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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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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眨眼而过
天,灰蒙蒙的,下着大雪。唐婉立于门边,看着天,雪,年年都在下,不曾变过,轻轻飘落,又一点一点消融,遥望中,目光尽头,只不过是一片雾茫茫的屏障。
她突然感觉肩上一暖,转过头,发觉是赵士诚帮自己披了一件外衣。
“下这么大的雪,还站在风口处,不冷吗?你身子骨弱,这些年来大病小病一直不断,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才是。”
“是,相公说的在理,我从便是。”唐婉缩了缩脖子,笑了笑。
赵士诚将唐婉揽于怀中,伸手握住她冰冷的小手,轻声道:“婉儿,十年了,这里就我们两个人,告诉我,你,是否仍记着他?”
唐婉一怔:“我……我现在是你的妻,心中又怎会容有他人?”
“婉儿,你骗得了别人,但你骗不了我。”
“士诚,我……”唐婉急得要转身,却被赵士诚钳住了身子,“士诚,你要明白,那个人,如今对我来说,只是表兄,绝无半分男女之情。”
“呵呵,我的婉儿急了,为夫也不是肚量狭小之人,自然是能理解这一切的。这转瞬之间,你我已成亲十年,岁月荏苒,听说十年之前陆游就离开了此处,现在已名声大振,却不怎么回来,可怜他的娘子,嫁与他只有三个月就守了十年的空闺,就连他孩子,连爹的面都不曾见过。”
“是吗?”唐婉吐了两个字,没再发话。
曾经最亲密的人,如今从赵士诚的口中听到他的事,只是觉得陌生的可怕。陆游,就如同她眼中的最后一滴泪,即便有再深的执念,过尽千帆,时光依旧会选择将它埋葬。
大雪下了三日,天才放晴。唐婉今日难得兴致高,便与赵士诚相携到户外走走。今日她准备去一趟沈园,看看那里的冬景。提到沈园,唐婉脑海里便浮现出了一个人,心蓦地一痛,随即摇摇头不在想了,备好酒菜,同赵士诚一道出了门。
再次回到这里,已是十年光阴飞逝。陆游并没有着急着回家,就在客栈里要了一间房暂且先住下。他放下包裹,决定出门走走。十年了,城镇依旧这般热闹繁华,景物变化都不太大,只是人们的面孔,却已不是当年的熟悉。
十年了——不知她,还好吗?
这条街,是他与她相逢之处,而后的日子,她爱拉着他到处乱逛,在宽大的衣袖的遮掩下,她紧紧依着他,双手紧扣,留下一双羡煞世人的背影……
这家胭脂店,她常常来光顾。婉儿最爱桃红,每次妆得光彩照人,袅袅婷婷地站在他面前,笑语盈盈含羞地望着他……
这家茶馆,他们也常来,婉儿偏爱这里的玉观音,浓浓的茶香弥漫开来,清苦中带着独有的香甜,这是只属于两个人的味道……
这个园子……陆游停下了脚步,所有的回忆在此刻全部涌现了出来,各种情绪一起涌上心头,他竟一时理不出任何头绪。
沈园。
树,高了;草,深了。陆游走进园子,这里历经了十年的沧桑,却并没有想象中那般荒芜,好像平日里都有人打理过一样。虽说是冬季,雪才停不久,丝毫不见半分凌乱。白雪点点,伴着梅香,悠悠然也。
唐婉此刻与赵士诚在沈园深处赏着雪景,这些年来,她一直都会带着婢女来这里打扫着一切,因为这里装载了太多他们俩的回忆,如眸下乱花,星星点点,可又无处不在。
将酒菜布开,唐婉与赵士诚就着雪景,开始你一言我一语作词作赋,酒渐微醺的唐婉发觉不远处的灌木从里竟然立着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务关……”,可是,等她再定睛一看,那里便没了动静。
大抵是醉了吧。唐婉抚了抚额,自己连带着眼睛都花了。
那是唐婉,是他的唯一,到如今,只怕已经不再属于他了。陆游透过枝桠,望向不远处的一双人影,纤纤素手,端起如玉的酒杯,与对面那个男人对酒当歌,品词论赋。十年后的她,褪去了当年的青涩,没了年少时的张狂,多了些韵味,仍旧是美,却是美得不同了。这一系列的蜕变,可惜,不是他给她的。没想到,没想到,十年后两人的第一次相逢,竟是在这种情况下。陆游双拳渐渐紧握,而后,又渐渐松开,他低垂下眼眸,掩去了周身的情绪,缓缓背过身去。
看样子,她真的很幸福,可是,这份幸福,不属于他。
正欲倒酒的唐婉手突然一颤,酒瓶差一点脱手。
“怎么了,婉儿?”看到唐婉的异样,赵士诚不禁担心道:“没事吧,莫不是受了凉,我们回去吧。”
“没事。”不知为何,她突然感觉心里一慌,兴许是喝多了。
当赵士诚扶着唐婉往回走时,双眼已经迷离的唐婉突然瞥见沈园的墙上多了一行墨迹,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这么大的力气,一把推开赵士诚,踉踉跄跄地那行字前。
钗头凤
红酥手,黄藤酒,满园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这是他的笔迹!他回了,是他回了!他……唐婉脸上霎时一白,胸中一甜,一股猩红自胸腔而上,喷了出去。随后,唐婉眼前一黑,在她意识失去的那一瞬间,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一个人影朝他奔来,她下意识地喊了一句:“务关……”便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