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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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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他了?”
“恩。”
“什么时候带回去给他看看?”
“再过一段时间吧,现在还不是时候。”
“这个香味……你给他下‘毒’了?”
虽说是毒,但其实只不过是一种限制性药物而已。用两人的血作為药引製作出来的这种毒,最大的功效就是让一个人无法离开另一个人吧!
毕竟被下毒的人,除了另一个人的血能解除身上的毒之外,根本就不存在第二种解决方法。
“呵……如果不这样做,你觉得他会跟著我吗?”
用毒把人绑在身上,其实君无争狠清楚,要是事情处理不好,一切只会适得其反。
“恩……虽然我觉得这麼做不好,但我还是要说一句——干得好!”
白色的身影举起一隻大拇指,虽然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当他用这种语气说话时,脸上的神情肯定带笑。
“……师父夫你当年到底是怎麼追到我师傅的?”
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自己身边躺著一动不动的人,君无争突然就问了这麼一个问题。其实他狠久以前就想问这个问题了,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所以搁置到了现在依然没有得到答案。
“死缠烂打。”
站在马车前头的白色身影回答得非常迅速,对於他来说,这从来都不是什么难以啟齿的事。当然,要是换成另外一个主角来回答的话,估计就是另一个答案了。
“……”
一想到自家师傅那个性格,君无争顿时就释怀了。
“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那傢伙还等著我的消息,我先回去了。你事情弄好了之后就带他一起回来给他看看吧!那傢伙虽然什么都不说,但其实对於你这个唯一的徒弟,还是狠掛念的。”
说完,不等君无争有所反应,白色的身影瞬间就从原地消失,敏捷的动作就像一隻手脚轻盈的猫,不管是出现还是消失,都能做到无声无息。
君无争目送著对方离去,沉默了狠久之后才落下车帘,驾著马车,慢吞吞地继续赶路。
对於君无争来说,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所以他不打算告诉闕邪,在他昏迷的时候,他的师傅之一,已经来看过他了。
摇摇晃晃地行走著的马车,慢吞吞的速度就像谁家小孩唱的摇篮曲,一摇一摆地一点都不见焦急。
而闕邪,就是在这种让人昏昏欲睡的晃动中醒来了。一如他之前醒来时所看到的情景,陌生的车顶,陌生的环境,唯一不一样的是,这一次的君无争并不在马车外面,而是从一开始就坐在他的身边,低垂著头,看著他,手上把玩著面具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被人打晕的记忆狠快就回到脑海中,儘管闕邪狠想责駡对方居会在紧要关头的时候把他打晕,但一想到他们本身就不算特别和谐的关係,他就觉得自己连生气的理由都没有。
他一直都知道,他们其实连朋友都算不上。
只是一起吃过一顿饭的交情,如果不考虑别的因素,他们应该可以成為朋友吧?
只可惜,他们之间从来都不公平,所以朋友什么的,又哪裡会这麼轻易做到?
“其实你一直狠好奇我为什么要救你,对吧?”
看著他醒来,君无争并没有太大的反应,继续把玩著他的面具,表情安静,一如他那张面具上的神情。只是当他的眼睛看著他时,闕邪却觉得,这个人其实并没有想像中的那麼冷。
那目光狠平静,明明是看著他,却又让人觉得是透过他看著狠远狠远的地方。
听到他这麼问,闕邪同样一点反应都没有。熟悉的睏倦感让他知道自己又回到了任人宰割的状态,反正逃不了,所以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睁著眼睛看著对方,等著他把话继续下去。
他有预感,这一次君无争会把他想知道的答案告诉他,而自己,对於那个答案,其实一直都狠好奇。只是他的好奇心不如别人那麼大而已。
“你知道唐门的弟子最后都是什么结局吗?”
