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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会当临别时 ...

  •   印象里好像只是师父稍稍靠近的一刹那,两人便回到了凤霄殿,阳添妤怀着一腔沉重的心事拜别了师父。

      风突然将桌上的火烛吹熄了,虔厄走到窗前往外看,皱起了眉心事重重。

      这天象,甚是不妙啊……

      “师父。”昏暗的屋里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了个人影,似是早就料到她会来,虔厄头也不回地继续看着窗外。

      “汝儿,你来了。”

      温承汝抱臂作了一揖,“师父,今日徒儿在三位长老的院内有幸眼见许多师兄弟在比试,徒儿眼拙,敢问师父他们这是……”

      虔厄轻叹了口气,“汝儿,此事我也便不瞒你。”

      将锁子剑的前因后果完完全全地说了一遍,“汝儿,为师座下只有你和妤儿二人,虽然你比她早上山许多,可是你的身体……”

      “正如师父所言。”温承汝直了直腰,打断了虔厄的话。

      “徒儿感谢师父的体恤,也希望小师妹能敌群雄,为师父争把脸。”

      虔厄的脸上慢慢韵荡起一抹笑,“你能理解就好。”

      偌大的屋里依旧没有丝毫光的痕迹,温承汝隐约看见师父脸上的笑容,也回了一个笑。背在身后的手指却渐渐缩紧。

      ~~

      推开自己的房门,小步跨进。屋里面还是和离开时一样,就连那桌椅也丝毫没有人动过的痕迹。抹了把桌,倒是没有落灰,看来师父倒是很有心地令人来打扫了。

      师父……

      走到书桌前,犹豫良久还是挽起袖坐了下来。

      研了墨,将一封很长的书信写完,将它完好地装进了信封,阳添妤心头的愁总算淡去了些。打开书架后面的暗格,一个木盒静静地独立其中。

      将盒子里的信全倒在榻上,静躺在床上,思绪像水中的墨,慢慢晕开。

      这些年来,她都把自己的心思装在自己的文字间。在人前活得快乐得像个傻瓜,其实只有她自己肚子里明白,愁情乱绪会在几时出现。是在妖魔不断攻击下长大,是在父母的忌日,还是在完不成师父交托的任务时,甚至就是现在。

      坐起身,随手拆开了一封,看着里面幼稚的字句,阳添妤不禁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将木盒盖上,放回暗格。

      远处天际边传来一阵缭绕悠长的箫声,阳添妤微微一愣,她满眼笑意地走到门前,放开了门闩向外走去。

      再次移步来到这个梦里她来过无数次的地方。曾几何时,桃花树上竟挂上了几个红灯笼,倒是把漆黑一片的潭底照亮了不少。阳添妤慢慢倚着老桃树坐下,眼神却始终停留在桃花潭中男子的身上。他一袭白衣离景,双眸紧闭,指尖却始终跃动在箫孔上。他的箫声里无悲乐无哀愁。却始终给人一种远远的疏离感。

      冷风吹拂凉涫生的衣角,他如墨般的黑发渐渐飘荡起一个弧度,停下手上奏箫的动作,他仰头望月,一如从画中走出的仙般,切不如实。

      夜空星灿,你在望月,而我在,望你。

      ~~

      不同于长老们的院子里正比试得热火朝天,凤霄殿倒是平静如旧,趁着这个机会阳添妤一连休息了几日,眼看大会就在眼前,阳添妤却依旧像只散养的老母鸡一样。

      阳添妤嘴里含着根狗尾巴草,枕着臂翘着二郎腿躺在树上,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动着。

      这些天花子总是早出晚归神出鬼没,像是有什么秘密瞒着她,一种奇怪的感觉始终游荡在心头,是什么,又说不上来。

      空中的候鸟一字排队往南方飞,冷风送来回荡在天际边的阵阵鸟语,天刚蒙蒙亮,花子偷偷地看了一眼阳添妤的睡颜,展开翅膀轻手轻脚地朝门外飞去。

      “站住。”

      花子的身体一僵,下一秒脚下腾空就被阳添妤拎了起来。

      “你要上哪去?”

