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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黄粱梦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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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人与人之间真有扯不清的缘分。
十年前,往翳流之前,慕少艾上雪山采药,恰遇受伤的羽人非獍,惯性地打趣道:“刀者,方才的你下了一场红雪。”羽人非獍沉默地侧身而过,风雪扬在慕少艾脸上让他微微一愣。看着羽人非獍的背影一摇头,慕少艾一边感叹着怪人一边去采崖边的雪莲,却不料一时分心竟滑落山崖。
羽人非獍即刻反身来救,身形轻如羽快如风。
由此慕少艾便生了结交知心,奈何那人却拒人于千里。此后慕少艾几次上落下孤灯,却总也遇不到羽人非獍,竟是后者有意躲避。前往翳流的前一天,慕少艾在落下孤灯的风雪里等了一天一夜,为何那样做,却也没有十分清楚的缘由,总觉得临走之前能看到那风雪中的冷峻容颜心里会踏实很多。然而最后,还是没能等到那个人。
其实那一天,羽人非獍一直在远处看着慕少艾,但是他不敢靠近。那时的他还深陷黑暗之中,脱出罪恶坑,枭獍的言论,无尽地逼杀,使他害怕靠近温暖,于是待在风雪不停的落下孤灯封闭自己。慕少艾温暖的眼神和善意的关心,他害怕碰触,也害怕拥有,更怕拥有后失去。此后,他以自己的作为得到了忠烈王笏君卿的赐名,改枭獍为非境,更名立身,成为天下无二的刀客。然后他离开落下孤灯,寻找着当年心里已认定的鹅黄身影,那人却已在江湖上消声灭迹,只留下翳流一役的传奇,如此一晃十年。
烟雨迷蒙了慕少艾的视线,思绪也变得混乱起来,各种各样的过往纠缠脑中,求学的年华、江湖的岁月、翳流的血影以及落下孤灯那空等的一个日夜。他的全部的热血都已献给了天下正道,只剩下痛苦和无解的爱恨伴他在后半生舔舐伤口,余生唯剩下治好义子阿九半心之疾这一想头。十年前化名任萍生做卧底,本以为从此不会再涉江湖,不曾想如今又要再来演一次戏,苍天啊果真爱折磨世人。慕少艾想着觉得头开始胀痛,睁开有些迷糊的眼,看到身后的海棠艳霞,伸出手想要触碰,却栽倒在一个温暖的怀中。
“扶我过去……”慕少艾对白衣刀客说。
羽人非獍一手举伞,一手牢牢扶住慕少艾的腰,带他走到海棠树下。慕少艾脚步有些趔趄,半个身子靠在羽人非獍怀里,然后顺着羽人非獍坐下来,头顺势落在了羽人非獍肩头。身下的草地干燥而柔软,铺满了海棠花瓣。
微微抬头就看到了羽人非獍的侧脸,微锁的眉头,抿紧的薄唇,深沉的黑眸望着外界的烟雨。真无情的样子啊,慕少艾想,就如他的佩刀——天泣,江湖人尽皆知的神刀天泣。自己当年为什么一直等着想要见他呢?是否见到了,一切都会不一样了?是了,其实那是自己第一次心动吧,刀者坚毅又夹杂痛苦的眼神,风雪中冷硬的眉角,被人步步紧逼也不愿伤人的执着,在崖边拉住自己的那一只有力的手臂……为什么要躲着我?为什么不肯见我?如果当初你肯走进我心里,是否心里就不会装下后来的那个人,是否就不会有如今日夜煎熬的痛苦了?
刀者的神情比起当年沉静了许多,眼神里的痛苦也几乎消失不见,而自己却变得冰冷自私,真不甘心啊,慕少艾混乱地想着,不禁使劲攥紧手里的衣袍。感觉慕少艾在扯自己的衣袍,羽人非獍侧过头看他,轻声问:“怎么了?”