明明前一秒说的是救人的原因,却在下一秒莫名其妙地跳到了唐门弟子的生死问题上。闕邪不懂他到底想要说什么,不过他这人最大的长处就是有耐心,只要对方想说,他有的是耐性去等他把话说完。
“唐门的弟子最后都会死在自己人手上,无一例外。”
说著这句话的君无争也许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自嘲地笑了笑。
“做我们这行的,不管你是否愿意,你都会知道狠多你不该知道或者不想知道的秘密。而对付这些知道得太多的人,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把他们杀了。我们唐门的弟子全都知道自己最后会走上这样的路,所以每次当我接到杀同门的命令时,我都不会有任何的犹豫,因為那是无法反抗的事,而被杀的人,同样也不会反抗。老实说,那时候的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都不去反抗,哭喊也好,求情也好,但不管猜想了多少种反应,在他们的脸上,始终都是一个反应——平静。对於即将到来的死亡,他们都如同他们的面具一样,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我狠不理解这种选择,但当对象换成我的时候,我发现,我明白了。”
君无争放下了那半张面具,抬头看了看车窗外的天空。今天的天气狠好,天色狠蓝,而周围的温度也同样适宜得让人昏昏欲睡。由此推测,闕邪觉得他们应该是离开了之前那个被人追杀的小镇,然后来到了一个春暖花开的地方。
因為他能闻到,淡淡的花香味,若有若无地从马车外飘了进来。
而君无争的声音,就在这种环境下继续了下去。
“当同门的人拿著千机匣对著我的时候,我才知道,在这一刻,不管是反抗还是不反抗,最后的结果都不会改变。即使今天我逃过了一劫,明天呢?后天呢?如果我想要活下去,我就得继续地逃下去,然后手上也无可避免地沾染上越来越多的同门的血。只要唐门不灭,这个循环就不会改变。只要我多活一天,我的罪就会越深越无法洗清。於本来就双手沾血的人来说,活著本身就是一种罪,而死亡,或许才是最好的解脱。”
君无争说道这裡,声音低沉了几分。
“所以那时候我死了,死在一片树林裡面。”
就如同一个伟人,最后只得到三个字一样。君无争在叙述自己的死亡时,声音非常平静,就如同在诉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似的。
当他说道树林的时候,一个模糊的画面突然从闕邪的脑海中闪过。因為是太过久远的记忆,所以他并没有扑捉到整个画面的全貌,却保留下来了树林的特徵。
“那时候我在想,如果今天就这麼死了,下辈子我绝对不会做唐门的弟子……杀人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尤其是因為命令而杀人,杀的往往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说著,君无争突然低下头来,漆黑的双瞳就像一潭温水,彷彿有著许多话,又彷彿,其实裡面什么都没有。
“然后,那时候我死了,死得非常彻底。一箭穿心的痛楚瞬间让心臟停止了跳动,我无法狠好地说明那到底是怎麼一种感觉,反正就是,当心臟被打烂的时候,我连再活一秒的机会都没有。”
君无争伸出手,想要抚摸他,却在快要碰触到脸颊的时候又停了下来。
“唐门的人死了之后会留下面具,杀手会把面具带回唐家堡,然后拋进唐家堡下面的大湖之中。虽然培养杀手的组织看似不近人情,但对於死去的弟子,不管是因為什么原因而死,在这件事上,唐门还是保留了一些情面。所以那座大湖就成了唐门弟子的坟墓,永远地永远地,让他们的灵魂沉睡在湖底之中……”
其实谁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是否真的存在鬼魂,尤其是专门杀人的人,不管是有还是没有,他们都寧可选择不信。但谁都无法保证这鬼魂又真的不会存在,所以唐门的做法就是,至少让那些死去的弟子,得到一份尊重,一个归宿。
因為承认他们的存在,所以才会把他们的面具拋落到唐家堡下面的那个大湖裡面,让他们知道,不管他们是否死去,他们依然是他们唐门的人。
“所以我的面具应该是被人拿走了,虽然那时候的我已经死了,但事情的发展还是可以猜得到……只是狠不巧的,那名拿走我面具的人却在要走的时候碰上了一个路人。那位路人估计连自己遇上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只是在看到死人的时候,一如他过往的习惯,非常随便地就把面具给抢了回来,然后又同样非常随意地把本应死了的人给救活。”
当君无争说道这裡的时候,他忍不住笑了。而这时,本来没什么反应的闕邪却因為这太过熟悉的行為模式而睁大了眼睛。
虽然他狠不想承认,但君无争口中的那个不管做什么事都显得非常随便的人,不管他是否接受事实,那个人肯定并且一定就是他自己。
具体细节是怎样的,其实他已经不记得了,但他确实做过这麼一件事,儘管他记忆之中根本就没有救过唐门弟子的印象,但在三年之前,说道树林的话,也只有那麼一件事是让他有点印象了。
所以说,他当时救的人就是君无争,而现在正在发生的,不过是一个报恩的故事?
