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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續第二章 ...

  •   第三十天,她看不到他。
      第三十一天,她看不到他。
      到了第三十二天。
      这天中午,她如昔等待那道畅快清朗的嗓音把心门轻敲,却仍旧只等到一份怅然若失。
      五点多了,天开始转暗,心亦然。
      游炎行是第二个骗子吗?
      达到某种目的後就撤走?
      除了翼之外的人类,真的不可以相信。
      那只在窗上奋力攀爬的莹绿昆虫再次浮现脑海。
      翼……鼻子一阵酸痛。
      她摸出手机,打出她唯一认识、信任的号码,指头将要按“拨出”时,一道欢喜若狂的叫喊劈然传来。
      游炎行收掣不及,膝盖砰然撞上桌子,震得撞子索索颤动。
      他顾不上痛楚,把一个纸皮盒摆到桌上,小心捧出裏面的东西。
      黯淡泛泪的瞳仁即时一亮,彷佛有道灿然的月华飞泻到闇黑凄寒的湖心。
      “怎样?喜欢不?”
      挂在他指头的是一个木制风铃。顶部是只展翅的天鹅,体态优美,似乎看见四周水花飞溅;天鹅下面平垂一环,环下勾著一串串金光熠熠,颈项吊著小叮当的锡箔纸天鹅,形成一道风吹铃动的金帘;帘内则是两根中空的铁柱,相碰下发出流水击石般的琤琮声,清脆悦耳。
      “我本来两天前就做好,但教授忽然要我们在那两天内合力完成一幅巨型彩画,因为是一组人工作,所以我走不开,到了今天才有空搞定这个风铃。”他轻轻松松地解释,星眸期待地注视她。
      “我以为……”愕然悸动兴奋一次过涌上脸颊,怒放出一朵娇艳的大理花。
      “你以为我突然消失了?”他会意地笑,“或许会。但也是你嫌我烦,不想再见到我的那天。怎样呀?你想挂在这儿,还是带回家?”
      她想也不想便答:“这儿!”
      “好的。”他勾著风铃,踮高脚。
      她望著他擎手,把风铃系在窗棂,脱口而出:“我还会收到金莎吗?”
      他詑异地凝视她飞快垂下的脑袋,两眼笑得眯成一条直线。
      “你现在闭上眼,心中想著金莎。”
      她犹豫片刻,挪动身体,不安地闭上眼。
      她感到他停在她面前,指头一擦,“看。”
      扑入眼底的是一粒闪闪生光的金莎。
      她淘气地抢过金沙,开怀地笑。
      “不过以後我不需再回收锡箔纸了。”他满意地望著风铃。
      “炎行,”她靠前,缓慢但用力地握著他的手,腼腆笑道:“谢谢你。”

