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VOL.13 ...
-
天空高远,大风歌唱,皑皑白雪覆盖着广袤无垠的世界。
他踽踽独行,长途跋涉,温暖的日光落在皮肤上却是烤灼一样的生疼。
嘴唇干裂,喉头梗塞,他却只有一个想法:不能停,一定不能停。
因为只要停了,前面那道隐隐绰绰的墨绿色身影就会立刻消失不见。
突然,那人回眸一瞥,落满阳光碎片的眼眸,毫无情绪地看着他,他用尽全身力气向前奔跑,却见那人薄俏的唇角一勾,魅惑人心的笑容展现的一刹那整个人便彻底在风雪中消融。
他目眦欲裂,张大口却什么都喊不出来,洁白的世界霎时不见,深邃的黑,艳烈的红,充斥了他的整个视野,整个世界安静到只能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不……
他痛苦地蹲下身捂住耳朵,无法抵挡男人的声音从四面刺入他的耳膜。
“陆生,你总要长大。”
“陆生,爸爸爱你。”
“陆生,再见。”
温柔不舍中缠绵着刻骨的悲伤和歉意。
那就回来啊,回来啊……
你回来啊!!!——————————
“陆生!醒过来!”
榻上被握住双肩的少年猛地一颤,长睫包裹下的眼瞳转动几下,终于暴露在了日光下。
一直守在榻前的滑瓢雪女和鸠惊喜和放松的神色还没展露完全就被彻底收回,脸色同时变得异常难看。
榻上的少年,棕色的发丝被冷汗濡湿软软地搭在额前,衬得脸色苍白脆弱,半阖的眼睑中一双血红的瞳仁凝固暗淡,满是茫然。
一滴血红的水滴从少年低垂的眼睫里落下,顺着苍白的脸流入衣襟半敞的脖颈,划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少主……”雪女捂住嘴,大颗的冰粒从她眼睛里落出来,砸到地板上发出清脆而空旷的声音。
滑瓢收回神色,伸出干枯的手掌小心地在少年眼前晃晃:“陆生,看得见吗?”
少年眼皮动了动,终于抬起眼来看屋子里的人。
等眼前终于不像刚醒来时一样一片血色,陆生看向掩不住担忧的三个人,扬起一抹笑:“爷爷,鸠大哥,冰丽,你们怎么了?我很好啊。”
三人的表情更担忧了,鸠伸出两根手指摆在陆生面前,严肃地问:“陆生,这是几?”
陆生眨眨眼,乖巧地回答:“二。”
接过雪女递来的水杯,冰凉的杯口触碰唇畔时恍惚了一瞬,没等他们再说什么,他血红的眼瞳开始在四下转动,似乎在找什么的样子。
滑瓢有些不安,他将少年扶起来坐好,盯住他的眼睛:“陆生,你在找什么?”
“父亲啊。”陆生理所当然地回答,对上爷爷的眼睛,浮现出一抹困惑,“爷爷,父亲去哪了?他不是昨天还答应我要陪我去京都找秋房做刀的吗?他人呢?”他看了眼外面明媚的阳光,“睡过了?”
整个和室中陷入一片难堪的寂静,三人看着陆生的眼光带着愕然与震惊,滑瓢看着陆生茫然不知世事的眼睛,试探地问:“陆生,鲤伴已经走了,你记得么?你已经睡了三天了,鲤伴早就走了。”
陆生歪头,可爱地笑:“父亲又抛下我自己去夜行了吗?这次怎么去了三天这么久啊,等他回来一定要看他又收服了什么有趣的妖怪……”
说着说着,他的眼神逐渐浮现出一抹怔然,看着自己搭在被褥上毫无血色的手指,怔怔道:“对了,他走了,不会回来了……”
“陆生……”
“少主……”
“我没事。”陆生抬头眼睛弯成柔软的月牙,“我早就习惯一个人了,原来没有他我一样可以把奴良组管理得很好,他只是又走了而已,没什么的,又不是没走过,没什么的……”
有什么液体盈满了他的眸间,眼瞳红得像饮了血,一股压倒一切的悲怆气息从他单薄的身子散发出来,连站在一旁的人都有了一种揪心的难受。
他扭头看向窗外,那株长盛不衰永远华艳的古樱树像是失去养分的桔梗,再找不到一丝花瓣,只余枝叶稀疏的树干在顽强挺立,显得悲凉不堪。
竟是一夜萧条。
连着他这辈子最温柔最幸福的时光一起骤然凋零,如同在时间罅隙中偷来的美好,做了一场庄周的梦,连那小小的幸福也如此苍白而卑微。
如今梦醒了,他却不愿面对没有梦中人的现实。
其实真的没什么的啊不是么,他一直都是一个人,早在那人伴着炽烈的鲜血在他面前合上了眼睛,他就注定只能独自一人踏上黑暗的征途,从来不觉得寂寞,因为这是自己的责任,哪怕在这个人心比鬼神可怖的时代他依然贯彻着那人的理念,他的胸腔里跳动的是侠义之心,他的双肩上扛起的的奴良组的大旗。
可他只觉得那时的彷徨还抵不上如今的万分之一。
既然我注定不能拥有,为什么要让我得到。
只是为了让我知道我不配得到么?
伸出手放在眼前,少年的骨骼细长而有力,他曾用这双手拼了命想要抓住那人的衣角,却依然只能看着它无力地穿过那虚幻的轮廓,漫进满满的雪。
现在有什么,还是他必须坚持的么?
仿佛累极了一般,陆生的眼睫缓缓合上,整个人在惨白的日光下静默成了一座雕像,再无声息。
“陆生,我有事情告诉你,关于鲤伴消失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