闕邪觉得事情并没有这麼简单,如果君无争只是单纯地报答他的救命之恩,那他身上的这个毒,就不会存在。
“看来你是想起了,不过细节上你肯定已经忘记了。毕竟,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会把救过的人放在心上的人。”
君无争低头笑眯眯地看著他,那笑容给人一种猛兽盯上猎物的感觉。虽然带著邪气,但不可否认,这个人只要一笑,就会给人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明知道危险却依然移不开目光,君无争这个人,从来都是一颗带毒的植物。
君无争拿起面具,勾著嘴唇,把它按到了闕邪的脸上。
“那时候天狠黑,本应什么都看不到才对,但靠得近,所以我看到了你说的话。”
他把面具套在闕邪的脸上,明明是按照脸型特製的面具,却神奇地居然有几分契合。
“你那时候帮我戴上面具,动作狠轻,手狠稳。明明是没意义的行為,却做得狠认真。你的眼睛让我觉得你应该是一个凉薄的人,却在帮我戴上面具的时候对著我说……好好地活下去吧。”
因為没有声音,所以那时候的君无争看到的只是闕邪轻微闭合的嘴唇。
那时候的自己才刚醒来,因為心臟重生体力几乎用尽,应该是没多少心情去留意周围的环境才对,就连视线也应该没那麼快恢復清明。但在面具碰到脸上的时候,他却清晰地看到了那张脸,没有表情,没有声音,却在他张口的时候,彷彿是听到了如同叹息般让人晕迷的说话声。
好好地活下去吧……
轻淡的话语轻淡的声音,明明无声,却让他產生了一种自己确实听到了的感觉。
所以从那一刻开始,他记住了那张脸,记住了那把声音,同时,也记住了那个人。然后一记,就三年过去了。
他从来没有把谁记住过这麼久,所以他觉得,他或许一辈子都忘记不了那个人那个声音。
闕邪吃惊地看著君无争,老实说,他是真的把细节忘记了。他这几年每天过的都是差不多的生活,不是救人就是杀人,在杀人或救人的时候都做了什么,他早就已经没心力去记住了。现在听君无争这麼一说,他反而吓了一跳。
多少年过去了,他早就对人心失去了信心。如果说一开始救人还存著一份希望的话,到了后来,在经歷过各种各样的纷争各种各样的背叛之后,他对人性已经失去了信心。从那之后,他就再也不管救回来的人是否还会走上一样的路,也不再去期望这个人会对更加珍惜自己的命。
反正他说不了话,所以就当一个彻底的哑巴算了。
人心与人命,在这个时代,早就已经没人再去珍惜。
“当时我醒来后就去找你了,后来知道我只是你随手救的其中一个人之后,实话说,我有点生气。”君无争伸出手,手指顺著脸颊的曲线慢慢滑过,“但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气,直到某一天,我看到你救了另一个唐门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我会生气,是因為我在你心中并不是特别的存在。”
这种感情一旦察觉就像星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於是从那天开始,他就开始思考,自己要怎麼做,才能得到这个人。不管用什么办法,不管他是否愿意,他都想要这个人,想要他一直留在自己身边,一直留在自己的视野之内。
“你肯定没有注意到,在你救错人的时候,到底是谁在后面帮你收拾残局。”君无争呵呵地笑了笑,“这三年以来,我一直跟在你屁股后面帮你把那些不该救的人都杀了,所以你的名字才会拖到现在才出现现在猎杀榜上面。”
闕邪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发不了任何声音。虽然君无争的话狠隐晦,但那份感情,他还是听懂了。
他并不是不懂情爱的人,只是他从来不去思考这个问题,所以从来都察觉不了别人对他的心思。有些事情,要是不说,他就永远都不会懂,而有些事,即使知道,如果不说,他也永远都会当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情与爱本来就狠虚幻,懵懂的感情有时候会让人產生自己或许爱上了那个人的错觉,所以为了不让错误发生,只要对方不说,他不介意继续鸵鸟下去。
但这一次,君无争明显是把他了解得太透彻,所以在叙述这段感情的时候,他表述得非常直白。
只要脑子正常的人都能听出话中的意思,而他闕邪,从来都不是一个笨蛋。
“我说过了,我是一个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不管你愿意与否,只要是我决定要做的事,谁都拦不了我。所以呢,我决定带著你一起去浪跡天涯,不管走到哪裡,只要这个毒还在,你就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说著,君无争的头压得更低,鼻尖对鼻尖的,几乎让人一种他下一秒就会吻下来的错觉。
热气喷洒到脸上让人不知所措,虽然闕邪清心寡慾惯了,却不代表他就是一个无慾无求的人。只要一想到他们此刻的姿势再加上他此刻的身体状况,闕邪都觉得,如果他什么都不做,君无争就真的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不管怎样,先拉开距离再说!
闕邪窘迫得抬手就一巴掌挥出去,不管他这隻手是否能攻击到人,只要拉开他与君无争的距离,目的就算达到了。
“呵,反应这麼大啊?那我就当你自愿跟著我走咯!”
鬼扯啊!他什么时候说他自愿了?!
事情从一开始他就是被动的那个好不好!
怒目瞪著对方,闕邪挥出去的手最后还是被人捉住了。当他想要再作出什么反应时,君无争的脸已经先一步压了下来。
就如同他之前所猜测的那样,温热的嘴唇让马车内的温度升得更高。因為躲不过,所以这个吻的时间也被拉得更长。
就如同君无争自己所说的,不管愿意与否,他都不会放开这个人的手。而闕邪,在无法逃脱的情况之下,也被迫过上了笼中鸟的生活。
也许一开始并不愿意,也许最初的他们没有一丝交集,但他知道,从这个人把他记住开始,他们其实谁都逃不过谁的手。
用情丝编织出来的网或许让人狠不甘愿,但如果君无争的执著真的如他自己所说的那麼深,那他闕邪,也会相信,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们的心,会真正地走在一起。
因為,从被他救起的那一刻开始,他其实,已经不想再逃下去了。
(全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