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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离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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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发走了刘文静,罗成长出了一口气。一切进展得还算顺利,只是去接姜松的家眷罗忠迟迟没有音讯,让他不安。他吩咐罗春,再加派精干人手,去寿春找罗忠;又下令给离寿春最近的幽州将领尉迟南,出兵佯攻寿春,务必掩护罗忠救出姜松家眷。
当晚,秦琼、程咬金偷偷来到金堤关,罗成叫了姜松,几个人聚在帅帐。罗成很意外,问:“李密防范甚严,表哥怎么有机会跑出来了?你是瓦岗的主帅,丢下军队擅离职守,李密岂会放过你?”秦琼叹了口气:“李密这个疯子,已把帅权交给了单雄信,我和咬金赋闲多日了。”罗成吃惊:“那你是不打算回去了?”秦琼应道:“是。”
罗成半晌无言,过了好一会才说:“也好。这样李唐进攻瓦岗时,我就不担心了。你抓紧联络侯君集、魏征等人让他们赶快到我这儿来。”秦琼问:“你从哪里得到消息?李唐为什么要进攻瓦岗?”罗成一笑:“争雄天下,哪里有为什么!把我逼急了,只能让瓦岗内乱,借助李唐灭了他!”秦琼沉吟着:“现在跟李密撕破脸,还不是时候,你现在名义上还是瓦岗的副帅,我到你这来,李密也挑不出理来。还是让魏征继续说服一些心向幽州的将领,约好日子起义,只杀李密一人,瓦岗势力可尽归主公。”罗成也低下头,想了一会儿,才说:“表哥想得周全。可我担心江都近期会有变化。”姜松说:“主公!李渊取了大兴城,江都的宇文成都肯定会作困兽之斗。这天下群雄争夺的不过是正统的皇权,他如以玉玺作诱饵,我们还真是不好办了。”罗成道:“我担心的也正是这个。你派人去江都打探消息,马上报我。”四人又商量了一会儿,秦琼至晚就跟表弟一起歇了。
李密看着秦琼递交的奏章,说什么听说金堤关罗元帅要演新的阵法,急需人手,自己过去帮两天忙。他气得把奏折扔在地上,低声冷笑道:“还是收不了你的心!”他出了大殿,直接到后山去找张冠雄。
张冠雄气定神闲,正画着一幅画。见李密进来,忙放下笔,笑着说:“魏王今儿胡子都翘起来了,又是哪个姬妾惹你生气了?”李密赔着笑:“张兄取笑我,是秦琼去了金堤关。”张冠雄轻笑:“让他去吧!他与幽州骨肉至亲,自然是亲近他的表弟。罗成死了,好歹也要有个收尸的。”李密兴味盎然,笑着问:“我就知道你不动声色的,肯定会成竹在胸。快说说,别让我闷着了。”张冠雄不疾不徐地说道:“那个姜松在罗成身边深得恩宠,罗成对他很是依重,办了好多大事。他虽不是我们的人,我们还可以利用他的。他的家眷都在窦建德手里,姜松又是大孝之人,断不肯置老母于不顾。可现在他的心思有了变化,这阵子不肯跟线报联络,窦建德已经起了疑心。我有一计,让窦建德取了幽州,与主公平分土地。”李密大喜:“快说,让我明白明白!”张冠雄笑道:“自古计之为计者,机密二字而已。魏王不要再问了。”两人相视而笑。
过了几日,江都果然有圣旨传下:隋帝杨广下诏罪已,历数自己挖汴河、征高丽、横征暴敛,以致民不聊生的种种,现在江都设下考场,令天下群雄以才力相较,选出盟主,他将交出玉玺、禅位给贤明之君。
消息传出,众反王纷纷投递国书,要求在江都争一席之地,参与玉玺之争。
罗成和姜松众人商量,姜松主张幽州立即举旗反隋,自成一派势力,以“燕”为国号参与江都会盟。秦琼等到人还是主张以瓦岗的名义进入江都,幽州还是要再观望一阵儿。众人争执了半天,都看着罗成。罗成缓缓地说:“诸位不要再争了。我还是想以瓦岗名义去江都,幽州暂不起义。各位想一想,杨林、宇文成都还率领着十几万的近卫军,杨广岂肯白白让出天下,他一定在江都设下了天罗地网,只等各路反王往里钻。各路反王当然明知是圈套,却不能不钻。皆因大家造反,都说是起义兵,为的是天下百姓,这争的便是气节,怎肯放过这个扬名争霸的好机会,只是诸位都需明白,我们这回去江都未必能活着回来……”
程咬金叫道:“既是江都这么险,主公就不要去了。我和秦二哥替主公走一趟。”罗成笑道:“你们也要去的,各路反王齐聚江都,这是个结识豪杰的大好机会,我自然也要去喽。”他又低声说:“这一仗,指不定伤了多少首领,幽州可坐收渔利。我父王前日派人来送信,说隋帝令他出兵瓦岗,他理都没理,直接打发使者回去了。幽州这般举动,不反也已经反了。一切都要等我从江都回来才见分晓,如争了玉玺,就要另立杨侑为新君!我要迁都到涿郡,以天子守国门,团结众反王与突厥开战,以御外辱。然后……再各个击破,一统华夏!”众人皆击掌叫绝,佩服得五体投地。
罗成散了聚会,回到自己的帐内。见侧帐里的杨侑已经睡熟了,线娘正在灯下等他。见他进来,忙起身迎接,替他换了衣裳,又卸下紫金冠,罗成疲乏地倒在床上,用手抚弄着线娘的头发。线娘欲言又止,罗成奇怪:“你素昔不是这个样子的,有什么话,对我也不能说吗?”
