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无明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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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节提要，云茶从梦魇里醒来……）
仿佛谁扣动了扳机，怪异的画面迅速远离，最后化作夜色中的一点，徒留一片心悸。一定有什么发生过，但混沌的脑袋什么也想不起来。
那是一种渗入四肢百骸的无力感。
云茶双眼放空地瘫在床上，看天光缓缓透过窗帘，在天花板上与黑暗纵横交错，也将凉意一丝丝地灌入她的脑子。淡青色的柔软床单在半亮的晨光里，或浓或淡，深色的阴影随着褶皱起起伏伏，一条条灰糊糊的沟壑跃然床上。
她走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洗脸。盯着那潺潺流动的水，从梦里延伸出的溺水感又涌了上来。
不！
云茶狠狠按下了水龙头，水流戛然而止。
纵使她真的发了疯，她也绝不会像《哈姆雷特》里的奥菲利亚，在头发上缠满花朵和水草，躺在水面上唱着歌，让水慢慢浸湿她厚重的袍子，先是被托起，然后被拖入死亡的深渊，直至……万劫不复。
没有能重来第二次的生命，她绝对不会妄想自己会是死神钟爱的女儿，无论如何也不会死去……有生之年，她一定要亲手解决掉那肮脏仇恨的一切！
镜子里的人依旧看上去那么陌生，不过，云茶永远都是云茶。
慢慢用手勾勒着镜中的影像，她的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洗手台的架子上。
洗发露、沐浴露、润体乳，各种瓶瓶罐罐琳琅满目，甚至包括——云茶抽着嘴角拿起一个瓶子，上面明晃晃地写着“洁尔阴”三个字。
还真是难为他了啊——
作为重度嫌疑犯的云茶，纵然是出了医院，也不会有所谓的自由可言，为了最大限度地保护她的身份，她自然也不会蹲进监狱。所以，她现在以及不久的将来，只怕都会跟凌枫住在同一屋檐下了——哪怕，他其实还有个未婚妻。
将“洁尔阴”原封不动地放回去，云茶打开了自己卧室的门。凌晨昏暗的亮光把黑白色调的房间渲染得更加黑白分明，一道短短的过道如楚河汉界，分隔开了她和凌枫的房间。
“咔哒”一声轻响，对面的房间门也打开了，衣冠楚楚的凌枫正立在那里与她面面相觑。显然是没料到云茶也会起那么早，凌枫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但他随即就调整过来，问：“要吃早餐吗？”
凌枫公寓餐厅
云茶守着一碗热乎乎的薏米红豆粥，和啃着包子的凌枫相对而坐。就在之前，凌枫询问了她对早餐的要求后，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皮蛋瘦肉粥的点单要求，理由只有一个——医嘱。
“医生说了，虽然你的胃病还不是很严重，不过近几个月的时间还是不要吃太多对消化有负担的食物，肉之类的尽量不要碰。”
“……”
她还能说什么呢，毕竟人在屋檐下啊。
观摩过凌枫在厨房里的“飒爽英姿”后，云茶更是没有了得罪他的念头。
衣食父母，自然有获得尊重的权力。
一言不发地解决掉了早饭，麻利收拾餐桌的凌枫背对着她说出了第一句话：“书房的电脑开着，有人在线上等你。”
云茶了然。
时间长达七天的谈判从这天正式开始。
这期间，云茶不能踏出凌枫的公寓半步，除了凌枫交给她的手机和电脑，她不得采取任何通讯手段与外界联系，全副精力只能关注在和各方势力周旋的谈判上。
不要以为所有知道她存在的人都团结一心，他们所需要的不过只是她手里掌握的情报以满足自己的愿望。至于云茶本人，如果让她死去能够获得更多的利益，她相信对方会毫不犹豫地把她当成诱饵或者礼物推出去，甚至不惮于亲自动手——尤其是，在她察觉到所谓的上层人物里潜伏着与自己追索的怪物同流合污的害群之马后。
他们认为她手里掌握着惊天的秘密和利益，如果自己不能得到，不如就让它随着她一道埋葬，谁也得不到好了。