      木屋中跃出布谷鸟,咕咕唱著,六点了。
      “慈妈,我走了。”
      “路上小心啦。”慈妈留意到范心凝手中只有一把伞,叫住游炎行:“小子,我有伞喎。”
      “不用了。”
      慈妈狭促地笑:“想图谋不轨?”
      游炎行不置可否地笑,向慈妈挥手道别。
      “哎哟,这麼大雨。”门外的范心凝边咕噜,边撑开伞。
      她举高伞,想罩在游炎行头顶,但他把伞轻轻挡回。
      “你撑自己,我喜欢雨水打在脸上的感觉。”说毕,率先走进雨中。
      她撑著伞,侧首凝望他双手枕著後脑勺,哼著歌,怡然自得地走著。
      他感到她不解的目光,笑道:“我最喜欢这种‘一蓑烟雨任平生’的从容潇洒的精神。”
      她把伞子压贴头顶,格去周遭的目光,困窘:“但是其他人都觉得你古怪,盯著你……”
      “我才懒得管别人。我是为自己而活,不是为别人的思想、目光而活。不过,如果你害怕别人的目光,我可以教你一个尽管用的绝招。”
      “绝招?”她好奇不已地望信心爆炸的他。
      眼尾馀光瞟向缓步走上前的男人,他对她眨眨眼,“看我的好戏。”
      他好整以暇地叉著手,慵懒的眼神黏缠男人。男人感到他的对视,愣了愣,继而盯著他,目光由疑惑渐变为凶巴巴,边走边瞪著他,但他不予理会,继续我行我素。凶恶的目光变得涣散,男人抽回视线,却陡地一滑,跌得四脚朝天。
      游炎行顿时爆出笑声,范心凝则紧张地轻呼。
      “看见吗?这就是我的绝招——先下手为强!既然怕别人望你,那就由你做主动,先望他!当然啦,”游炎行笑睇狼狈爬起身,狠狠瞪他的白老鼠,“那一跌并不在我计算之中。”
      范心凝怔怔凝视大逃亡的男人,忽觉一向微弱的心房敲出雷鸣似的响声。
      “小心!”一辆货车呼啸而过,哗啦一声,水花四溅,他敏捷地扑到她身前,弹指间变成落汤鸡。
      “对……对不起!”她惊皇失措地望他。
      “哈哈!没事儿!太好玩!反正都湿,不如躺在地上任雨打。”他付诸实行,想蹲身,她却哇哇叫的扯著他的手。
      “不要玩,你会著凉!”
      “你让我玩啦!”
      “不要!”
      “游炎行,你还是老样子。”一个撑著蓝伞的亮丽女子停在拉拉扯扯的二人前,含笑睨著游炎行。
      他睁眼,走过去,伸手想拥抱她。
      “别碰我,看你的衣服湿到可以拧出水来。”
      “你不是飞了吗?”
      “临时有事,延後到下星期四才走。”
      “哦。那一路顺风啦。”
      “谢谢了。”她笑盈盈地向低头的范心凝说嗨,後者缓慢如蜗牛般仰首,局促地颔首。
      “找到那感觉?”她问他。
      他笑。
      “那要抓紧啊!”
      “一定!你真的不让我抱一抱?”
      “留给你那位感觉啦。”
      他眺望蓝伞消失的方向,轻描淡写:“她是我女友。”
      “嗄?”范心凝错愕得叫出声。
      “其实我第一次来买花,就是为了那顿分手晚餐。说分手……也算不上,因为我们好像没真正开始过。我们那时都没有恋人,又是一个人住,同样觉得寂寞孤单,好想找个人陪陪自己、抱抱自己,然後我们便一起了。後来,牛津取录了她,她要飞去英国。我们什麼都没说,但彼此都有种默契,知道这段关系该结束了,於是吃了一顿分手晚餐。”
      “哦……”她似懂非懂地听著,想起自己有段时期也喜欢赖在翼的怀抱裏。
      “其实每个人都渴望给人抱一抱。”
      “是呀。”
      “对啦!”他拍拍手,期待问:“下星期六我去孤儿院,你有兴趣吗?”
      她咬咬唇,把伞子压下,隔去他的视线。
      他轻敲雨伞,“那你就休息一下。不过,孤儿院的宝贝煞是可爱,而且可能因为与世隔绝的关系,他们一点也不邪恶,大大的眼睛十分清澈,嗯……总之,可爱得我想捏破他们的脸蛋。”
      她移开雨伞,考虑了一会,扯扯他衣袖,“我又去。”
      他双眼迸出金光,“真的?好……哈……啾!哇,搞什麼鬼?”
      她把伞罩在他头顶,“你病了,我就没法去。”
      他替她撑伞,揉鼻笑道:“嗯!小姐所言甚是。”

