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冷梧桐》糯米398

36、路遇

　　裴源带着两个女眷、轻装简从，不消一日就来到了幽州城下。
　　此时薛万彻奉罗艺之令，去攻打幽州，刘黑塔增援的军队还没有到，薛万彻很快拿下了幽州城，正好裴源来到时，顺利地穿城而过。
　　裴源去见了薛万彻，劝说他刘黑塔大军来时，仍弃城回凤凰岭，避其锋芒，薛万彻点头称是。两人告别了，裴源仍带着朝云和庄氏向洺水进发。
　　他们在路上遇到了刘黑塔增援幽州的大军。裴源躲在树林里，看着前队骑兵各执兵刃，一队队从眼前走过，后面是步兵和大批辎重。他心里忐忑不安：怎么夏军主力向幽州去？那少主没有拖住夏军，难道败了？不可能！刘黑塔是什么人？不过一个莽夫，根本就不是少主的对手！他躲在树丛中不敢出声，等大军走远了，方出来，整理了车马，继续沿着大路走。
　　天快黑了，他们终于找到了一户人家。孤零零的两间小房，一个柴扉小院，门口拴着一只黄犬。见有生人来，门口的黄犬狂吠起来，裴源下了马，站在门外大声问：“有人吗？我是过路的客商，错过了驿站，能行个方便吗？”
　　过了好大一会儿，里面才传出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爹！是客商，只有几个人。”
　　说着，从屋里走出一个年轻的猎户，身材粗壮、穿着虎皮坎肩。那人走到门前，一拉柴门，对着黄犬喝了一声：“去！一边儿去。”转头对裴源说：“先生！请进吧！”
　　裴源随他进了屋，见屋内极简陋，只有一屋一套，炕上坐着一个老头儿。裴源忙施礼：“老伯！打扰了，我略有心意奉上，望老伯笑纳。”说着，将一锭银子捧了上去。那年轻猎户见了，两眼放光，忙不迭地接过，捧给老头，又回身对裴源道谢，又去张罗饭菜。
　　裴源见屋子实在太小，令随从在门外自己就地休息，两位女眷在车上休息。
　　那老人请裴源炕上坐了，又捧来壶酒，两人聊些家常。裴源方知老人姓常，单名一个胜字，那年轻猎户叫常保，是老人的儿子，老妻已死、家中只有父子二人相依为命。
　　常胜问：“先生可不像是客商，倒像是读书人。这兵荒马乱的，您怎么敢带着女眷乱走？”
　　裴源信口胡扯道：“唉！这天下大乱的，依靠谁都靠不住，还是自己谋些生计。我这一向从突厥贩马卖给李渊、萧家，收获倒也可观。”
　　常胜奇怪地说：“罗家父子一向垄断向中原贩马，你是跟罗家有关系吗？否则，这买卖可做不下去！那罗家父子都是狠角儿，你若落在他们手里，还不给你剐了！”
　　裴源心中暗想：罗艺为人专横残暴，恶名在外也不奇怪。只是罗成一向比较注意宽以待人，何以也落得心狠手辣之名？
　　那常胜见他呆着不说话，又说：“你也别怕，好歹你这回又没有赶着马。况且听说罗家父子都已经死了，这幽州地盘，还不知道落在谁手里呢！”
　　啊！裴源如雷轰顶，脸色立刻煞白：“你说什么？罗家父子怎么了？”
　　常胜说：“我听过路的大军说的。王伏宝杀了罗艺，刘黑塔在洺水乱箭射死了罗成。”
　　裴源定了定神：“你这消息并不可靠，罗艺逃了出去，这见过他还活着呢。刘黑塔打不过罗成，天下人都知道。”
　　常胜还没说话，他儿子常保正好过来摆饭菜，接口道：“这个是我听见的。今天刘黑塔大军从这路过了，我正好在路旁藏着，听见军士们议论，说在洺水河的淤泥滩陷住了罗成的马，乱箭射死了，那罗成死时，中箭无数，凄惨得狠。”
　　裴源呛了一口酒，剧咳起来，眼泪鼻涕齐流，边说：“我不信！”
　　常保笑着说：“我听说他们没有取罗成尸首，说不定还在河滩上呢，你可以去看看。”
　　裴源这一夜没有合眼，辗转反侧，又不敢让朝云、庄氏知道，又怕是真的，想一阵哭一阵。好不容易捱到天亮，急匆匆告别常家父子，赶着上路向洺水去。
