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冷梧桐》糯米398

15、窃符

　　这一路上，姜松不敢大意，只敢在白天捡大路走，因线娘怀着孩子，又不敢走太快。待出了瓦岗地界，进入河北，更不敢丝毫懈怠。这里是窦建德的地盘了，纵然线娘是窦建德的女儿，可毕竟是燕山公的妻子，又怀着罗家的孩子，倘走露了消息，不知要有多少人拿了去请功。自己的区区五百人，哪里敌得过窦建德？无论如何，还是先把线娘送回幽州，至于主公交给自己的使命，还是要先送完线娘再说了。

　　一行人晓行夜宿，这一天来到了太行山下，过了太行，就进入幽州地界。姜松临行前，罗成就给了他通关金牌，可在幽燕九郡十六州畅行无阻。姜松舒了一口气，只要进入幽州地界，就算安全了。他命人寻了驿站，吩咐人马歇息，明日再赶路。

　　他安置好了客房，又令丽奴服侍线娘休息了。自己才来到房间，卸了甲，叫人准备了一桶热水，他跳进去，浸泡一天的风尘。他正泡着，忽觉房上有轻微的响声。他武功高强，一听就知道是轻功极好的练家子。他不动声色，缓缓地出来，身好衣服，令店家把水桶拿走，自己取了一杯热茶，却不敢喝，只轻轻地吹着气。半晌，姜松忍不住了，朗声道：“怎么着？想要横着下来？”一边将手中盖碗向上一掷。房上一声轻笑，飘然下来一人，手中拿着盖碗，连水都不带洒的。那人笑道：“姜兄！好兴致！这趟差有美人在侧，姜兄艳福不浅哪！”

　　姜松认得是主公窦建德手下名将王伏宝，不觉惊奇：“王将军！有什么大事，让王兄亲自出马。”王伏宝笑笑：“凌敬军师神机妙算，主公就要取幽州成功了！”姜松问：“主公何时动手？末将要先去幽州送线娘！”王伏宝惊奇地看着他：“你说什么？你没事儿吧！！线娘明天就得回寿春，主公在那里等她！她肚子里的孽种，要先打掉！主公恨死她了，为了一个清俊些的男人，顾不得礼仪廉耻！竟然敢弃了父母私奔，害得主公在诸将面前颜面失尽，刘黑塔还气了主公好久呢！”姜松不说话，不知道心里想些什么。
　　线娘懒洋洋地扶着丽奴下了车，进入姜松安排好的上房。见房内陈设干净整洁，比起瓦岗附近的客栈好了很多。她坐在妆台前，开始卸掉钗环手饰，松了发髻，丽奴帮了梳着头发。线娘呆呆地望着镜子里憔悴的脸，心里一酸，又掉下泪来。
　　丽奴在旁边劝道：“姑娘别伤心了，想开点。你现在都不像你了，天天抬头低头的泪都不干，会伤了身子。”
　　线娘低头拭了泪，强笑道：“我也明白，只是今儿有些累了，我洗个澡会好些。”丽奴目光一闪，不再说话，将她头发松松的系上，就去忙活浴盆和热水。
　　待备好了，由店里的伙计抬到房里，才服侍线娘宽衣。
　　线娘站起身，脱了衣服，贴肉戴着金丝，一个红色长条形小锦袋。她把锦袋合在掌心，摁在心口上，又是泫然欲涕。丽奴见了，埋怨道：“罗殿下送的东西一点也不好看，黑铅块一样的，还净惹姑娘伤心，索性扔了它罢！”线娘惊道：“你可千万别小看这宝贝，它就是我的命。也是罗成的命……”丽奴满不在乎地哄她：“好好好——，洗澡吧，我先把命收好了。”拿过换下的衣物要出去洗，待出了门，悄悄地翻出锦袋，把里面的虎符拿出来，换了一块相似的铅块，又放好了。。
　　她走在廊上，忽然一扇门开了，背后一只手伸出，捂上她嘴，拖进了房内。丽奴挣扎着，那人在她耳边低声道：“我是主公派来找你的，王伏宝将军来了，要见你。”说毕，拖了她的手就往另一间房走去。
　　王伏宝注意到姜松神色不预，关切地问：“你怎么了？罗成把你怎么了？”
　　姜松眼神焕散，有些发直，低着应着：“哦！我没事。只是线娘是主公的亲生女儿，主公就不担心，她没了孩子，会不会想不开、出什么危险呀？罗成知道孩子没了，还不得起兵复仇？？”
　　王伏宝激动地凑近了，低声说：“你只管照主公的话去做，她的死活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你不会爱上她了吧！”
　　姜松忙打断他的话：“莫要胡说！我家中自有妻子，当初为了取信罗成故意用感情迷惑她，这才骗得她在罗成面前支字不提我的事。主公交待，我自会遵令。”王伏宝吹了一声口哨，从门外进来一个人，姜松一看，却是丽奴！他还没反应过来，王伏宝已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玉瓶，交给丽奴：“这是宫中秘药，怀孕的女人喝了以后会小产，你今晚就给她喝了！”丽奴接过，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黑铅块，交给王伏宝：“主公要的就是这个东西了！”匆匆忙忙地施了一礼，赶紧出去了。
　　姜松忽地心里全明白了，原来王伏宝早有防备，从线娘身边最信任的人下手了。那丽奴自小与线娘形影不离，王伏宝使了什么手段，竟让丽奴背叛了线娘？他觉得心痛，却不明白为什么，反复地想：我是在心疼罗成？还是线娘？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我真的跟他有了兄弟之情？不知不觉之间，我已经把罗成交给任务当成了使命，真的把罗成当成了主公！不行！不能动摇，这样会断送了全家的……可线娘，真的很可怜。失去了孩子，不知道她会怎么样？
　　王伏宝全神贯注地欣赏手中的宝贝，自言自语地说：“就是这个东西呀！罗成千般算计，也没想到情人身边藏着丽奴！十万少主派铁骑军就要成为我囊中之物了……匹夫罗艺这下要气死了！”