      花子心虚地瞥了旁边一眼,支支吾吾:“没去哪里,我……我就去方便一下。”

      “哦?”阳添妤的声调又升高了一些,显然是不相信。

      花子黑曜般的双眸直直的落在她的脸上,看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第一次看到花子那么严肃地盯着她看,阳添妤感觉背后一阵发毛,举起左手在脸上随意扫了扫,什么也没啊!

      再次把视线投在花子的身上,阳添妤微微一愣。

      不知是不是她的幻觉,她好像在一瞬间看到了花子的身体变透明了。

      “花子,你有什么事瞒着我?”阳添妤把它放在圆桌上,顺便拿了个小瓷杯替它倒了杯水。

      花子低下头,若有所思地看着脚下的桌子愣愣出神。

      “花子?”阳添妤在它的耳畔边又一次轻声呼唤。

      “呆子,还记得……我的真实身份吗?”

      阳添妤仰头仔细想了想,随即一笑,“记得啊,你是冥界的妖兽嘛!我记得你当初……”

      “公主来找过我了。”花子打断了她的话。

      阳添妤微愣,冥界的公主?!

      花子点点头。“柴骥和宝铃的魂魄已散……”

      阳添妤打了个寒颤,她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花子,你要……走了吗……”

      “这几日我并不是要故意躲着你,而是怕有一天我突然离开了你,你会彷徨,你会害怕,你会哭泣。呆子,你总是让人操心,你终究要学会自己一个人长大……”

      “我只是一只兽,奥娸是我的主人,世间万物生来都有使命,而我的使命就是保护公主,冥王赐我生命,相反,若是有一天他令我死,我也是不能多吭一句的。”

      “回山的那天,你将瓷瓶交给师父,公主就来到了人界,她用七土叶呼唤我……她说,柴骥和宝铃的魂魄回府了……”

      “什么……什么时候……”阳添妤张了张嘴,吐字也不清楚了,声音中竟带着些许哭腔。

      花子懂阳添妤的意思,淡淡道:“今夜子时,后山口的竹林。”

      阳添妤一整天都闷声不响躲在房里,她从暗格中拿出了一块银色的布,看着上面密密的线头出神,阳添妤的嘴角边荡着一抹苦笑,马上就要完成了呢……

      时间似乎流去的比想象中的快,天幕在不知不觉中换上黑衣,花子出门了一天就再也没回来。灯烛摇曳,昏暗的屋里,阳添妤慵懒地趴在圆桌上,指尖沾着些茶水有一下没一下地画着圈圈。

      从初遇到相识至今,已经有四个年头了呢。

      初遇花子,它偷偷躲在石头后面跟踪她;河上它奋不顾生地变大救了她;天墉求师,它默默跟在后面从未离去,就算每天跟着她啃馍馍,两个人一路打打闹闹,有一句没一句地互相嘲讽;夜里奋习御剑,从半高空中落下,在她闭上眼以为自己会粉身碎骨时,它拍着翅膀扯着她的衣领随她一同摔下;长昔她命悬一线,昏迷前她透过水晶棺最后看到的景象是它一遍遍用身体撞着魔君的结界……

      一个个片段倒映着每一天快乐的剪影,原来和它在一起时那么多难忘的记忆,为何从前她都没有意识到。

      巡派的弟子敲响了三更鼓,阳添妤的身子一愣,她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将杯中的茶水一口饮尽,微掩了门。犹豫了一下,又一次开门折了回去。

      阳添妤徒步走到了后山的竹林,花子果然在那。它闭着眼漂浮在空中,身体透明得几乎要被夜色所吞噬,脖子周围的一圈彩色的鬃毛散发出阵阵妖艳的光,在偌大的林子中忽明忽暗地闪耀着。

      阳添妤悄悄地躲在一片竹后静静观察着林中发生的一切,花子身上的光越来越亮,它三步前的土地上出现了一个银色的圆,圆的上方星星点点地飞扬着几个银色的微粒,粒子感应到花子身上的照耀,飘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数量也越来越多,一个巨大的结界将它们包围,一道刺目无比的光闪过,阳添妤习惯性地举起手臂挡住了光源。

      四周又变回无比漆黑。再次睁开眼,阳添妤再次往花子的方向看去,却空无一人了。

      紧张地跑到林中刚才花子所处的地方,左右环顾了好几圈,依旧没有察觉有一丝人迹,阳添妤低下头心底一阵失落,都不好好道个别吗?!