　　裴源一路发了疯似的往洺水赶，待到了地方，早已半个多月过去了。
　　他在洺水城外看到了李氏的旗号。裴源觉得快要发狂了：真他娘的乱世！这城池三天两头地变换着旗号，李家怎么到了这里？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周围出现了大批的兵士，把他活捉了。
　　裴源毫无惧色，心说如果少主真的死了，自己反正无处可去，死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他被军士押进一座大帐，见正中坐着一个俊朗的年轻人，耀眼的金甲、鲜艳的红袍，气势逼人。心中暗想：都说罗成气度雍容，跟这个比，倒给比下去了。遂朗声问：“是建成公子？世民公子？还是李元吉？”
　　世民听了，改容相敬：“先生一定是幽州的重臣！小可是李世民！请问先生是哪一位？”
　　裴源冷笑道：“在下无名小卒，说出来怕污了公子的耳朵。”
　　世民也不生气，仍和气地说：“先生不要多心，世民此来是为了助罗殿下扫灭窦建德的。唉！可惜迟了……”
　　裴源心里忽悠一下，忙问：“二公子，听到什么消息？”
　　世民微笑，也不再问他姓名，转身坐下，慢悠悠地说：“我来晚了，罗成阵亡，秦琼带着残部回瓦岗了。我什么也没看到，只听附近的居民说的。”
　　裴源急得青肋暴起：“可见到尸首？”
　　世民瞟了他一眼：“没有！或许是残兵给葬了吧。”
　　裴源还没说话，帐外又押进一个人来，裴源一见，失声叫出：“杨侑！”
　　世民回头看他，眼中精光闪烁：“你是谁？连他都认得？”
　　裴源自知失言，低下头不吭声。
　　世民不理他，只管传令：“拔营！回兵大兴！有了这个活宝，大事可定！给我准备酒肉，我去河边祭一祭罗成，我们就走！”
　　他转身对裴源说：“先生愿意留下呢？还是走？去留都由先生定夺，世民绝不强人所难！”说完，出帐去了。
　　裴源追出来：“我跟你一起祭祭罗殿下。”
　　淤泥河滩。战斗的痕迹已被时光消蚀殆尽。
　　世民摆起酒肉和果品，举起酒杯，向天祝道：“罗成！你英灵不远，来享此微飨！”将酒洒在地上，又跪下哭道：“成儿以惊世之才，又兼幽燕之地广饶、铁骑雄壮，正堪施展抱负，平定天下。谁知修短由天，折此奇才。自此国失栋梁、我失佳友，荒滩漠漠、朔风野大，为兄归矣！在此一哭，聊慰我渴慕之情！此生再不能相见了……”
　　裴源在旁，见他哭得伤心欲绝，不觉泪如雨下。心中暗叹：这李二公子倒是至情至性之人……
　　世民哭了一阵，回头见裴源满面泪痕，心中称奇，忙问：“你到底是谁？”
　　裴源跪下哭道：“二公子！我是裴源！是罗成的幕僚。”
　　世民大喜：“原来是裴先生！先生忠义之士，天下共知。可成儿已经不在了，先生还是随我走吧。”
　　裴源沉默不语……
　　世民次日起兵回大兴。他在出发前认真地问裴源：“先生真的不愿意跟我回大兴？我看得出来，先生对罗成情深义重、，可人已经没了，先生总要有打算吧！”
　　裴源一片茫然，又想起昨天有士兵向世民禀报罗成未死，已去洛阳的话，咬了咬牙：“二公子盛情，我心领了。我还想去洛阳看看，但有少主一点消息，我都要追究到底。如少主真的没了，裴源愿追随二公子麾下。”
　　世民露出坦诚的笑容：“好啊！一言为定！我也希望他还活着，你去洛阳看看吧，回头有了信儿报我知道。”
　　两人紧紧地握了手，裴源告别李世民，向洛阳去了。
　　世民带着杨侑回到大兴城，马上诏告天下，杨侑继位。出兵讨伐叛臣，萧铣、高开道相继被灭，李家的势力一天天壮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