线娘满脸飞红,羞赧地低下头:“成哥哥!我有了身孕了。”
啊!罗成大叫一声,又惊又喜,过去抱住线娘,手轻抚着她小腹,连声问:“真的?是真的啊?”
线娘双手绞着丝帕,仍低着头:“是真的。”
哦!罗成心里百味杂陈,乱得像麻一样:大战当前,自己还要冒死亲蹈险地,孤注一掷,一旦有个闪失,线娘母子怎么活?瓦岗面临着李唐的进攻,让她留在瓦岗太危险了。为今之计,只有向父母低头,把她送回幽州。又想起父王说过,线娘只要不做王妃,就可以接受她,何况她有了罗家的骨血。只是要找一个稳妥的人护送。姜松!对,人靠得住,又武功高强,让他去见见父王也好,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的,如真的是自己的哥哥,也算是为父王积了德。
线娘见他呆呆地出神,禁不住落下泪来:“怎么办?成哥哥!我要我的孩子!”
“哦!要!我也要!你怎么这么说?”罗成回过神来。
线娘忍住啜泣,哽咽地说:“可我怕呀!罗家的规矩是长子继承爵位。你们家正妻害死庶出的孩子的事每一代都有发生。燕郡王为什么不纳妾,还不是怕沿续惨剧。你将来还要娶妻,她是河东柳氏,能容得下我这个巨匪的女儿吗?能容得下我生的孩子吗?”
罗成皱眉:“胡说!我父王不纳妾,是因为怜惜我母亲。线娘,你放心!且忍耐些时候,先回幽州,生下孩子。河东柳氏的婚姻要等着我过了及冠之礼再说,能拖一时拖一时。这个孩子是罗家的长子,我父母会善待他的。”
线娘惊恐地睁大眼睛:“不!我不离开你!一时半刻也不行!我不要回幽州,我要跟你在一起!”
罗成紧紧地拥着她:“线娘,听话!我此去江都,一定会夺了玉玺。我很快就会回兵,幽州就要起事了,我们很快会见面的。”
线娘垂泪道:“我继母曹娘娘对我讲过你祖父靖边侯的事。说他跟突厥公主好了之后,就是因为那个女人怀了孕,靖边侯才执意要接她进罗家,还要立她的儿子继承爵位,这才激怒了清河崔氏,派人杀了那个突厥公主。你祖父一气之下,才杀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线娘目光呆滞起来:“我也是敌酋的女儿,你是罗家唯一的继承人,燕郡王不会放过我的。”
罗成有些恍惚:“这些你听谁说的?这些流言都是诋毁罗家,不要相信!”
罗成第一次觉得无力,他强作轻松:“可是线娘,我总不能在军中带一个怀孕的女人吧!境况太艰苦了,你身体受不了,会伤到孩子的。不带眷属是铁骑军第一军规,我父王打仗多年,我母亲从未随于军中。”
线娘扎进他怀里,呜呜地大哭:“我不要离开你!我怕,我怕离开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罗成无言,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得勉强做出平静地样子:“好了!我还有事,你叫丽奴收拾一下,明天动身到幽州去。我叫姜松护送你。”
线娘泪擦也擦不尽,仿佛一生的泪要在这一刻流尽。她有着不祥的预感: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可他怎么狠得下心……
姜松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进来了,坐在她身旁,静静地望着她,眼里幽深得象无底的黑潭。他的手轻轻地抚着线娘肩膀:“不要再哭了,线娘。当心伤到孩子!我送你先回幽州,成儿他很快就要成就大事,他跟我说一定会给你们母子一个名份。”
线娘脸上泪痕纵横,也不擦,木然地喃喃着:“还是黎民百姓家好,他若不是燕山公、燕郡王世子,就不会这样狠心了……”
姜松劝道:“线娘,你是明理的人!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他是幽燕九郡之主、十几万铁骑的统领,他还有许多大事要做。你就不要因为一点小事分散他精力,惹得他心烦了。你是最疼他、最爱惜他的,对吗?”