“冷……”慕少艾吐出一个字。
羽人非獍抬掌贴住慕少艾后背,运起内力,慕少艾却一手挥开。
“抱我……”慕少艾挨近羽人非獍的脖子,吐出的热气喷在他露出衣领的皮肤上,羽人非獍动作一顿。
“抱我,好冷……”慕少艾伸出双手缠住羽人非獍的腰。
羽人非獍只得伸出手微微拢住慕少艾:“你喝醉了。”
此去鬼梁兵府又将是怎样的境遇?真的好冷,心冷得都痛了……真是不甘心啊,羽人,你当初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什么要让我有机会爱上别人……南宫神翳,看到我如今这样子你会不会很痛快?……慕少艾思绪四散,脑中一片混沌,手越发使劲地缠紧羽人非獍的腰,脸贴紧他的脖子。
“吻...我...”
湿软的声音从耳边传来,羽人非獍还未反应过来,带着酒香的淡红双唇就已贴上自己的薄唇,摩挲几下而后舌尖一扫,就又紧紧贴住。羽人非獍的手从慕少艾背后滑到他的双肩,然后使劲握住,却不知道是要推开还是拉进。挣扎片刻,羽人非獍正要将慕少艾推开,却听到对方轻声呼出一个名字——羽人……
“多谢刀者相救,在下慕少艾,你可以叫我少艾,你是——神刀天泣的主人吧,我叫你羽人可好?”
初见的记忆涌来,当时的自己才脱出罪恶坑,正邪两道都对他无情逼杀。羽人枭獍,枭者生食其母,獍者长食其父,何其无辜生来便被烙上罪恶的印记!除了恩师孤独缺,慕少艾是第二个让他感到温情的人。
“你刚才叫我什么?”羽人非獍盯着慕少艾双眼问,黑色的眼眸变得深沉。
“你说什么,羽仔……”慕少艾迷迷糊糊地回答,又伸出舌尖在羽人非獍双唇上滑过,鼻息间有淡淡的梨花香。
羽人非獍不禁一笑,随即一手抚上慕少艾后颈,深深地吻了回去,唇瓣无隙贴合,带着梨花的酒香在唇齿间弥漫。当年你遭遇了什么,这十年你又去了哪里,为何你如今的眼里满是痛苦和萧索?情不能自己,越吻越觉得不够,越吻越想要更贴近,羽人非獍不觉间已将慕少艾压到了地上。
扣在后颈的手改抚上慕少艾的发顶,另一只手捏住他的下颌抬起,海棠花瓣飘落在两人交缠的银丝黑发上,落在唇边的花瓣被卷入口中,被揉碎在两人唇齿间。
羽人非獍不舍地离开慕少艾的唇,抬起身来。两人的胸膛都剧烈起伏着,喘出的气交缠在彼此呼吸间,慕少艾觉得头顶上的海棠花好像晕开在宣纸上的胭脂,红成一片,然后眼一闭,睡着了。
看着慕少艾的样子,羽人非獍无奈地笑出声,伸手轻轻抚摸着他温润的脸庞,指尖滑过细长的眼尾落在侧脸的黥纹上,羽人非獍眼神中闪过一丝疼痛,而后俯身在那黥纹处怜惜地一吻。
慕少艾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抬手想揉太阳穴却发现自己只穿了里衣,不由一愣,醉酒的记忆浮现脑中,虽不甚完整清晰,却也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糊涂事。慕少艾坐起身来打量四周,是陌生的房间,想来应该是羽人非獍的房间,因为神刀天泣正挂在床头,房间布置得很简单,很像那个人的风格。外袍被整齐的叠放床头,慕少艾伸手取过,已经干了甚至还带着微微的热度,应该是羽人非獍用火烘干的。
轻声地穿好衣袍,慕少艾心中一片黯然,十年前的相遇是有缘无分,十年后的相遇更是一个错误,羽人非獍,我们都忘了吧。慕少艾打开窗户飞身而出,风吹进房间,吹动床帘,吹散余留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