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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传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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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雄信低头走进了冰玉阁。此时天近黄昏,室内的玉石地面被夕阳投照,反射出一片柔和朦胧的黄晕,床也是白玉石的,青色纱帐,纤尘不染如神仙府邸。他就半躺着靠在枕上,散着一头乌云般的头发,神色慵懒,脸色虽苍白得透明,眼睛却黑得深不见底、亮得灿若晨星。那容貌美得锐利逼人,让人喘不过气来……。
单雄信站住了,不敢动,生怕这极致美景是境花水月,伸手触碰,就会消散不见了,心想:怪不得人说病中西施最是旖旎……怎么他病了那么久,未见丝毫狼狈之态,反而更风流天成、难画难描……
“单将军!单将军!”罗春见他一个劲发呆,罗成已露出烦恶之色,只得出声提醒。
“哦!单通见过并肩王殿下!”单雄信回过神来,忙施礼。
罗成淡淡地问:“有什么要紧的事?”
单雄信打起了太极,缓缓地问:“你心口疼的毛病彻底好了?”罗成抬眼看着他,有些意外,不说话。
单雄信又柔声问:“你这伤寒病,总有两个月了,现在可好些了?”
罗成皱眉,勉强应道:“仍是夜间发热,不过烧得没那么很了。”
单雄信婆婆妈妈地接着絮叨:“这阵子是怎么了?是洛阳的水土不好呢,还是殿下的心事太重呢,这快一年了,灾病不断的……你的身体真叫人担心。怕秦二哥回来要怪罪我没照顾好……”
罗成心里明白了,故意怒声道:“住口!别在我面前提他们!你有什么事快说,我累了!”
单雄信故作义愤:“秦琼、程咬金投了唐!这事儿殿下知道么?”
罗成缓缓转过脸,只简单地两个字:“知道!”
单雄信接着问:“殿下打算怎么处置?”
罗成声音如水一样清冷:“单将军!你这样急着来见我,就是为了埋汰我几句吗?我还能怎么处置?如今,我已是国破家亡,寄人篱下,命在旦夕,只能求皇上护佑,苟且偷生而已,还能处置谁?”
单雄信心里莫名地紧了起来,忙说:“殿下快别这么说,为兄的与皇上全仗殿下保全洛阳,殿下千万保重身体。等殿下好了,我们起兵报仇,杀了那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罗成苦笑道:“你这话我听着倒还顺耳,我若是还能好了,定要把唐营踏为平地!”
单雄信大喜:“哎呀!殿下若有此心,则皇上之幸,洛阳的军民之幸呀!”
他施礼向外走,边说:“我就去回复皇上,殿下安心调养就是。”
罗成目送他的背影,将罗春刚递过来的药碗砸得粉碎,怒声吼道:“都出去!谁敢进来打断他的腿!”
罗春见他发了无名火,也不吃药,忙派人去请李靖。
李靖进来时,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半死:罗成胸前血红一片,两只手也是鲜血淋漓,室内五彩霞光流动,恍得人睁不开眼。李靖失声惊叫:“成儿!你怎么了?”
罗成声音平静,淡然说:“你别怕!我把玉珏取出来了,去叫姜焕过来。”
李靖冲过来,语无伦次地说:“你!你疯了!你太任性了……你知不知道这下可能要了你的命……等病好了再取……唉!”手忙脚乱地替他裹着伤口,又大声叫罗春快传太医。
罗成推开他的手,微笑着说:“我哪有那么娇气,又不是女人!这点皮肉小伤,不碍事的。”
从容净了手,又换了衣服,把虎符捧在手心轻轻一搓,内力过处,那玉珏外面的铅封化为齑粉,露出里面莹白的半月型美玉。罗成将两块玉放在一起,那玉阴阳相吸,嘤——地一声轻响,扣在了一起。玉珏发出耀目的光芒,流光溢彩,霞光满屋,比灯烛更亮百倍。
李靖看得眼都直了,喃喃道:“果真是好东西!更要紧的是他的能量……”
姜焕已收拾好了,被侍卫带着来到屋内,见满屋霞光,不觉好奇,把下午时骂罗成的事儿忘了个干净,蹦蹦跶跶地跳过来,去掰罗成的手:“叔叔!是什么好东西,这样好看!”
罗成微笑着伸手递给他:“是一块玉佩。你若喜欢,叔叔送给你。”
姜焕忙捧起,笑嘻嘻地施礼道:“谢叔叔!下月祖母六十大寿,我正愁没好东西,明儿拿它孝敬祖母。”
罗成正色道:“这个东西我要你日夜不可离身,你若答应,我就教你一套全新的内功心法,管叫你一日千里。”
姜焕久闻罗家的内功天下无双,只是他们家族传承,从不外传。现在罗成居然要传他罗家功法,自是大喜过望,忙跪下叩头,诙谐地说:“太好了,多谢叔叔!莫说是一块玉佩,就是叔叔给一块火炭,叫侄儿抱着,侄儿也会从命!”