线娘低下了头:“松哥,我明白了。为了他,我死而无怨。”
姜松再次来到酒楼,面具男人正在等他。
姜松说:“我不能随他去江都了,线娘怀了孕,他要我护送线娘回幽州。”
面具男人兴奋地搓着手:“天意!天意呀!天要兴夏!这下罗艺可要完蛋了!照计划行事,不得有误!”
面具男人看姜松面容惨淡,警觉起来“主公已封了你儿子北安侯,营州总管,取了幽州、营州,就是你姜家自家的属地,望将军要明白。”
姜松淡然惨笑着:“主公守诺放过老母,末将不敢奢求更多。”
面具男人沉声道:“你是怎么了?心疼他了!你还真把自己当作他哥哥了?该不是被他收服了吧?”
姜松急忙说:“不敢!请军师莫要这样说,末将这条命就是夏王的,绝不轻许旁人。”
面具男人叹了口气:“你是个明白人,我也知道那罗成手段厉害,你小心些,好自为之。主公对你倚重得很,不要负了他。记住!现在事情已经照我们的谋划进展着,要照计划行事,不得有误。你不是一个人,主公已派了人保护你。”
次日一大早,罗成、姜松就点齐了五百士卒,备好了两辆香车,准备起程去幽州。
姜松立马在香车旁边,见罗成与线娘手牵着手、头抵着头,却没有话。线娘特意穿了第一次见罗成时穿的红衣裳,在清晨明媚的阳光下,如带露海棠,美艳不可方物。罗成眉萦愁云,尽量不看线娘的眼睛,牵着她手来到车边,只说了一声:“上车吧。”线娘上了车,罗成挥鞭大喝一声:“起程!”一行人向着幽州的大路出发了。
姜松看罗成心事重重,心里真的感到有些心疼,他有点吃惊:我怎么会这样难过?我的使命就是要杀了他的……
不觉来到了十里长亭,罗成转头看着姜松:“我只能送到这里了。大哥路上受累照料线娘,不要急着赶路,现在兵荒马乱,要提防贼人袭击,进入幽州地界就安全了。”
姜松拱了拱手:“放心!我睡觉都会睁着眼睛的。你也要多保重,去了江都,事事小心。”
罗成勉强扯出一个毫无质量的笑容,下了马,来到车边,掀开车帘钻进车里。见线娘哭得梨花带雨一般,忙抱住她:“线娘,不要哭了好不好?我发誓,我一定会完完整整地回来的,还你一个好好的夫君。”
线娘手揪弄着他披风上的玉坠,嘟着嘴:“不好!我就想哭……”
罗成哄她:“好了、好了——你哭得样子好丑哦!”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线娘!这是兵符。你把它交给我父王,一来证明你身份,二来也是我向父王认个错。我出幽州之前,已与苏定方、张公瑾、王选等人约定,以兵符为信,不必听我父王号令,起兵反隋。我父王精明过人,虽不说什么,心里还是有芥蒂的。现在,我交出了兵权,父王必定明白我是要向他让步,代价就是他要承认你的名份。你放心,你怀了罗家的骨肉,他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线娘接过,不可置信地问:“你真为了我,放弃经营了多年的铁骑军?”
罗成笑道:“修、齐、治、平。家里的事都摆不平,还谈什么治国平天下。我与父亲不合,已是天下共知,幽州势力也分为老主派和少主派。可我不想做一个逆子,罗家已经遭遇了太多的叛逆,禁不起折腾了。只要父亲给你名份,我可以放弃自己的理想、全都听他的。”
线娘动容:“成哥哥!这个兵符如同你的性命一般。线娘定要保管好它的。”
罗成觉得心像是被掏空了,喉咙哽着一团石头似的,难受至极。他突然觉得不舍,心中辗转了几回:要不就让她留在自己身边吧!好歹死也死在一起……
姜松见他依依难舍,只得过来催促:“好了!成儿、线娘很快就会再见面的,就是小别!快不要这样了。”
罗成狠了狠心,钻出车外,飞身上了马,只冲姜松挥了挥手,驱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线娘呆呆地望着他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叹了口气,坐回车里,对姜松喊了一声:“我们走吧。”一行人向幽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