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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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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两年前,温柔曾动过轻生的念头。
那年她独自去了新西兰学跳伞。跟着教练练了一年,终于拿到独自跳伞的资格。那一次,从飞机上纵身跃下,她迟迟没有拉开降落伞。可到了最后一刻,她还是拉了。
她想死,却又不敢。
……
温澜在医院住了半个月,终于能回家。虽然伤口还未痊愈,但小幅度动作已经不成问题。
晚饭后,全家人坐在客厅看电视。正好播放的是一部特种兵题材的电视剧,温澜看得直乐,笑到牵动了伤口,疼得直咧嘴。
“真扯!”他说道。
温湛在一旁笑他,“妈,你快换个台,再笑下去我哥又得住院了。”
张甜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他腿上,“你就不能闭会儿嘴!”
嘴上这么说,她还是换了频道,转到一部仙侠剧。
镜头刚一闪而过,温柔突然“噌”地坐直,激动道:“哎呀你们看到没有,那是我!”
“哪儿呢?”温湛凑到电视前,左看右看,愣是没认出来。
“掠过去了。”温柔遗憾地摆手,“我们组当时就一个镜头。”
她盯着屏幕,眼神亮晶晶,像是在自言自语:“当演员真好,什么样的人生都能体验一下。”
温澜闻言,看了她一眼,沉默片刻,忽而笑道:“你想当演员?”
温柔沉浸在自己小世界中,一时没听清,“啊?”
“我说,你也可以像他们一样去演戏。”温澜认真道。
她其实想过,但也很快否决了:“那些人都是科班出身,最次也接受过专业培训。我们舞蹈工作室就接点零活,根本没有表演课。”
“那就去学。”温澜揉了揉她的头发,笑得温和,“如果你真想做,就去做。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别怕,我跟爷爷说。”
从前,温柔以为自己只能做不喜欢的事。如今这份工作来之不易,她曾付出巨大代价才得到,所以她珍惜。但她从没想过,自己还能奢望更多。
“真的吗?”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温澜。
张甜也担忧道:“温澜,你爷爷身体不好,你别气着他。”
“妈,我心里有数。”温澜笑了笑,拍拍温柔的手,“相信我。”
那晚,温柔彻夜未眠。
她一方面信任温澜,一方面又担心他无法说服爷爷。可她,又满怀期待。
她在脑中想象着爷爷与哥哥见面时的情景,反复揣摩他们会如何谈话,一直到天亮。
……
转眼,到了爷爷的大寿。
温柔在家里纠结许久,最终还是带着礼物,缓缓走进温家老宅。
客厅里宾客盈门,她一向不喜欢嘈杂,便绕到角落,上了二楼。
直到晚宴时分,只剩下家人,她才重新下楼。
爷爷见到她,脸色不太好看,温柔知道他一定在怪她没有提前来给长辈打招呼。
晚饭前,张甜悄悄坐到她斜对面,一直偷偷看她,神色复杂,像有什么话藏在心里。
温柔本想问,话还没出口,就见屋里走出一人。
是奶奶,怀里抱着一个男孩。
那孩子的容貌——
温柔瞬间脸色煞白。
她知道他是谁。
那孩子,长得太像莫轩了。
当年她拼尽全力生下孩子,用尽最后一口气对母亲说:“永远别让我见到他。”
她恨那个孩子,也恨爷爷。
可此刻,那孩子正看着她,眼神清澈干净。他仿佛认出了她,突然指着她对奶奶说:“麻麻!”
他在照片上见过她。
奶奶握住他的手,柔声笑着:“对,那是妈妈。”
孩子咧嘴笑了,又看向不远处的温澜:“巴巴!”
温澜失笑,走上前接过他,举起再抱进怀里:“不对哦,我是舅舅。”
“舅舅?”小男孩歪着头想了想,忽然转头看向温湛:“舅舅!”
“对,他是小舅舅,我是大舅舅。”
小宝拍着手,乐得咯咯笑。他又看向温柔,想喊“妈妈”,却见她神色冰冷,狠狠地盯着自己。
孩子怯生生地把脸埋进温澜怀里。
温柔此刻才知道,原来她生的是个男孩。
这些年,她一直试图把莫轩从记忆里剔除,自以为做得很好,可见到小宝的那一刻,所有压抑的情绪瞬间决堤。
她想起那个生产的夜晚,爷爷不顾一切要求她生下孩子,为此她只能提出交换:如果要她生,就必须答应她跳舞的事。
她觉得自己让爷爷很难堪,可自己呢,何尝不觉得委屈和屈辱?
