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冷梧桐》糯米398

47、暖阁

　　罗成在书院住了半个多月，虽恢复得不象预想的那么快，但比之前整日昏厥的状况已不知好了多少。那边王世充沉不住气了，一天三四趟派人催请，将刘武周与李唐的战报往书院送。
　　单雄信也私下里找到秦琼，托他向罗成进言，早日返回洛阳。
　　秦琼欠他一个大人情，又觉得罗成住在书院医食简陋，不如洛阳事事来的仔细顺心。再说书院周边虽有铁骑拱卫，毕竟还是不安全，不如及早回。与裴源商量了，裴源也摇着头说药将用尽，还是回洛阳诸事齐备些。
　　几个人计议定了，裴源令人整理车马，令院外士兵拔营，一行人动身回洛阳。韩黎十分不舍，再四叮嘱了药食，带着众弟子跪在车边等着送行。
　　罗春罗年扶罗成出来，一眼看见韩黎跪在车边，罗成急忙紧走两步弯下身去扶韩黎起来，边说：“韩先生折杀晚辈了。”韩黎双手握住他手，嘴唇颤了半天，才迸出一句：“千万保重身体……”就泪如雨下、再也说不下去。罗成低声安慰他：“韩先生放心，我会小心的。先生有空时去洛阳做客吧。”两人彼此心照不宣，用目光静静地说了心里的话。
　　罗成上了云龙香车，朝云、庄氏在车内服侍，秦琼、程咬金、裴源随在车旁，迤逦向洛阳而去。
　　因车中有病人，秦琼不敢走太快，生怕引起罗成身体不适。走到正午，方走至二十余里的金钟寺。
　　秦琼远远看见金钟寺山门，里面隐约飘出钟磬之声。他不想让罗成知道路过金钟寺，以免他想起丁彦平。忙回过头，叫过罗春，低声吩咐快走。
　　罗春刚要点头，却听车里罗成叫：“罗春！”
　　罗春答应一声，来到车前施礼：“殿下，有何吩咐？”
　　罗成说：“前面是义父修练的金钟寺，我们中午在那打尖歇息，我还要去看看他老人家。”
　　罗春迅速地与秦琼交换一个眼神，声音明显变得慌张：“已派人看过了，丁老先生不在，出门坐坛去了。”
　　罗成的声音轻飘飘的，慵懒地说：“那就在这住几天，我想跟义父好好聊聊天。”
　　一句话吓得秦琼、罗春差点掉了下巴。秦琼强自镇静，凑近车前：“表弟别胡闹，你现在身子有病，要听裴先生的。”
　　说完，眼巴巴地看着裴源。
　　裴源心里嘀咕一句，秦表少爷您真狡猾，把难题踢给我。只得硬着头皮过来劝：“殿下，丁老将军说您的病会过人的，若是平民百姓染上了，吃不起药，怕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罗成洁白的手撩开车帘，露出苍白的脸：“过人？我自己的病自己清楚，裴先生信口雌黄！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为什么不让我去见义父？”
　　裴源大声叹了口气：“唉！丁老将军不愿见您。他说尘缘已尽，昨日种种今生已矣，见了殿下徒增伤感，扰乱了清心的修行，坏了佛门的规矩，会带累得他死后不得进入极乐世界，这些年的修行也就白费了……”
　　罗成的手僵在半空，脸色灰白，嘴唇抿得紧紧的。半晌缩回手，低低地说：“也罢！我们走吧。”
　　裴源轻吐一口气，与秦琼对视一眼，两骑护在车旁，车辆辘辘远去。
　　王世充听报，率文武出城迎接。
　　王世充亲自到了车前，揭开车帘，欲扶罗成下车。罗成早穿戴得整齐，由朝云、庄氏扶持着，从车里出来，风吹衣袂、发丝飞扬，虽是瘦得脱了形，却风采不减，眼神依旧光彩照人、令人不敢直视。
　　王世充忙伸手扶住他，止住他见礼的动作，哈哈笑着说：“看样子，并肩王殿下已无大碍了，朕担心死了。快随我来，我为你修建了水晶暖阁、冰玉阁，专为你休养病体的。”
　　罗成不愿在王世充面前示弱，故作轻松地笑着说：“罗成不才，让陛下费心了。”
　　王世充带他来到了三贤馆，果见罗成住的小花园里又建起两座小楼。秦琼看见，心里说，为了找玉玺，单雄信怕是把三贤馆拆了重建的心都有。不觉却有些恼火，狠狠地瞪了跟在王世充身边的单雄信一眼。
