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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听水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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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水阁。
听的是水,饮的是酒,最差也是三十年的女儿红。
此地主人借高低之势,取古人曲水流觞之意,在听水阁每一层修建水槽,刻祥云瑞兽,绕楼一周,又取来高山泉水,置酒盏于其上,任客人随意取用。水声泠泠,酒香四溢。
阁内轻纱曼舞,美人如云,笑语如珠。
听水阁是青楼。或许不是城中最大,但绝对是最高雅、也是最昂贵的一所。
听水阁是一个传奇,而花魁冷鸢则是传奇中的传奇。
没有人看到过她的容颜,冷鸢总是以素纱覆面,只露出一双墨似的眉眼。
她舞时总是着一身红衣,赤着白皙双足,眉似远山,眸若春水,举手投足间媚态横生,像是惑人的妖物。只一舞,便舞尽了世间万种风情。
她抚琴时则惯穿白衣,宫商角徵羽,琴音清冷孤高,连同那目光都如同晶莹却也冷硬的雪。一曲《长相思》,他人弹来悱恻缠绵,在她的指下却是凄艳决绝,偏又使人无端就生了感慨万千。
烈得像火,冷得像冰。她是所有男人不可企及的一个梦。
下弦月,月光依稀朦胧,天之将明。
屋内精致兽形金炉内青烟袅袅,散发着定心安神的香气。
一双素白的手在斑驳月影下撩开了轻薄的纱帐,映入眼的是女子熟睡的容颜。白纱仍旧覆在女子面上,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着。软红十丈,夜风轻鸣,不远处还隐约听得些暧昧声响,时光正是静好。
下一刻,那双手抚上了女子面颊,揉开了紧紧蹙着的眉心。几乎是同时,本应熟睡的女子猛地睁开眼,手中一把小巧折扇已扫向对方咽喉。却不料被对方轻轻架住凌厉去势,只听得他有些气急败坏地道:“是我。”
烛光蓦地映亮了那人的容颜。
“棺材?”冷鸢松了口气,收回折扇,转而拭了下额上渗出的冷汗。
那少年明显有些恼怒:“说了多少次了,我的名字是梧桐,梧桐!”
他塞给冷鸢一杯茶,边看她饮下去边唠叨着:“看你做噩梦好心叫醒你,你竟还这样对待我,虽然我是差一点就成了棺材,但毕竟没成不是吗。教你抚琴,替你跳舞,探听消息,你没一点回报也就算了,居然连我的名字都记不住,所以说人啊,真是……”
接过空杯随手一抛,杯子安稳地落在桌面上。少年负气在一方矮凳上坐下,终于将自己的长篇大论做了个总结:“你们人类,就是麻烦!”
冷鸢并未回应他这一番抱怨,半晌才说:“我方才,又梦到了那日的事……”
梧桐呼吸一滞,语气也不由和缓了些:“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心念一转,他暗骂自己,就算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于眼前这女子来说,恐怕都如同发生在昨日。他撇撇嘴,道:“你们人啊,总是背着这么多包袱……罢了,你还是早些休息,明日还不知会有多少人来听你的琴呢。”
女子难得乖顺地应了一声,阖上双眼。
只闻轻轻一声叹息,那名为梧桐的少年便化为一缕青烟,飘回到置于桌上的琴中。
夜风吹动檐角挂着的翠玉风铃,虽无细雨,那珠玉碰撞之声仍是显得冰冷了些,寂寞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