      背后突然闪耀起一阵银光,阳添妤立马转过身,只见刚才那个结界一瞬间像泡泡一样散去了,只留下无数只银色的微粒飘散在地上慢慢地聚集成一个人的模样。

      粒子像被燃烧这,一个单膝支地,双手交叉在胸前的红眸少女如同幻影般出现在阳添妤的面前。

      她一袭赤红的长裙摆地,巴掌一样的精致的脸上微弯的两页眉如同春柳,细枝般的腰边系着一朵白色的蔷薇,妖艳的红唇更显得她的脸苍白得吓人,却是阳添妤这些年以来见过最美的女子。她噙着一抹似笑非笑,一双红瞳如沼泽般令人致命地沦陷。

      “你就是阳添妤。”她的声音是冰冷听不出任何感情的,如同这凉得不寻常的深秋一般。

      “泣这些日子,有劳你照顾,现在我要将它带回去。”

      泣?是花子本来的名字吗?

      “我能……再见它一面吗?……”

      奥娸点点头,伸出右手,一团银色的光在她的手心中渐渐聚拢,幻变成花子的形状。

      花子再次睁开眼,似乎是没想到阳添妤也在,眼神微微一滞。奥娸对她们之间的谈话也没兴趣,一晃眼就不见了。

      “花子……哦不对,泣。”阳添妤掩饰着自己心底的极度不舍,努力挤出了个笑容。

      “这个给你。”花子看着阳添妤手中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包袱,眼神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冥界你自己多加保重……”弯腰将包袱系在花子的脖子上,阳添妤轻轻地拥住花子,千言万语道不尽,却只在这个小小的举动里,将一切不舍道清说明。

      奥娸的身影又出现在了阳添妤几米之外,依旧是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阳添妤放开了花子,转身背对着她们,“去吧,反正你只是我捡来的。”

      只是我捡来的……

      阳添妤迈开步子慢慢往前走去,心中却如同被刀绞割着一般。既然哭哭啼啼也是离别,何不将狠话放在前面,让两方都彻底死心。

      头也不回地出了竹林,她苦笑一声,又变回孤单了呐。

      阳添妤没有看见花子和奥娸的反应。奥娸的眼中闪过一刹那的惊讶,随即又变回了一片冰冷;花子始终不语,只是低头盯着脖子上小小的包袱,眼神复杂。

      似乎是用法力变小了呢……

      ~~
      再次回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冥府,花子恢复了力量,立刻变回了原来雄狮般的大小。

      用爪子轻轻钩开那个包袱,一件银色的斗篷整齐地躺在里面。抖开斗篷,却听见一个木盒子落地的声音。木盒滚到了门角边,放下斗篷,视线无意地往角落的方向一瞄,花子却彻底呆住了。

      黑匣子……

      当日渡江时遇魔人绿萝,为两仪阵与此打斗的场景像河水般涌上脑海,一瞬间,心中压抑许久的痛处再也抵挡不住,它披上阳添妤亲手做的斗篷,疯狂地在冥王的梯田里驰骋着,想让那张萦绕在它脑海中的笑脸,随风飘散。

      呆子,我又何尝舍得……

      ~~

      门外传来四更鼓的锣声,阳添妤却依旧辗转难眠,她抬起了手,指尖上几个洞洞眼还依旧清晰可见。

      花子,希望你在那,一切安好。

      风不停拍打着纸窗发出哗哗声,丝丝凉意穿透墙壁传到屋里。阳添妤打了个寒颤,疑惑地望着窗外。

      照道理来说,天墉山的四季气候都是为掌门的仙力所掌控,况且这才八月头,理应是刚入秋分,为何凉气会如此逼人?

