的眸子第一次被血色所污,幼小的心灵被战争喧嚣的烟尘所蒙蔽,见惯了尸横遍野、流血漂橹,他最初的惊慌和不忍,也渐渐地泯灭殆尽,直至最后变成了燕山猛虎。
罗艺想说点什么,搜索枯肠,半天才迸出一句:“心口疼的毛病可还犯过?”
罗成低声答了一句:“没有。”就再也没了话。
一行人出了大营,径直奔向祁雨沟山寨。天快黑时,到了山寨,罗春前去通报,侯君集出寨迎接。
罗艺携罗成进入山寨,径直到后院,庄氏和朝云听了信儿,站在房门阶下迎接,见罗艺父子进来,双双跪下施礼。
罗艺看见朝云抱着的襁褓,放开罗成的手就紧跑过去,接过婴儿抱在怀里,呵呵笑道:“好漂亮的孩子,瞧这双眼睛,跟蕊珠一模一样。”边回头冲罗成笑道:“都当爹了!快过来抱抱女儿!”
罗成小心翼翼的从父亲手中接过那个小小的女婴。孩子是醒着的,一双圆而深的黑眼睛如秋水一般,正看着他。罗成触到那双眼睛,心忽地缩紧了,如同他预料的一样,那眼睛竟然像她!也许,本来是她的眼睛像我的母亲吧……这个在她的忌日出生的女婴,真的是上苍要我补偿她的机会吗?
罗成脸上血色一点点地褪去,指尖冰冷。
朝云忐忑不安地低声问:“殿下?对不起,可惜不是个儿子。”
罗成僵硬地淡笑着:“自己的亲骨肉,我当然喜欢,你不要多心。”
罗艺简单地寒暄几句,就拉着罗成到前面的议事厅。
议事厅里站着两名风尘仆仆的侍卫,见罗艺父子进来,一齐躬身见礼。
罗艺摆手令他们平身,自己在中间坐了,罗成侧位相陪。
一个侍卫拱手禀报:“主公,薛万彻将军令我们来送信,颉利可汗突然出兵袭击幽州,薛将军打探来的消息,是窦建德勾结颉利可汗,趁咱们远征虎牢,兵力空虚,图谋幽州和云州。”
罗艺哼了一声,侧过脸看儿子,沉思着说:“这个我早料到了,凌敬那个老东西,不是个省油的灯。故我带的三万人,分成三队行军,后两队分开扎营,想要回兵也不必受李家牵制。成儿,我们什么时候回幽州?”
罗成心神不属,好象完全没听见。
罗艺叹了口气,对那侍卫吩咐道:“你歇息一会儿,我跟少主商量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