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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还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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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雄信听见秦琼、程咬金带人莫名其妙地劫走了几个细作,便觉得其中定有文章,似是跟并肩王殿下的病有关系。他心念一动,忽想起洛阳城外的那杯酒。忙令人叫来了朗士奇,闷闷地问:“你那灵药管用了吗?”朗士奇笑道:“我虽不能确定是那药酒之功,但我们的目的不是已经达到了吗?那罗成沉病数月,连床都起不来,这两日听太医报说,每天都晕厥过去半天才醒,看样子撑不了多久了。”
单雄信皱眉:“不会留下什么破绽吧?若让皇上知道,只怕要怪罪我!再说秦二哥面上,也对他不住!”朗士奇道:“你后悔了?还来得及!我给他解药,只需将养一阵就可复原。可单大将军,我可是见识到了您的痴愚了……说白了,你还是舍不得他死!还是舍不得他绝世美貌!这天下哪就不能找到一个标致些的活人,偏就抱着一条毒蛇不放!你是嫌自己死得慢吗?”
单雄信渐渐地显出怒容,低声喝道:“住口!你太放肆了!听信谣言,胡乱编排我丑事,我何曾有过那种念想?他是什么人,我哪敢呀!”朗士奇截断他话头儿:“好啊!不敢就好……你明白就好!此人是可留的吗?只要他在洛阳,洛阳早晚齑粉矣!”单雄信低下头,叹气道:“可惜皇上不明白,以为只有他可保全洛阳,全心依赖他,我也没办法。”朗士奇问:“你是又听到什么消息了?”
单雄信答:“是刘武周约主公出兵夹击李世民。皇上还在犹豫不决,只恐现有的将领里无人可领兵。今天叫我去商量为他治病的事,皇上很着急,说上苍不佑,他偏就来了洛阳就病,上次出征河阳,无功而返。叫我务必上了心求良医,为他治好了病。现在李世民势头儿很凶,只有他堪堪可敌。我的意思,先医好了他,让他先抵挡住李世民再说吧。”朗士奇别过脸去,气哼哼地不理他。半天才低声嘟囔着:“出尔反尔,如何能成大事!洛阳早晚要毁在他手中……”
单雄信拽他向外走,边说:“皇上的圣旨,我们如何敢不尊!不然你领兵去打李世民!”朗士奇摇头叹气道:“功亏一篑……功亏一篑……”单雄信拖着他一路往并肩王府而来。
秦琼见单雄信绝口不提今天劫细作的事,觉得奇怪。单雄信目光躲闪着,只一味反复说让朗国师看看并肩王殿下的病吧,试试或许有办法。秦琼心里有事,只想快点打发他走。又想起庄氏说如要窦建德不生疑,还要单雄信出面换回虎符的话,心里虽对朗士奇没什么好感,碍于单雄信面子,也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一面吩咐仆人去通知罗春布置,一面陪着单雄信和朗士奇向冰玉阁而来。
几个人走到冰玉阁外,见罗春已立在阶下候着了。秦琼问:“殿下这会儿是醒着的吗?”罗春盯一眼单雄信,掩不住的烦恶,忙低下头施礼:“这会子睡着,若醒着,怕是不愿见客。”秦琼回头对朗士奇略点了一下头:“如此失礼了!请先生轻些,莫要惊醒了他。”
几个人噤声儿,轻手轻脚地进了冷阁。但闻幽香满室,只见罗帐底垂。金碧辉煌、珠光宝气,其奢华之处使朗士奇恍惚间如入神仙府邸,心中暗叹:“看来王世充为笼络他,还真细致周祥……”
罗春引朗士奇在脚踏上跪了,轻挽床幔,,悄悄拉过罗成的手。朗士奇定了定神,伸手搭上那只苍白冰冷的手腕,向床上一望,脑中忽地热血上冲:天哪!怪不得单雄信心心念念纠结难断,此人只应天上有啊……雪肤玉貌,虽是睡着了仍俊美得不可思议……他正胡思乱想,耳边单雄信沉闷的声音响起来:“朗国师可要诊得仔细了,若能有救,可是大功一件!”他抬头,见秦琼正捂单雄信的嘴、示意他噤声。
朗士奇又按了一会脉,不敢出声儿,起身出了冷阁,几个人来至客厅,方说:“是有一股子热毒,我也不知如何根除。”门外裴源背着药篓子、一身尘土地进来。正好听见朗士奇的话,接口道:“我也这么看,可就是解毒的药全不管用。”秦琼懒得听他们废话,只向单雄信说:“生死由命!多谢驸马爷挂心,这些话我听得多了,听一回伤心一回,你们请回吧。”说完,也不送客,带着裴源径直往前厅去了。
单雄信灰头土脸的,和朗士奇出了并肩王府。朗士奇急着表白:“真的不是我!他全无中毒迹象,那药酒也许他根本没喝!只是他病了那么久,脉象却还是肝旺火盛,按说应该是虚弱才对……”单雄信倒也不恼,只说:“我也派了人盯着呢,还真没人有报我说他喝了那酒。程咬金这个笨蛋!”