      穿好了衣,捎上了碧水剑,阳添妤吹熄了屋里的烛,兀自来到凤霄殿旁的树林中。

      漆黑的夜将月的轮廓藏了起来,稀疏的星河在厚厚的密云下若隐若现,阳添妤从怀中拿出了几本书,当初在找蛇黄草的资料时,不经意间翻到了这几本书,大致翻翻好像是关于五行武学的,对此颇感兴趣,也顺便捎上了。后来发生太多事,连自己都忘了这些书。

      前几页画着一些修行常用的乾坤五行阵法,用于困住邪恶或临时从危难中脱身。书的当中被撕掉了两页,阳添妤又快速往后翻了翻,一张张画着剑法的图像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动了起来。阳添妤咽了口口水,情不自禁地拔剑跟着书上的动作笔画起来。

      阳添妤一心反复念着剑诀,手上的动作毕竟还是和书上的有所差异。按着书上所写,好几个剑招将丹田中的气集中在剑身上,再快准狠地直扫出去,应是威力无比的。

      阳添妤停下了动作皱紧了眉再一次捉摸着其中奥义,不知道问题出在哪了,为何她推出去的剑丝毫都没反应?

      “姐姐!”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猛地从背后响起。

      阳添妤的手一抖,书差点掉地上,她转过头,阳天赐正倒挂在一棵树上有趣地看着她。

      “大半夜不睡觉,你梦游是只蝙蝠?”

      阳天赐嘴角微微抽搐了几下,“姐姐,你不也没睡吗,躲这偷偷练剑。”一个后空翻安全地落在地面上,天赐走到阳添妤面前,“看姐姐刚才眉头紧皱,怎么了?”

      “啊……我看着书上的法子修习剑术,却不尽人意。”

      天赐凑近了书,连着翻了几页,他走到一边折了根枝,走离她了一些距离,开始迅速比划起来。

      阳添妤目瞪口呆地看着天赐和书上近乎一模一样的动作,一套剑招舞完,他手中的枝桠在胸前一扫而过,呼啸而出的戾气竟锋利地将树皮割开了一道口子!

      天赐笑眯眯地扔掉了手中的树枝蹦哒到阳添妤的身边,“姐姐,你的剑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哦,剑刃指着的是敌人,若是没有斩碎一切污秽的决心,危急时刻,剑可是不会救你的哦。”

      “你……会剑术?!”

      天赐沉默许久,看着阳添妤好奇的样子,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会啊。”

      阳添妤满脸黑线,“那你刚才……”

      “说来姐姐可能不信,我时常会做同一个梦。梦里不知名的粉红五瓣花落了漫山遍野,一个孩子拿着木剑,使劲地打着木桩人,只是他穿着怪异,与本土人不同,时间久了难免觉得怪异,唤来死灵,她却说我做的是往知梦。”

      “往知梦?”

      天赐点点头,“有些东西,身体是不记得的,但是灵魂却要你回忆起,那东西越是重要,梦境就越清晰,甚至长久会反复做同一个梦。”

      “重要的东西……”阳添妤喃喃道。

      “姐姐……”天赐顿了顿。

      “冥兽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

      阳添妤惊讶地望着他,声音又沉了下去,“你?……”

      “我从镜中看到你愁眉不展,面色苍白,似有心事,又将自己关在房里做了一天的女工,起初我还怕你旧伤未愈,被什么附上了身。后来我偶遇飞在天墉上空的冥兽,才得知一切。”

      “它让我把这个交给你。”天赐伸出拳慢慢摊开,一枚银色的勾玉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里。

      阳添妤颤抖地伸手接过,她低下头沉默许久,半晌她再次抬起头时,已经笑得淡然。

      “天赐……陪我练剑吧。”

      天赐似是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只是温柔地笑着点点头,“嗯。”

      仰头深吸了口冷空气,天际已经翻出了鱼肚皮般的白。

      指尖飞速在符咒上飞舞着,一道道金光瞬时间消失在符上,阳添妤用剑挑起符文举到半空,符文闪烁了几下,一个金色的五行阵倒映在她的脚下,光芒四射。一手紧握碧水横在胸前,双眸紧盯着天赐的举动。

      阳天赐飞着后退几步,一伸手,那根躺在地上的树枝瞬间又飞到了他的手中,他在空中画了个奇怪的图案,空中似乎被一个巨大的力量不断撕扯着,一个巨大的无头死灵渐渐从空中裂开的缝隙里走出。

      眯着眼仰头看了一眼那个庞然大物,阳添妤握着剑柄的手心微微沁出了细汗。“别手下留情。”

      “姐姐也是。”天赐嗤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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