      *  *  *

      “孩儿,你们看谁来了。”修女笑不拢嘴地拉开门。
      小孩你推我撞,对著大门伸长脖子,当门发出吱呀一声,他们即蜂拥而上,犹如一群鲤鱼齐齐涌向掉进湖中的面包。
      “火火!”“火火火火火!”“火火哥哥!”
      游炎行蹲身,小孩即时一窝蜂爬上他的背、钻进他胸膛、勾住他颈项、吊在他臂上、抱著他的头。
      “呵呵,你们又重了不少!”他接著从他头上跌下来的小男孩。
      “火火哥哥,我很想你呀!”腻在他怀中,满脸巧克力的女孩吮著手指撒娇。
      “我也很想你们呀。”他揉揉她的头。
      “火火,她是谁呀?”上唇浮满牛奶泡泡的胖男孩指著范心凝,贴在游炎行耳边奸笑:“是不是火火的女朋友?”
      他拍拍男孩的头,学他奸笑:“你说呢?”
      范心凝莫名奇妙地望向他俩,不明他们的笑容怎麼那样诡密。
      他站起来,向范心凝欠身,“这位姐姐专程来跟你们玩呀,还不跟人人家打招呼?”
      范心凝看著那群孩子倾巢而出,如猛浪般把她吞噬,即慌张得想奔逃,就在此时,一个女孩给後面的小孩一推,撞到她腿上,一滩浓稠黏结的鼻涕喷到她裤上。
      女孩乌亮的眼顿时呈煎蛋状,哇一声嚎哭起来,“呜呀呀……我弄臭臭姐姐的裤……姐姐不要我……呜哇……”
      范心凝即抱起她,手足无措地安抚:“没有呀。我要你,姐姐要你,你别哭。”
      “真的?”
      “真的!”
      女孩即时破涕为笑,圈著她的颈,“姐姐你叫什麼名?”
      “范心凝。”她笑道。
      “姓‘饭’的?姐姐一定好爱吃饭!以後姐姐就是‘饭饭’!”
      “嗄,‘饭饭’?呵,好呀。为什麼你们叫他‘火火’?”她侧首望游炎行。
      “火火叫炎喔!炎即是火火!”
      游炎行凝睇温柔笑著的范心凝,竟联想起披上一身慈光的送子观音。
      “火火,火火!今天有什麼好玩的?”
      “想玩?那就跟著我!”
      活动室裏,小孩睁著铜铃大眼一瞬不瞬地盯著游炎行手中的绳。
      游炎行轻轻一拉,系了死结,本应扯不开的两根绳竟奇妙的分开了。
      小孩兴奋得拍烂手掌,像猴子般又叫又跳。
      “献丑了。”他鞠躬,弯腰时把一张扑克牌毕直向上抛,扑克牌飘落时,他两臂一张,扑克牌竟凌空停在他两手圈著的范围。他的手上下移动,扑克牌便跟随飘动,就像有一根透明的线把扑克牌与他手的掌系著。
      啪一声,他收起扑克牌,摊开手时,扑克牌幻化成一束满天星。
      小孩哇哇叫好,拍著手,直嚷要看更多表演。
      “接著的表演,我要请个助手啊,你们说由饭饭来当助手好不?”
      在小孩热烈的欢呼声中,范心凝胀红著脸,微现惧色地走向游炎行。
      “不用怕,只要魔法大师在,你就会法力无边。”他附在她耳畔说。
      她疑虑地瞥他一眼,依他所言提起桌上的两只一大一小的红色胶杯,面向观众。
      “哪,各位小俊男小美女看到啦!杯中没有任何机关,现在饭饭会把一枚硬币放到小杯的顶部。对啦……然後把大杯盖上小杯。哇,等我把法力传给饭饭!”他对范心凝挥动手中的魔术棒,念念有词。
      “麻麻理理咩咩变!哈,别眨眼呀,看看饭饭的本领!”
      范心凝一步一惊心地挪移大杯,拢聚成直线的柳眉倏地抬成山丘。
      硬币不见了!
      “哇,饭饭好棒!”欢呼声响如雷鸣,几乎掀翻屋顶。
      游炎行示意范心凝挽著他的手,然後除下高顶帽,放在胸前,向大家行礼。
      他探手入高顶帽,与范心凝默契地相视,反手一扬,手中就多了一束小巧可爱的纸花。
      “哇哇——”小孩顿时欢天喜地的冲向他。
      “别抢别抢,你们每人都有,而且还是你们亲手做的!”他看向她。
      她款款笑著,把话接下去:“我会教你们摺叠纸花和装扮花束。”
      “但他们还小,用剪刀会有危险。”修女谨慎的声音夹杂在小孩热闹的叫嚷中。
      他俩异口同声:“我们早已裁好。”对望,忍不住噗嗤一笑。

      “对啦,沿著虚线压下去,对啦!真聪明!”游炎行拍拍女孩的小脑瓜。
      大功告成後,女孩飞奔到给一大堆小孩围绕著的范心凝。
      “饭饭,你那个好漂亮呀!”
      “我又要这麼好看!”
      “好呀,你们先选自己喜欢的颜色,然後……”
      游炎行手肘撑在桌上,支颐下颔,噙笑凝望忙得乐不可支的范心凝。
      那群跳来跳去的小孩好像一片被海风拂扬,浪潮般波动的野花;而心凝就是给群花簇拥著的花中仙子,浑身流转莹白澄净光辉,娟娟凝静,璎珞矜严,巧笑倩兮间流溢圣母般尊贵慈爱的神韵。
      他失神地凝视她,嘴边不自觉绽出一朵迷醉的笑影。
      “火火哥哥,你看我这个好看不好看?”女孩双手捧花,满足地痴笑。
      “好好看啊!那就……”他奸笑,突然弹起身,飞鹰似的扑向女孩。
      女孩放声尖叫,窜到范心凝背後。
      飞鹰扑击不遂,即转向其他小孩,霎时,尖叫声爆开来,小孩又叫又笑地躲到范心凝身後。
      “喂,你可别吓坏他们。”范心凝一边笑著,一边护住孩子。
      “嘿嘿,那要看你的本事啦!”他展臂,向前俯冲,大叫:“大鹰来捉小鸡呀!”
      “哇——”“救命呀!”“哈哈!”
      两个大人、一群小孩疯成一团。

      橘红色的斜照洒在一张张泫然的童稚脸上。
      “饭饭……”其中一个小女孩嘴一歪,忍不住哭起来。
      修女抱起她,走向范心凝,她即可怜兮兮地圈著范心凝的颈。
      “乖,明香不哭,饭饭会再来看你,是不是?”她望游炎行。
      他点点头,允诺:“只要你想来,我就陪你来。”
      “我下星期会再来看你们。”她亲亲女孩湿漉漉的脸颊。
      “饭饭,要再来啊!”小孩依依不舍地唤著。
      游炎行拉过范心凝的手,“走吧。”
      “下次见啦!”
      他望著眼中只有不舍,没有戒备的范心凝,心满意足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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