朗士奇放下心,说:“驸马爷明白了?不是我干的,他的病我治不了,都是天意呀!若是真病死了,倒干净!”
单雄信这才想起细作的事,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想半天也没头绪,只得回府去了。
秦琼带着裴源,回到冰玉阁。裴源放下药篓就赶紧过来看罗成,一边按着他脉搏、一边吩咐罗春把采来的鲜药拿去炮制。待把完了脉,又重新写了药方,让罗春把药炼上,才和秦琼回到书房。
他一进书房,看见了史大奈,拱了拱手、礼貌地寒暄着:“大奈回来了!见着王爷、王妃了吗?……”话没说完,见史大奈一个劲地冲他使眼色,不明所以,笑着问:“你得了什么病了?我得开付药给你治治了……”一眼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里间出来,待看清来人,吓得噗嗵一声跪了下去,结结巴巴地说:“主……主公!裴源找……找到少主了,只是他现如今回不了幽州……”
罗艺冷笑:“兔崽子!你转那点心思我全知道……有人几次劝我不放你出来,怕你不回去,怎么样?果然!”裴源定了定神,叩头道:“我找到少主时,他已经病得不轻,秦将军不放我回去,说少主身边连个得力的医士都没有,全是王世充的人。”秦琼忙解围:“姑父!是我叫裴医官留下的,成儿的病也离不开他。”罗艺过来扶起裴源,叹了口气:“我不怪你!他的心意岂是你能劝得了的?你只是要他明白,他永远是我罗艺最心爱的儿子,是幽燕九郡十六州唯一的继承人,希望他不要放弃自己的责任……”看裴源连连点头,也不再说什么,挥手令秦琼带上劫来的细作。
史大奈已先审过一遍,一个个被带上来,说的大致相同,确是窦建德派往洛阳的探报,领头儿的唤作窦虎,居然是窦建德的侄儿。秦琼大喜,正欲商量由单雄信出面换回虎符,侍卫又带进一个探报。
罗春看那人,先吃了一惊,皱眉想了一会儿,突然走过去把那人头巾一掀,露出一头乌发,细皮嫩肉,竟然是一个女子。罗春失声惊叫:“丽奴!”丽奴笑着,那笑容说不出的诡异凄惨。
秦琼也吃一惊,窦线娘的贴身侍女,他见过一两次,姜松不是已经把她杀了吗?难道是姜松骗了我?却见丽奴跪着爬了一步,对秦琼说:“秦将军,请退左右,丽奴有要紧的话,要单独对你说。”秦琼皱了眉,只说:“这里没有外人,你只管说。”丽奴垂首不语。
秦琼无奈,使眼色让众人退下。罗春犹豫片刻,也退出房外,关好了门,自己却悄悄站在门外凝神听着。
秦琼走到丽奴跟前,缓声道:“你还活着?说吧,有什么事我为你作主,看在线娘面上,可饶你不死。”
丽奴恨意满腔:“我没死!半条残命而已!你们、你那主公杀我,还不就象碾死一只臭虫。姜松总算手下留情,我被王伏宝将军救活了。我没能耐讨个公道,找姜松报了这仇,老天报应呀!他也死了,我们两清了。”秦琼冷下声问:“你千里迢迢到洛阳,就为了见我说这个?”丽奴伸手向怀里掏出一个锦盒,双手捧给秦琼,满眼含泪:“这是你家主公的虎符,完璧归赵!我与线娘六岁就在一起,情同姐妹。她对我没有一点私密之事,什么事都愿跟我商量,她对我信任至极,我却辜负了她。她至死都深爱罗成,这是我最后能为她做的一点事儿了。”
