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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春 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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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春寒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孟郊的一首《游子吟》不仅道出了游子的心声更写出了天下慈母心。
今春的寒意似乎去得比往年要慢些,明明已入仲春,可迎面吹来的风却还是叫人觉着寒冷非常。一间平常小屋里,暗黄的油灯下,一位年约四十上下的妇人感受着窗外吹进的风,身子不由瑟缩了一下,手中的针线不自觉地也快了些。是呀,是得快些了。过不得几日那孩子便要启程去二十里外的卜夫子家去了,这衣服可得赶紧了才好。想起孩子,妇人脸上浮现出了叫人温暖窝心的暖意。
“娘亲,”推门而入的少年看着此刻在灯下正仔细为自己缝制衣服的母亲压抑着心底的酸涩满是心痛地嗔道。“怎地还不睡?”
本是极平常之事,少年为何这般?不为其他,只因少年的母亲在生育少年时遭遇了非常之事,自此损了身子。少年记得他们还在那家时,母亲每到风寒天气身子骨便不见好,家中总要请大夫来调理一二。虽说这些年用了村里老郎中的土方子身子较从前好些了,可他总记着老中说的话:切莫操劳!今晚,少年是从村长那回便见自家母亲大晚上的不在床上好好休息,竟还挑灯缝衣,叫他如何不心疼?如何不疼到生气?
“子安回来了?”这灯下缝衣之人正是少年林子安的母亲沈青君。此时的她有些讪讪,没想到被逮了个现形。随即又懊恼起来:怎地净顾着赶衣忘了孩子回家的时辰呢。忙放下手中的活儿,起身将东西搁置在小桌上。
“......”面对母亲知错似的语气,林子安惟有将一切心绪化作一声叹息悄悄从鼻间出,“嗯,娘亲早些歇息吧,别累着。孩儿这便回屋了。”
“好,子安莫操心,娘亲这便睡!”看着孩子纠结的模样,妇人宽慰着。她知道,孩子嘴上虽没说什么可心理却是闹腾得很。她不想孩子那样,便只好依着她的性子顺着她。于是,说完便转身往床边走去。
“好。”林子安看着母亲躺下后应了声好,便轻轻退出房间,掩好门径自往自己屋里走去。
回到屋里的林子安,果然如其母所料一般,躺在床上怎样也无法入睡,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迷茫地望着床帐——
母亲与那人相识与危末之时,相爱与平淡之中,相伴于贫贱之际。然,命运弄人,不想那人日渐富贵之后竟变了心肠,易了心性。以多年无所出而纳妾收婢,宠妾傲妻之举甚甚。后竟不念旧情欲扶贱妾为平妻,若非家中祖母极力反对又恰逢母亲有了自己只怕这荒唐事成矣。。。男人果无情义,所做所为但凭一时喜好。可怜母亲竟为这样一人黯然神伤了那么些年。
少年回想着小时候在那家母亲黯自垂泪,强颜欢笑的坚忍模样,心便抽抽地泛起疼来。母亲是坚强的,在那样自顾不暇的时候竟还极力地护着自己,让自己在那座吃人的宅子里安然度过了六个年头。母亲也是柔弱的。面对那人的负心薄情,母亲竟选择隐忍,以期待那人的回心转意。若不是那件事。。。也许母亲到现在都看不清那人的薄性情,走不出那人曾给的虚幻,更不会有现在平淡而宁静的舒心日子。想到这儿,思绪不知不觉地飘到十二年前。。。
那一日的林府很是热闹。大人们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而母亲也因主母的身份被林伯年极不情愿地请到大堂会客去了。自己虽然年纪小,可是她知道自己与别人不同,自己的身份是不能被别人发现的,更重要的是要防着那四姨娘那房人的,所以她并不乱跑只在自己的院子里找乐子。正当她在池塘边玩得开心时被一声“大少爷”叫住了,回头一看竟是一个面生的小丫环,心下疑惑:
“你是谁?叫我做什?”
