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孙·鲤陆]夜迷离·霸妖娆》落烬

8、VOL.8

　　静谧的和室，明亮的日光被古旧的窗棂分割成阴暗的色块，打扫得一尘不染的木地板本是温暖的棕色，在此情此景下却越发衬得在地板上相对而坐的两人脸色惨白如鬼。

　　若菜端端正正跪坐在软垫上，低着头默然无语，已初步沉静下来的她强行抑制住自己的颤抖，只是在桌子底下，纤细的双手死死绞在了一起。

　　鲤伴还是那样慵懒随意的坐姿，手指顺过一缕黑发在指尖把玩，露出的下巴线条尖锐唯美，璀璨的金瞳已沉淀为一片暗金的琥珀色。他张开一直闭着的另一只眼睛注视着眼前的女人，开口道：“若菜，你应该知道我想和你说什么吧。”

　　若菜瘦弱的身子在听到鲤伴叫她名字的一刹那迅速颤抖了一下，声音低低地道：“鲤伴大人是想告诉我，您爱上陆生了是么。”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就不需要我多费口舌。我今天是想告诉你，我爱陆生，我希望下半生可以和他一起度过，你是陆生重要的母亲，我希望可以得到你的理解和支持。”鲤伴对若菜没有丝毫特别的感情，只是对这个一心爱着“奴良鲤伴”并为了奴良组操劳半生的女人有些怜惜，毕竟在她的眼里，自己和陆生是她的丈夫和儿子。

　　对面的人很久都没有说话，鲤伴耐心地等着。若菜是他和陆生必须要过的一关，陆生年龄尚小他不忍心让他来面对这伦理之责，就只能由他来面对，于情于理，他必须要给若菜一个交代。

　　“你的沉默……是不能接受的意思么？”

　　听到这句话，若菜惊慌地抬头，让鲤伴看清了她清光涟涟的眼睛和泪水纵横的脸庞。看到这双和陆生一模一样的眼睛落泪，鲤伴觉得五脏六腑仿佛瞬间被掏空了一样难以形容的疼痛，他不禁上半身越过矮桌，伸出手指小心地拭过若菜的眼角，然后对着自己指尖上的泪滴发楞。

　　若菜看着这只手，劲瘦修长骨节分明，配上皓白如雪的肤色真是说不出的好看，这只手的主人在刚才怜惜地拂过了她的眼角，精致如画的眉眼就在她的眼前，彼此相近却仿佛咫尺天涯。

　　“鲤伴大人。”若菜抬起和服袖子擦了擦眼睛，毕竟曾经是百鬼之主的女人，她抬头直视鲤伴的眼睛：“您其实没有必要征求我的同意，毕竟您不是我爱的鲤伴大人，您能来到这个时代，是神的祝福，神不忍心看着陆生这么孤单这么辛苦，所以把他心心念念的鲤伴大人送到他的身边……”

　　鲤伴坐回原处，看着对面的女人又抬袖子遮住了脸，好一会后才放了下来，再次开口已经压抑不住语气的哽咽：“现在的您，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唯一有关系的，不过只有陆生和大将而已……您的这番想法，大将知道吗？”

　　鲤伴点头：“啊。我在刚察觉到自己心意的时候就向老头子报告过了，作为妖怪的我们都认为应该顺从本心。”

　　“顺从本心么……果然，妖怪再怎么样还是……”

　　“若菜！”鲤伴稍微加重的语气成功将若菜脱口而出的话堵在了喉咙，她低下头睁大了眼睛，泪水汇成细小的涓流汨汨流下，在手背上崩开飞溅，似乎如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心。

　　鲤伴叹口气，语气微冷地说：“你是想说，妖怪的外表再怎么像人类也终究是妖怪，忠于自己的欲望而罔顾道德伦常的妖怪对么？”

　　若菜沉默，只有细微的抽噎声在室内回荡。

　　鲤伴闭了闭眼，蓦然起身：“看来我们的谈话已经没有必要进行下去了，鉴于你对我……们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误解。我只想告诉你，我爱陆生，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他越过若菜想要离开。

　　“不——”若菜突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大喊，她倒下身子死死抓住了鲤伴的和服下摆，这个温柔娴淑的女人在此刻泣不成声：“对、不起，鲤伴大人，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要说出那样的话的，只、只是，我不、不甘心啊，我不甘心啊鲤伴大人——”

　　若菜一只手死死抓住鲤伴，整个身子都抽泣得蜷缩起来，多年来压抑的委屈混合着不甘此时统统爆发开来，一时间连鲤伴都被震撼：“对不起，我、我只是不甘心，鲤伴大人似乎从来、从来都不属于我，以前是乙女，现在是陆生，鲤伴大人的心里，似乎从来都没有我的位置……”

　　鲤伴本不想理会，想了想终究心下不忍，他蹲下身，一语不发地将这个涕泗横流的女人抱进怀里，听她继续说道：“在鲤伴大人将我从妖怪手里救出的那一刻，我的情丝就牢牢牵在了鲤伴大人身上，纵使、纵使我知道鲤伴大人心中有深爱的女人，我也、依旧不想放弃，总是觉得，只要我能坚持下去，鲤伴大人终究会爱上我的。”

　　若菜扒住鲤伴的肩头，将脸埋入他的脖颈：“终于，鲤、鲤伴大人娶了我，后来又有了陆生，我觉得、一切都变得很好，可是，那个女孩出现了，我不知道是羽衣狐的转世还是什么，我只知道是那个有着乙女外貌的女孩一出现就夺走了鲤伴大人全部的注意力，最后连生命都……”

　　若菜爆发出一声令人揪心的哽咽：“我是、卑劣的，在鲤伴大人刚去世的时候，我甚至是窃喜的，因为这样，我、我就可以不用再面对爱着另一个女人的鲤伴大人，在陆生长大以后，我甚至可以光明正大地告诉他，他的父母是相爱的……”

　　“可是，鲤伴大人又回来了，没有那段记忆的鲤伴大人，再次爱上的居然会是陆生，我、我……我竟然从来没有察觉到那个孩子的心思……”

　　鲤伴托起若菜的下巴，用袖摆擦拭她泪水遍布的脸，动作堪称温柔。

　　“若菜。”他的语气柔和却坚定，“的确我们作为妖怪会对人类的某些规则嗤之以鼻，但相信我，无论是在陆生还是在那个奴良鲤伴的心里，你都有着不可替代的位置。”

　　他低头一笑，继续说：“我们忠实的不是欲望，而是本心。爸爸不顾妖怪的规则爱上了妈妈是顺应本心，我不顾人类的伦常爱上了陆生也是顺应本心，和其他的任何人或事都没有关系。我不求你的理解，但我希望你可以一如既往地去爱陆生，那个孩子已经没有了父亲，不能再没有母亲。很抱歉我没有爱上你，但我非常感谢你对奴良家所做的一切，辛苦你了。”

　　若菜抬头怔怔地看着鲤伴，似乎要溺毙在那一汪金色的海洋里。她狠狠咬了下嘴唇，从鲤伴怀里退出来，然后俯身行了跪拜大礼。起身后说：“我明白了鲤伴大人，这个礼就当我对‘鲤伴大人’当年救命之恩的感谢和对我所有爱恋之情的埋葬。从今往后，我会一如既往对奴良组尽心尽力，也请您，务必，照顾好陆生那个孩子，他已经一个人，背负得太久了。”

　　鲤伴扶起再次下拜的若菜，近似呢喃地道：“啊，我会的，我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