就在她愣神时,一只柔软的小手覆上了她紧握的拳。
温柔惊愕地抬头,正见小宝努力地趴在桌边,朝她靠近,一双眼睛眨巴着,看着她。
“麻麻……”他小声唤着,语气里是全然的真诚和期待。
她慌了,猛地甩开他的手,起身跑进洗手间。
“他又有什么错?”她看着镜子里满脸泪痕的自己,喃喃着。
蹲在地上,她泣不成声。
良久,温柔才收拾好情绪走了出来。
小宝以为自己做错了事,不敢再靠近,只是偷偷看她。
在众人错愕的注视中,温柔走到他面前,轻声道:“我抱抱,好不好?”
孩子一愣,随即高兴得蹬着腿扑向她怀里。
温柔的姿势不太对,却没人指正。她第一次这么正式地抱着自己的孩子,怀里暖暖的,心底却是一种陌生的感动。
“麻麻!”小宝笑着拍着她的脸,亲了她一口。
温柔迟疑片刻,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那晚,小宝寸步不离地黏着她,直到困得不行,才回房间睡觉。
夜里,奶奶轻轻哄着小宝入睡。温柔坐在旁边,忽然开口:“他有名字了吗?”
奶奶欣慰地一笑:“没有,大家一直叫他‘小宝’。你小时候,你爷爷也是这么喊你的。”
“我?”温柔一愣,毫无印象。
奶奶笑着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相册翻给她看。
照片泛黄,却保存得极好。
温柔看到一张旧照,照片里,温澜和温湛规规矩矩地站着,唯独她像个小猴子,坐在爷爷身上,手里挥着一根棍子——是爷爷一位老战友送的珍贵礼物。
照片里的爷爷,笑得很慈祥。
“你小时候调皮得很,把你爷爷的收藏毁了好些呢。”奶奶笑道。
“我……我都不记得了。”温柔喃喃。
奶奶轻轻握住她的手:“孩子,其实你爷爷一直对你很愧疚。只是他那个脾气,不肯低头。小宝的事,你慢慢来,我们都希望再看到那个快快乐乐的你。”
……
书房内,温老爷子与温澜对弈。
这盘棋,温澜明明实力不弱,却被早早定了死局。
老爷子摘下眼镜,盯着他看:“有话就说,不要心不在焉。”
温澜也不绕弯子,“爷爷,我求您一件事。”
“温柔的事?你就不用说了。”
“爷爷,为什么对温柔那么苛刻?温湛也可以选自己的人生。”
“温柔是女孩子。”
“爷爷,您不是重男轻女的人。当年还喊着‘男女平等’,您是老干部,更不该有旧思想。我明白,您只是更担心温柔,怕她受委屈。”
老爷子沉默良久,左手轻敲右手——他纠结时的习惯动作。
“她就不能走条安稳的路?考个公·务员不好吗?”
“爷爷,曲艺也可以报国。部队还有文艺兵呢。”
“那不一样!”老爷子板起脸,“她追求的不过是哗众取宠。”
“爷爷,她知道分寸,她懂得哪些可以,哪些不可以。”
“她懂个什么!”老爷子挥了挥手,“我温家的子孙是保家卫国的命,她如今这样,我已经够宽容了。”
温澜叹道:“爷爷,我这一生奉献给国家,也算尽忠了。温柔他们……就放他们自由吧。”
……
临回部队前一晚,爷爷忽然问温澜:“爷爷是不是做错了?”
温澜蹲在他面前,浅笑道:“没有对错,爷爷您只是太爱我们了。以后我会照顾好自己,不再让您担心。”
第三天晚上,张甜正在吃饭,接到老爷子的电话。
“我有个老战友,在A市……”
一通电话下来,张甜的表情变幻不定,震惊、难以置信,随后又欣慰得笑了出来。
她挂断电话,温柔忙问:“爷爷怎么了?”
张甜望着她,像是还未缓过神来,迟疑道:“那个……你想不想读电影学院?”
温柔怔住,半晌,才猛地睁大眼睛——
她明白了。爷爷,终于松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