“回大少爷,奴婢是新来的丫环红豆。”小丫头虽是新来可并不怯生。
“红豆?”我和绿只差一个字。
“嗯,红豆是奉夫人之命给大少爷送吃的过来的。”小丫头极其负责。
“我娘?”娘应当不喜那样的场面吧。
“是的,夫人说,怕大少爷您饿了。”小丫头据实以答。
“娘亲真好,这是我最爱吃的绿豆糕。”果然娘亲是最疼自己的。
“嗯,夫人可是特地到厨房来和奴婢说的呢。”有娘亲可真好,小丫头满眼里写着羡慕。
“你放这儿吧,我一会儿吃。”她有些舍不得。
“大少爷,夫人让我看着您吃下。”夫人可真是把大少爷疼到心底里去了。
“好吧。” 她小口小口地慢慢地舔食着,吃得不亦乐乎,连带着一旁看的人也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于是她大方地请小丫头一同吃,可小丫头不敢逾举,最后只拿了一小块包在手帕里。许是留给自己重要的人吧,她没去计较,也没再强求。
只是年少无知的她完全想到这是那狠毒妇人使的计,开开心心地吃下的绿豆糕竟是了毒的。那毒妇知道娘亲少在府内走动,新来的丫环与小厮还认不准人便大胆冒充娘亲,将有毒的绿豆糕叫红豆拿过给自己,事成后有的是办法让那丫头闭嘴。如此一来,便是死无对证,她便可以安安稳稳地做大了,真是好算计。。。只是她千算万算却算漏了母亲对自己的呵护。母亲当时虽脱不开身但却遣了忠心耿耿的莲姨过来,许是天意,莲姨的及时出现救了自己一命,也留下了那见自己中毒而吓白了脸色的小丫环。待自己性命无忧之时,母亲为自己去讨说法之际,却得到了叫人寒心的结果。。。
与那人,自己从前也是极渴望能得到他的疼爱的吧,只是渐渐地她的心也寒了,每每看到他为那些个姨娘为难母亲时,看到他为她对她们“母子”不屑一顾时,她心底的那份渴望便干涸了。每每想到这些心底便会涌起无限恨意,是的,恨,她恨那人,母亲的伤、自己的痛都是那一人造成的。恨得连这姓都要抛下了,可她却不能,因为她娘是个极善良的人,念着那人的活命之恩,念着林家二老的疼护之德,再者也护着自己名声,不论自己的真实身份是什么,那族谱上总是上了名号的,若自己私下改了姓氏换了名号便会被人说成大逆不道,自己虽不在乎但不能不在乎娘亲的在乎。正如,过几日去卜夫子家的事儿,自己虽念着母亲不愿去,可也念着母亲不得不去。要怎样才能既不去又不让母亲难过呢?。。。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竟被周公拉去做伴了。
“大娘,子安哥哥还没起吗?”一个清脆活泼带着几分稚气的女孩问道。
“是香儿呀,”看着眼前这个小女孩,目光里充满了慈爱。”子安哥哥昨夜睡得晚了,你晚些再来吧。”抬眼看了看还紧闭的房门心下一痛,这孩子昨夜怕是多想了,唉。。。
“好吧,大娘我先回去了。”小小的心里有些失望,可还是听话地转身走了。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前脚刚走要见的人便醒了,不一会儿功夫就穿戴整齐地出现了。
“娘亲!”林子安见自家母亲正望着门口发呆,便轻声唤道。
“哦,刚才香儿来这寻你。若是得闲便去找她吧。”沈青君道,“粥在锅里去盛吧。我去你莲姨家了。”
“好的。”说罢便转身往灶台走去。
这个家是她“母子”二人的。当年沈青君带着还有些虚弱的她毅然决然地离开了那个家,一路南下。路过这乔木村时天色已晚,便在一农户家借住了一宿。许是连续赶路之故让本就虚弱的小身子更加虚弱了,至第二日便病了,于是她们由借宿变成了借住。也是这暂住让她们等到了仗义寻来莲姨。当年被母亲派出去抓药的莲姨回来后母亲与我已走出那家多时,而莲姨竟也一路寻来了。莲姨,那时已由母亲作主许给了一个小厮,可她为全忠义竟舍下了小厮孤身一人寻她们来了,这份情义已胜过了主仆之义,这些年,她们已是亲人。说到亲人,其实在她心里从小疼爱自己维护母亲的奶奶与小姑姑也是亲人。那时,许是事发太突然,许是母亲太坚定,她们在挽留无果之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与母亲离开。来不及多想的她们却在得知莲姨要追寻之时,让莲姨捎来了她们的心意——三百两银票。无关银钱而是心意,是一个祖母对孙儿流落在外的心疼,是一个婆婆对贤慧媳妇的心疼,在无力改变事实的情况之下,惟有希望她们能过得好些。不得不说奶奶与小姑姑的思虑是周全的,多亏了那三百两才让自己与母亲有了这个家。当年借宿的乔木村正在闹蝗灾,大伙儿颗粒无收,家家户户陷在了无米下锅的困境之中,是母亲拿出所有的银钱帮乔木村渡过了难关,村人们为感激母亲便帮我们在此建了屋,落了户。从此,这里便成了她们“母子”与莲姨的家。后来莲姨成亲了,有了自己的家,这里便是她们“母子”的家了。
吃过早饭,林子安收拾好碗筷之后便也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