罗成退了众人,叫姜焕关好房门。就听叔侄俩在屋内一会儿说、一会儿笑,一会儿静、一会儿闹,直到天光放亮了,才见姜焕兴高采烈地从屋里出来。
这边罗春早将并肩王以前住的卧房打扫干净,安置姜焕住下,他的母亲、祖母也由李靖寻到,在以前住的小院里重新安置好了。姜焕见罗成待他们一家如此恩情,暗暗地感叹:“怪不得爹为了他肯去死,肯牺牲全家老小,这个人果然有过人之处。”自此死心塌地追随,直至罗成死后,他心灰意冷,弃了官披发入山学道去了。
姜焕次日去冰玉阁学功,却被罗春挡驾了。罗春和气地说:“姜公子,殿下昨教你功法,累着了,今睡了一天,粒米未进,李靖还在帮他调理。”
姜焕心里一惊:“我们昨天练功时还好好的,约好了今天再练的,竟然又病了?”
罗春叹道:“唉!傻孩子,你叔叔病了快一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哪有力气练一整夜呀,只是见你太喜欢了,总不忍拂你心意……”
姜焕想起昨天他强自支撑的种种被自己忽视的细节,几乎落下泪来:“都是焕儿不懂事。春叔叔,你叫我进去看一眼叔叔吧。”
罗春摆了摆手:“你明白他的心思就好!你叔叔为了你,是连命都可以不要的……你莫要辜负了他。”
姜焕上一步台阶,在阶前坐下,低声说:“我在这守一会儿,叔叔醒了会找我的。”
罗春过来拉他:“公子快回去吧!地上凉,叫殿下知道会责怪我的。”
姜焕双手抱膝,懒在地上不起来。
罗春只得放了手,陪着在他身边坐下,深深地叹了口气。
姜焕汪了两眼泪,喃喃地自语:“我真该死啊!他病得起不来,我连个问安都没有,还要犯混胡闹,伤了他的心。可我真的从没想要伤害他。春叔,你都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敬他爱他、崇拜他,越是喜欢就越是妒恨,我真是个混帐!”
罗春轻轻地拍着他的肩,柔声说:“别自责了,你叔叔知道了会心疼的,他对你父亲那般爱重,自然是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你若是真的心疼他,就好好练功,好好读书,叫他少操点心。”
姜焕双手捂住脸,半天才放下手,满面泪光:“他对我父亲那样好,我还恨着他,我是不是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罗春又叹了一口气:“你父亲为他而死,也算是对得起他。可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他一直想保全你父亲。那天亲眼看着你父亲穿着他的衣甲死在淤泥河,他伤心得当场晕厥,他那样刚强的人,其情其景好不可怜。”
屋内,罗成正伏在小几上写字,李靖见他手有些抖,额上也见了汗,忙过来搬走小几,扶着罗成半躺半坐,拿着一个靠枕塞在罗成背后:“歇会吧!你现在心脉很弱,躺平了会胸闷,垫高些会好受点。”
罗成闭着眼喘息了半晌,就着李靖的手里喝了半碗药,微微撑起身,看着门外:“我好象听见焕儿在说话,叫他进来吧。”
外面姜焕恋恋不舍地施礼刚要走,就见李靖从里面出来,叫住他:“姜公子!殿下叫你。”
姜焕忙飞快地跑过来,随李靖进了房门。见罗成已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叠纸,招手叫他近前,温和地说:“这是叔叔写的功法,这照着练,练会了就把这几张还我,我再教你下一步……”话还没说完,就一阵猛咳。
姜焕如仰天神般地郑重叩道:“叔叔!焕儿答应你,一定好好练功!焕儿不会再让叔叔着急生气了,此生只愿随叔叔到天涯海角、绝不相弃!”
罗成咳着,说不出话,只摆手示意他起来。姜焕紧走两步,上前轻轻地替他捶背顺气。
罗成好不容易平复下来,轻笑道:“傻孩子!可又胡说!难不成我收买了你爹性命,又要你为我卖命?叔叔只想着你能有本事,能自己护自己周全。叔叔纵是疼你,也有死的一天,到那时我去九泉之下见到你爹,也好交待了。”
姜焕心酸喉涩,哽咽地哭道:“叔叔不会死的,您才比焕儿大五岁,叔叔不要这么说……”
罗成轻拍他的手,笑道:“人哪有不死的?叔叔又不是妖精!叔叔倒是盼着早点去跟你爹团圆。”
姜焕笑道:“是叔叔混说了,叔叔就是千秋万岁之后有要去的一天,也是到天上去跟线娘团圆的……”
罗成的脸立刻沉了下来,眉尖微蹙,抚着胸口说:“你快回去练功吧,不要在这陪着叔叔白话这些没用的。”
姜焕见他突然变了脸色,不明所以,忙施礼退了出去。
罗成目光飘忽落在了不知名处,喃喃地叹道:“我宁愿做孤魂野鬼,也不敢再见线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