　　姜松忽然起身向外走，边说：“我去看看线娘。”王伏宝过来拦着他，严肃地说：“姜兄！你心软了？这不是你的作派呀！你忘了怎么发誓效忠主公的！主公视你如子，信得过你才派你卧底。尽管凌敬那个老东西怂恿主公扣押了你母亲，但那也是权宜之计，并非主公本意。这次主公怕你难做，特派我来带兵取营州、幽州，这份体贴，做臣子怎可不感激涕零！眼看大事将成，姜兄你就要成就一番功业了，小不忍则乱大谋！”
　　姜松钉子一样钉在了原地，一步也迈不出去。

　　王伏宝拉他重新坐下，拍着他肩膀说：“你不必去打幽州了！明日送线娘回寿春。我先告辞了，你见了主公不要再说错话了。”

　　王伏宝出了客栈，两个黑衣人从暗处闪了出来，一人低声问：“拿到了吗？”王伏宝点了下头，低声说：“拿到了。可姜将军的心思果然有点改变……主公所料不错，姜将军这里要多派几个人保护，不要让他得到任何消息，到寿春再说。”

　　这一夜，姜松不知道怎么熬，他听着线娘房里的动静，每一个细微的响动都叫他心惊肉跳。天快亮时，传出了线娘的哭喊声、丽奴的尖叫声，姜松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头脑空白。
　　等他缓过神儿来，店主的老婆慌慌张张地冲进来：“哎呀！不好了！这位将军，你家的小娘子小产了，现在出血不止……”姜松爬起来就向外跑，冲进线娘房内，顾不上男女大嫌，忙过来看。见线娘脸色腊黄、口唇惨白，双手抱着小腹，正哭着喊疼，旁边丽奴手里端着的盆里全是血水。姜松的目光刀一样盯上了丽奴的眼睛，低低地问：“有止血的药吗？”丽奴吓得哆哆嗦嗦：“没、没有。”姜松的手握成了拳，他克制住想一掌打死这个女奴的冲动，瞪着眼说：“快去找！找不回来，小心我要你的命！”丽奴手里的铜盆咣地一声掉在地上，跪下抖得像筛糠：“将军饶命！不干奴婢的事。”姜松大吼一声：“快去！”

　　丽奴嗑了个头，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姜松替线娘擦着汗：“线娘！不要怕，过会儿就好了。”

　　线娘有些虚脱，气喘地喃喃：“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成哥哥，我们的孩子……”

　　姜松忽然觉得愧疚，他紧紧地抱着线娘，想把自己的温暖传递给她。他并不爱她，想想竟是心疼……心疼罗成？

　　丽奴很快找回了止血药。姜松喂线娘喝完了药，看她睡了，才放心了些，就守着她看了一夜。

　　线娘被迫留在客栈休养。这样转眼半个月过去了，姜松心急如焚，在客栈天天找店主打听消息，却没有任何消息有关幽州、罗成、或是罗艺的消息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