利益至上。
这就是他们谈判的唯一标准。
至于是谁的利益，那就暂时只有天知道了。
经过七天的谈判，他们达成的协议如下：
云茶将作为特殊保护证人被纳入警察体系，以官方名义替她改换身份，销毁她在甸宛及黑区活动的一切资料，保护她的人身安全；云茶会拥有调查一切相关档案和资料的权限，他们将酌情考虑她的发现和报告，她的建议有优先采纳权；指定凌枫为她的第一监护人，一旦发现她不服从命令、威胁到计划进行，则立刻丧失目前获得的一切权力，后果自负。
作为交换以上所有权力的条件，云茶必须向他们提供所知的甸宛毒品供给渠道以及相关线索，协助他们的清剿。
看起来云茶所要做的事就只有那么一件，并且符合公民义务，而她却因此讨价还价获得了几倍利益，实际上其条件之苛刻在某些程度上，可以说一旦要求执行也就完全只是一纸空文罢了。
而且云茶的利用价值远不止他们所提而已。实际上只要云茶处于他们的“保护”或者说“监控”之下，他们就有可能接近蒲罗迦耶，甚至陆羽。那个年纪轻轻的天才不仅是甸宛公认的首都蒲罗迦耶的重要人物，他在生物科学上的成就更是无人能出其右。可以说如果没有陆羽在生物科技上的创新，这个小小的、时常政局动荡的国家早就因粮食短缺、武力低下而被一直觊觎它地理位置和资源的M国暗中掌控了。
不过也因为它的地理位置，华夏也对它虎视眈眈。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甸宛是绝对不能落入M国之手，甸宛的势力也因各大国暗中的政治较量被分裂为数块，至今无法实现真正的统一。
纵然华夏与甸宛一衣带水，却苦于力量薄弱，难以突破原殖民地主势力的封锁，真正渗入甸宛内部，导致这场政治战打得格外艰苦。云茶的出现却恰似一道朦胧的曙光，她是目前曾经最接近蒲罗迦耶核心的华夏人，她很有可能亲眼见过陆羽！
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向她透露那个把她在甸宛及回归S市所有动向的神秘人的任何消息，只有一个人言辞模糊地表示他目前不会对云茶有威胁。
这才是一条真正意义上的无明之路。
没有同伴，没有依赖，处处都是威胁。
而这条路，云茶必须一个人走。
*
秋雨濛濛。
细雨打在窗户上，像是一首淡淡的、没有曲调的和着想念的歌。
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云茶窝在客厅阳台最舒服的躺椅里，手边什么都没有，只是出神地望着窗外又下了一场秋雨的街道。湿漉漉的金色叶子铺了大半个人行道，静谧而又安详。
好像在记忆里，深秋时节一场雨后，也是这般满地落叶金黄，极美。
北方的秋天很冷，她和他把每天看书自习的地点从图书馆转移到小咖啡厅，因为那里暖和。小咖啡厅的路旁，高大的梧桐树枝交错成荫，再进去就是安静的校园。沙发柔软，少年温暖，清扬的小提琴曲带着咖啡的香气缭绕不去，那般恬淡静默的画面是云茶青春的大学校园里秋天挥之不去的记忆。
如果那时耳边会响起一首歌，歌词一定是这样的：
“可是我学不会控制我的呼吸
在玻璃窗上呵出你美丽的名字。”
疯了。
真的疯了。
云茶呆愣愣地看着玻璃窗上自行浮现出的字迹。
一笔一划。
缓慢而带着难以言喻的恶意。
凭空出现在四楼凌枫公寓的玻璃上，云茶的眼前。
她慢慢坐直了身子。
将手掌死死贴在玻璃上。
玻璃倒映出她睁大而无神的双眼和喃喃翕动的嘴唇。
“宋——珂——”
两个简单的音节颤动声带，传入她自己的耳朵。
云茶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那寒意经由她的手潜入她的身体，顺着经脉循环遍全身，最终钻让她的心脏，冷森森的疼。
在这般死寂中，玄关传来的门锁声格外明显。
云茶鬼使神差地抄起了一把椅子。
“哗啦——”一声，云茶回头，发现一个陌生青年正目瞪口呆的站在玄关瞪着她。
是的，她刚刚，亲手把玻璃砸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无明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