　　单雄信看见，觉得莫明其妙，回思自己哪里得罪秦二哥了。
　　那边王世充携了罗成的手，来到暖阁前。看见阁子虽不大，但外观精致独具匠心，当中挂着红字金匾，上书“飞仙阁”三个大字。
　　罗成左右看看，却没有看见门，只有一幅仙山玉女的画。两人脚步刚踏上白玉石阶，画上的两位仙女忽飞身下来，拉开幔帐，画从中间一分而开，竟是两扇门。王世充笑着，陪罗成进了门，边得意地介绍：“这叫天外飞仙！寻常人等到了这里，根本找不到门。并肩王可以在里面静养了。”
　　罗成微笑着轻叹：“洛阳藏龙卧虎之地，这工匠的设计真上巧夺天工啊！”两人步入阁内，但见黄金作鼎白玉为炉，水晶房柱，其奢华至极之处，连罗成也惊叹不已。更妙的是阁内虽无炭火燃烧，却温暖如春。王世充笑着说：“这个是我自己计画出来的。地下的白玉石下全是火源，可根据天气冷暖调整用火大小，即使隆冬腊月、也能保证室内能鲜花盛开。”
　　他又指着几盆鲜花说：“这是我挑出来的，洛阳牡丹艳冠天下，并肩王操劳国事太累了，这回休养，可要好好享受一番呀！我还备了礼物，保证殿下喜欢。”
　　罗成不置可否，微笑着任他指引着来到暖榻上坐下。
　　王世充一挥手，内室纱幔轻扬，袅袅婷婷出来一队妙龄女子。个个花容月貌，衣袂飘飘，恍若神女临凡。
　　王世充指着为首的一位红衣女子：“这是幼妹霁月，年刚及笄，殿下若不嫌容颜丑陋，就留她在身边做个女婢，也算是了了她非天下大英雄不嫁的宏愿！”
　　罗成看王霁月，虽无十分姿色，倒也清丽可人。他回头冲朝云一笑：“如何？”
　　朝云不明所以，愣着没说话。她身边的庄氏会意，厉声说：“不好！殿下病体未愈，需要休养。这时候送来女人，不知道是何居心？谢陛下好意！令妹金枝玉叶，若作侍妾，岂不是委屈了长公主，并肩王殿下也于心不安哪！”
　　罗成笑着说：“我家里老婆不乐意了，我也没办法。得罪得罪！”
　　王世充本意故作谦逊，想要罗成说娶霁月做王妃，谁知他根本不买帐，不想纳自己妹妹，反惹了一鼻子灰。心里想：他什么意思？也许他根本就不想留在洛阳，他自有宏图大业，只是在利用我吗？这么一想，脸上就难看起来，半天不说话。
　　庄氏见状，来到罗成跟前跪下，从容说：“奴婢奉了母妃之命，千里来寻。临行前母妃再三叮嘱，要奴婢带给殿下一句话：守身即尽孝！殿下这一病，缠绵三月至今不见好，叫奴婢心急如焚，殿下若再不保重，奴婢也不敢犯颜直谏，殿下先遣了奴婢出去，叫我自生自灭好了。”
　　罗成心领神会，暗暗钦佩她机智过人，遂笑着扶她起来：“当着皇帝陛下吃起醋来没完了，别闹了，你是我母亲的人，我怎敢做那不孝之人！请陛下宽恕！”
　　王世充冷眼打量她半天，才问：“听说并肩王殿下年未及冠，还没有娶王妃，这位是谁？”
　　罗成轻笑：“是自幼母亲为我订下的妻子，只是没有完婚。”
　　王世充皱眉：“哦？河东柳氏？”
　　罗成又笑：“河东柳氏看我家势危，只怕是要退婚还来不及，哪里比得上芙蓉不离不弃？”说毕，两人挽手相视一笑。
　　王世充见他们亲密之态，不像是假的，又不好让妹妹真的做侍妾，只得暂且作罢。
　　两人又扯些闲话，王世充又大讲冰玉阁有凉玉生风，夏天住进去，凉风习习，妙不可言。见罗成露出倦怠之色，叮嘱他好生休养，方告辞去了。
　　庄氏见他走了，忙跪下请罪：“奴婢污了殿下清名，死罪！”
　　罗成叹了口气，拉她起来：“是我污了姑娘清名，你以后怎么嫁人！该死罪的是我！”
　　庄氏满眼含泪：“殿下，奴婢临行时，已向王妃讨了示下，奴婢今生已是殿下的人了，愿侍奉殿下，做个粗使的丫环就感恩不尽了。”
　　罗成目光迷茫，呆着喃喃地说：“我回不得燕山了……你跟着我，不知还要经厉多少艰险……”
　　庄氏斩钉截铁地说：“只要能追随殿下，奴婢粉骨碎身也无所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