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冷梧桐》糯米398

34、咬金

　　秦琼众人护着罗成进了城，还没到设在署衙的临时中军帐，罗成又清醒过来，到门前下马时，也不要人搀扶，自己走进帐内，从容坐定了。吩咐厚葬姜松，又自去安抚姜松的母亲妻子，又忙着传令整队，要继续奔幽州，秦琼见他没事人一样，明知他强撑，苦劝不住，只能暗暗地着急。
　　苏定方在大雪中迷了路。他率领的铁骑军黑衣黑甲，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无法遁形，派出去的探报都成了肉包子打狗，根本无法摸清敌军粮草的位置。苏定方眼看着雪越下越大，自己的军士铁甲冰冷难着，不由得退到雪区之外。他心里明白洺水城中的主公已陷于绝境，这场仗最关健的一步就是自己能毁粮成功。他安慰自己：虽天现异象，毕竟是八月天，雪能下几天？一旦雪停，天气马上就会热起来，不如等两天再说。这一等，足让他悔了一辈子。
　　第七天，苏定方快疯了，悍然下令：“整队！奔洺水！”他打算的挺好，自己抄刘黑塔后路，城里的主公听到动静，一定会里应外合破了夏军。他一路带人冲过来，天寒地冻，地上积雪盈尺，铁骑军行走艰难。直到看见洺水城了，连夏军的影子也没见着。
　　苏定方只得来到城下，细看还是幽州旗号，心里略略放心，但随即看见了一片挂白，心里咯噔一下：全军带孝！难道主公有闪失？城上军士看见他来，早去报了秦琼知道。秦琼吩咐人开了城门，出城来迎接。苏定方一见秦琼，以为罗成真的出事儿了，吓得脑袋瓜子嗡嗡直响，翻身下马，顾不上见礼，拉住秦琼就问：“主公怎么了？”秦琼冷哼一声：“你去哪了？你可知贻误战机是什么罪？”
　　苏定方急得快哭了，一叠声儿地问：“我问你主公在哪？”秦琼回身就走，边走边说：“姜松的母亲病了，主公在她那守着。”苏定方一头雾水，嘟嘟囔囔地低声说：“你吓死我了……病就病了呗……主公守着她干什么？”秦琼回头看他一眼，警告他：“你少乱说话！主公这两天心情不大好。”看苏定方一脸无辜，停下脚步，叹了一口气：“唉！姜松死了！他为了救主公和城中的军队，孤身袭营，被刘黑塔乱箭射死……”
　　苏定方心下惨然，随着秦琼来到罗成大帐。姜母已被搬过来，几个军医正围在内帐，罗成独自坐在外帐发呆，听见苏定方进来，转过脸看了他一眼，苏定方跟他目光相碰，心里惊得一震：那是怎样的疲惫和绝望啊！他不由得跪倒在地，泪流满面：“主公！末将无能，致主公今日之败，请主公赐末将战死！末将这就去追刘黑塔……”
　　罗成淡淡一笑，轻声说：“快起来吧！罗成获罪于天，非将军不利。这八月飞雪，便是罗成要遭天谴的明证。”苏定方以头触地，哽咽地说：“主公！大势尚在，主公不要灰心啊。”罗成挥了挥手：“你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秦琼在旁边，拖着苏定方往外走，边在他耳边悄悄地说：“先出去吧……别惹他生气，他都两天不吃不喝了，也没说过话。你回来好歹让他开了口，慢慢劝劝他吧。”
　　王世充带兵去抄瓦岗寨，程咬金奔幽州追罗成去了，他没遇到什么抵抗，就打进了城。传令不许扰民、不许抢劫，放了被俘的士兵，让瓦岗安定下来。
　　他被单雄信带着，挨家“请”一些高级将领的家眷到洛阳去享受繁华，半月之后，退兵回了洛阳。被请走的家眷包括秦琼、程咬金、王君可、侯君集等大将的亲属，还有一些财物，大车连绵几十里，一路上哭声震天。
　　一行人刚回到洛阳，程咬金带兵追了过来。两军一对阵，单雄信出马就生擒了程咬金。
　　程咬金被单雄信拎着，憋得脸红脖子粗，嘴却不闲着，大声骂道：“单五儿！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打起自家弟兄老娘的主意！等主公回来，把你剁成肉酱！”
　　单雄信大踏步进了王世充的军帐，把程咬金往地上一扔，对王世充说：“主公！把他留下吧，只要他在，罗成一定会来洛阳。”
　　王世充笑眯眯地扶起程咬金：“程将军！小可王世充久慕将军威名，若将军不嫌弃，这洛阳就是将军的家了，将军老母我已接过来了，我们就在洛阳等并肩王殿下来主持大局，到时候兄弟相聚、骨肉团圆，有什么不好啊？”
　　程咬金啐了他一口：“呸！扣押家眷，欺侮老弱妇孺，算什么英雄？主公若来，将洛阳踏为齑粉！”
　　王世充也不生气，看一眼单雄信：“妹夫！这个人交给你了，他是你结义兄弟，好好劝劝他，莫要慢待了。”
　　单雄信笑着点头，待王世充出去了，才踱至程咬金跟前，笑着说：“行了！别咋呼了，我还不知道你！最会看风使舵！我为你安置了住处，老娘也在那里，你快去看看吧。”
　　程咬金不说话了，别过脸，拱了拱手，哼了一声，被单雄信拖着到了一处高门朱柱、气势宏伟的宅院。
　　程咬金看正门之上有一金字黑匾，上书“并肩王府”几个大字，心里一烦，转脸看着单雄信：“是你成心的吧？主公怎么到你这洛阳？”
　　单雄信笑道：“我主郑王心系黎民、胸怀天下，欲与并肩王殿下共扶危主、匡复社稷。郑王怕并肩王殿下性情狂傲，不肯屈身事“贼”，故而先请了诸将的老母妻子，只看并肩王殿下如何处置！”
　　程咬金听他话说得尖酸刻薄，心中暗想：主公千万别来呀……若来了，光是单雄信也得气死了他。转念一想，又觉无望：单雄信以这些人要挟主公，主公是个重义之人，怎肯置这些亲眷的性命于不顾？一时胡思乱想、忽上忽下。单雄信早拽着他进了大门，吩咐门口的仆役：“去请老娘到正屋，阿丑来了……”程咬金气呼呼地甩开他，三步并作两步，抢进屋时，却见自己的母亲莫氏和秦琼的母亲宁氏正端坐在堂上，旁边陪着妻子裴氏和秦琼的夫人贾氏。
　　程咬金忙跪下叩头：“两位老娘，阿丑不孝，让母亲受苦了！”
　　宁氏老夫人是见过世面的，忙过来拉了他起来，不无忧心地叹道：“你罪过可不小！我们一起被王世充劫来的家眷有三百多人。成儿是个严谨的人，你若听他的，断不会出这么大的纰漏。这回怕是还得他费尽心力，才能解脱这些人。唉！天可怜见的……他母亲到如今还不知死活呢。”程咬金心中火烧一样地疼起来，不知所措地只管叩拜……
　　单雄信随后进来，听见宁氏的下半句话，赶紧接口道：“老娘放心！成儿一来，就放你们各自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