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转星移几个秋》且将浮生痛饮

14、木屋

　　随着风雨的离开，星移的运势似乎也一觉跌回了从前。出了扬州城没多久，钱袋就不翼而飞。极有可能是刚才那鬼鬼祟祟的小乞儿撞了自己一下，怪自己一路上神情恍惚，竟没提防。说来那小乞儿与风雨年纪相仿，却是这等卑劣行径，与风雨简直是云泥之别。风雨风雨又是风雨。星移懊恼地垂下了头。自从一别之后，星移吃饭时想起她，看花时想起她，连听到不相干的路人对话都能联想到她。真是疯了。有时候是她爽气的大笑，透着男孩子的洒脱。有时候是她无辜的瞪眼，那眼神犹如最驯良的小马。她说话的样子、她抿嘴的样子、她发呆的样子……一转念间，竟然记得她所有的样子。可是，仍然止不住怨恨。怨她说要闯荡江湖，却又先退出。怨她太体贴却突然收回了那温暖。她大概不知，如果一直冰冷、认定人心险恶，人生反而单纯简单些；如今得到了又失去，原来温暖的地方现在冰冷入骨，尤胜从前。
　　星移自怜自艾了一会，又马上自嘲自己：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风雨孤苦伶仃十多年，能找到自己家人是上天的眷顾，自己如何能凭一己之私将美玉化为私有？
　　各人有各人的修行。缘起缘灭。一念起，一念止。
　　星移突然想得通透。连突然降下的泼天大雨也不怕了。
　　这暴雨一下便下了五日。
　　目光所至之处，无不水深齐膝，星移走得艰难，却没有停下。农田一片泱泱，一路上几乎不见人影。交通堵塞，贸易中止，百姓们干脆都闭门不出，忙着粮仓和房屋的防潮才是正经。
　　星移身上没了银钱，真真难倒了英雄汉。携带的干粮已经吃尽，沿途也捉了些鲜鱼野雀打打牙祭，但终究还是向往一碗香喷喷的大米饭，若再有一海碗的红烧肉……星移咽了咽嘴边汹涌的口水，巧夫难为无米之炊矣！
　　连干粮都吃完了，星移又忍了7、8日，终于见到了人烟。对南方地型的陌生已让他走了不少冤枉路，这下又饥又渴远处林子里竟有一间木屋，如何不教他喜出望外！只要有人就有一口吃的，再问问路线。看着烟囱冒出的袅袅轻烟，星移卯足了劲向它走去。
　　已经听到屋内鼎沸欢愉的人声，还有阵阵的肉香……是红烧肘子。星移再靠近一些，里面的声音蓦然止住了。仿佛时间突然静止了，星移觉得好生奇怪，但还是礼貌的敲了敲那扇摇摇欲坠的门。斑驳的木门紧紧闭着。后面有人，却没有人开门。星移站在门前，感觉有几道视线穿过门盯在了他身上。已经迟了。门轻轻地开了。一个短胖的汉子身形一闪，一手扣住门，一手成拳直取他面门。幸亏星移站得远，鼻尖堪堪被拳风扫过，吓出一身汉。那汉子只是试他一试，便收了拳，目光牢牢地钉在星移身上。他身后还站着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个个面目粗犷，神色不善，身上肌肉纠结。“做甚？”
　　绝非善类。星移背后已被冷汗打湿。但此时气氛僵肃，也绝不允许再退后半步。这时逃跑对方肯定心生怀疑，肯定免不了一死。星移心中拿定主意，决定实话实说。“小生路过此地，想讨一碗水喝。”眼神十分真诚。那汉子瞧他一眼，又向身后瞧去。屋内昏暗，隐隐约约还有几个人。短胖汉子又问“打哪来的？”。星移老老实实地回答，扬州城。那汉子双眼一瞪，手腕一翻，从腰间抽出一把雪亮的短刀，就往星移脖子上削去。这一动作只在瞬间已完成，星移的思绪只剩好快的刀，再快些大概还能看见自己的脖子喷血呢。竟是些不知所谓的想法。
　　叮！那刀偏了几分，只在星移脖子上划过一道浅浅的血线。星移捡回一条命来，正是惊魂甫定，同时也觉得莫名其妙。“老大!”那短胖汉子朝屋内叫道，语气中似有不甘。
　　“鲁莽。”声音清澈冰冷。屋内低喝一声。那汉子立马垂下了头，也不再看星移一眼，便向屋内走去。“啪啪啪”三个耳光声轻脆透亮，简直震耳欲聋，听着都觉得疼。“记住了吗？”仍旧是那清冷的声音。“记住了老大。”那短胖汉子的声音发颤，仍恭敬答道。
　　“进来。”声音较刚才更加威严。星移看看四周，在屋外的只有自己一个，只得硬着头皮推开那扇半掩的门。屋内十分简陋，正中一张长长的木桌，一个大盆，一盏油灯，绕着站满了人，少说近二十个墙一般的汉子，个个肃立着，剑一般的目光射在他身上。星移不自然的挺直了背，朝正中看去。一个纤瘦的青年坐着，面容在豆大的灯火中看不真切，只见他左手持着粗瓷碗，右手正欢快地从面前大盆中捞着——红烧肘子！
　　就是这香味！星移心中在咆哮，数十勇猛的汉子威立左右，成功地压制了星移扑向肘子的迫切心情。“咕噜”肚子却不合适宜地响起来了。在这寂静的木屋中像一个炸弹，连那个吃得正欢的青年也抬起了头。“过来吃点？”那男子清冷相邀。星移吓了一跳，隔得远，看不清男子面上神色。横了横心，管那么多做甚，先吃饱了再说。星移当下也不客气，自取了粗瓷碗盛了满满地米饭，便坐在青年男子的下首大块朵颐起来。心里十分满足。这男子虽然狠辣了些，心地倒也不坏，不知如何制住这帮虬髯大汉的。肘子炖得极烂，星移又是饿极，不禁多吃了几块，骨头堆成了小山。突然间想到，屋外时那刀杀意汹涌，突然就偏了，绝不是那汉子武艺不精！星移忍不住抬头看他。这青年竟能随手取物，以骨头救他性命，武功当真深不可测！隐隐有了拜师学艺的念头又立马按下了。
　　那青年感受到他的目光，不闪不避迎上去，星移看清了，相貌倒是平平，甚至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十分深邃，黑漆漆如深潭，令人不敢多看。“吃完了？”青年面无表情的问。“是，多谢……公子款待。”星移不知他姓名，又不能称呼他老大。青年看着他不置可否，“现在可以说了。”星移一愣，方明白他意思，心中一恼，“你不信我？我真的只是路过的。”青年面无表情地一招手，“阿三，教他说话。”那胖子领命，一脸的掌印让他狼狈又狰狞。见星移正盯着他脸看，大手一挥霹雳啪啦甩了他好几个大耳刮子。星移被打得晕头转向。“别打脸！”星移情急之下竟喊出这么一句，随后被自己囧得不行。“好，别打脸。”那个吃肘子吃得愉快的青年居然同意了！星移觉得他简直脱线，杀又不杀，请他吃饭后又揍他。有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