秦琼心中狂喜,手颤抖着接过锦盒,边伸手欲搀扶丽奴起来:“多谢!你竟是个有心人!你大概回不得寿春了,你想要什么尽管说……”
丽奴甩开秦琼的手,仍跪在地上,淡淡的平静无波:“是我恨着她糊涂,一味地痴爱罗成,想坏了他俩的事儿,线娘就能跟我回寿春了。没想到,害了她们母子两条命。我不是要背叛她,是心疼她呀,她太痴了,为了罗成可以不顾一切。可你那狼子野心的主公,还不是把她给杀了?”
她仰天哭道:“线娘!你在天有灵,可看见了吗?我能为你做的,只能把这个你视为性命的东西还给他,线娘!丽奴不是成心要偷虎符,只想着让你明白,你实在是不值啊,那罗成是个薄情的人哪……”
秦琼呆若木鸡,心中忽喜忽悲、百感交集,喜着虎符到手,可救表弟性命,又看丽奴近乎疯狂,忍不住替表弟辩解道:“你不要伤心了,你的心思,线娘想必能明白。你说罗成薄情,可你知道他心里有多苦?这大半年,他病得只剩一口气了,别人都不明白,我却清楚,他还不是为了线娘!”
丽奴只是低头呜咽,两手绞在一起,指节泛白,泪水滴在手上,一片水光润滑。半晌才抬起头,向秦琼施礼道:“听说罗殿下病得很重,全是我的错。我原本有机会早点拿回虎符,替线娘洗清冤屈。丽奴还有一个心愿,我能见一见并肩王殿下吗?”
秦琼一惊,忙说:“他整天晕晕沉沉地睡着,不能见外客。”
丽奴重又泪下:“我与线娘一同服侍他也有一年多,殿下他是个好人,对奴婢极和善,奴婢还是感念的。所有的事全是由奴婢窃了虎符而起,是我对不起他!如今他重病缠身,奴婢也难辞其昝,我只悄悄看他一眼就走,从此天涯陌路、再无瓜葛!”
秦琼低下头沉思,不说话。门外罗春早听了个清楚,推开门就闯了进去,把秦琼拉到一边,悄声说:“秦将军,不能让她见殿下!殿下万一醒了,见了她还不得气死,简直就是催命符!”丽奴过来,哀求着说:“罗春哥!我还为你做过鞋呢,求你让我看殿下一眼吧。远远的,一眼就可……”罗春回头盯着她,说:“丽奴!我知道你要做什么!我求求你!求你放过殿下吧,这世道原本没有真正的孰是孰非,恩和仇也是一念之间。姜松被乱箭射死,也算抵偿了你的恨了,你就不要再守着执念,做出让线娘伤心的事了。”
丽奴泪如雨下,向天哭道:“线娘!我是要带他跟你团聚的,可现在他的命我交给老天了,我一个人去见你了……”向发间拔出银簪,秦、罗二人还没反映过来,她举簪死命插进自己喉咙。
秦琼忙抢着过来看时,见她两眼翻白、喉中咕咕作响,只有出气没有进的气,这回真是没救了。罗春顾不上看丽奴,忙捧了虎符,飞快地去找罗艺。
罗艺接过虎符,仔细地看了半天,才长出一口气,喜道:“得来全不费功夫!老天不灭我罗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