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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   唐楷的尿遁其实并不是全无道理的,就是没那么急而已。

      他本来准备先走一发水,然后再向上头汇报的,就是没想到郁群的马桶背景有点变态,他往那一站,那点尿意被吓的游蛇似的缩了回去,变成尾椎骨上的一记哆嗦。

      唐楷满头黑色的雾水:确定这还是个正常的卫生间吗?

      这是个占地不到4平的小卫浴,暗间儿,只有对着走道的门口渗些可见光,不开灯就基本等于抓瞎。

      但开灯了作用又不大,因为光线暗的伸手几乎分不清手指上的戒指的铂金还是白银,灯管迫切的该换了。

      浴室里摆设很简单,没有少儿不宜的的东西,严格来说还有点空,只有刷牙用的一套口杯、一块舒肤佳和一瓶海飞丝,简陋的不像有人在此安家。

      惊倒唐楷的东西,其实只是普通的镜子而已。
      那么既然是普通的镜子,要能“惊吓”到人,那就只有位置比较反常了。

      郁群的浴室就很反常,唐楷往马桶前一站,视野幽昧昏暗,抬头就见墙上立了个黑影,刹那吓一跳,一凝神发现那是块穿衣镜。

      他一口气还没松下来,余光又从镜子里瞥见自己身后有两道黑影,不由又是一阵毛骨悚然,完了发现那还是镜子,不过贴在马桶对面的墙上,悬在花洒左右,像两护花使者,角度差不多和马桶这边那块呈等边三角形。

      这浴室只刷了个大白还没吊顶,唐楷觉得这三面镜子是郁群自己装的。

      可他这样图什么,黑成这样观摩自己健美的身材也不能够,难不成是日参吓乎己,感觉自己萌萌哒?

      唐楷想不明白,只能等出去再求甚解了,于是他拿出手机给闻一致发了条短信。

      ——老板,我找到郁群了,具体另说,我这就带他回安阳吗?——

      等了一会见闻一致没回复,唐楷就将手机塞进口袋,关灯回了客厅。

      郁群坐在沙发上,耷拉着眼看不清脸,左手里拽着手机,右手拿着只2B铅笔,正欠着身子在茶几的玻璃面上比划着什么。

      唐楷走近了坐到他对面,眯了个眼缝看他一言不发涂抹的东西。

      只见玻璃上勾勒的铅笔痕迹本来就淡,画的东西又过分简笔,像极了小学生的看图说话作业。

      一个大十字为中心,交叉点上画了个异形曲线,形状颇似个土豆,四个象限里各有一些向上的箭头,东南角里箭头少些,但有一条波浪线,后边还有个三角形。

      郁大师可能是抽象派的,唐楷发现自己天资愚钝,没看懂。
      画完他用手指揉起了眉心,好像画的这东西耗费了他毕生精力似的。

      唐楷啼笑皆非的用下巴点了下桌面,“这什么玩意儿?”

      郁群正在出神,唐楷声音有点小,他没经心,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伍仁在电话里说,他们迷失方向了,信号时断时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断掉,所以才将自己目前的位置描述给郁群。
      他还煞有介事的开了个玩笑,说这回真的是偷鸡不成蚀了把米。

      他说,6月15号闻一致在闻家组了个32人的队,带着雷达枪支和很多高科技野外作业器械,从老宋最后确切停留过的、一个位于十字岭东北边界叫百山村的小村庄进了十字岭。

      他们带着两个原住民,在山林里前进了四天,走到一块立着碑的山丘,碑上写着“禹王”两个大篆,螺旋状的缠着一条大汤碗口径粗细的、风化过的蟒皮,乍看就像盘了条大蛇似的,有那么点看门狗的意思。

      周围的枯枝腐草层里也散落着很多蛇皮,说这里有个蛇窝都不为过。当然,也有很多没被埋尽的零碎白骨,动物的,人的。

      一色的枯黄拜灰里露些牙白的骨,穹顶是遮云蔽日的树冠,白昼里细管状的光柱从高高的叶隙里落下来砸成一块小圆斑,纵是山野清宁无争,也不免叫人头皮发麻。

      被迫带路的村民死活不肯往前了,又跪又拜的说这是生死界,过了这里就是神的住址,人踏过这里有去无回,因此才得名“无人之境”。

      闻一致让人用枪顶着他们的脑袋,但强大的迷信是可怕的,村民明明抖成了羊癫疯,愣是宁死不屈,无奈之下闻一致只能让人把他俩……打晕了带走。
      他是个谨慎周密的人,就算这些村民从没越过禹王碑,对后面的地理一无所知,但他觉得原住民的生活经验或多或少能帮到他们。

      越过那块碑后,人迹罕至的山林非常难走,石头起伏,藤蔓拦路。

      当天夜里他们发现了一处近期才被人留下的篝火堆,在地上捡到的“90”牌军用压缩饼干包装袋让闻一致觉得这是老宋他们呆过的地方。

      这个发现让大伙都很兴奋,想着第二天天亮后要找到老宋他们的方向不会太难。老宋是追着陈山平失踪的,那么陈山平一定也是往这个方向跑的。

      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第二天他们发现,地上被踩踏过的藓类和折断的枯枝显示,有两队人马,朝着两个方向去了。

      这显然不太科学,老宋带的人一共才十多个,在这种完全陌生的环境里轻易是不会分散行动的。但是为什么,一无所得也猜不出来。

      闻一致皱了皱眉,指了朝西的方向,没人知道他的根据,当然也没人问,可能都习惯这个年轻冷漠的男人发号司令了。

      又走了半天遇到一条横跨的溪,顺着水流有很多银色的鱼,趟过去之后先是一块光溜溜的秃头石滩,然后才接入树林,到这里他们就彻底跟断了,并且发现指南针开始钟摆似的打动,被地底不知名的磁场干扰了。

      野外最怕的就是指南针失效,不少人有些惶然,但看老大面色如常,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当天夜里他们扎营后,在休息里受到了一种脸长得像山魈但体型野猪、靠四脚飞奔的未知野兽的攻击。

      那山魈猪的破坏力大的惊人,横冲直撞好似坦克,撞什么碾什么,可能毛皮厚度天赋异禀,又是个后知后觉的二百五。95的自动步枪点射完好一会,它才觉着疼似的“嗷”一长声,前蹄一软的扑倒,在地上像块跳跳糖似的拼命蹬蹄子,吵命的架势特别喜感。要不是大伙被吓得不清,怎么也得笑它个前俯后仰。

      所谓一惊未平一惊迭起,这野人就是那时从天上掉下来的。只不过他不是凭空的,而是被那种猴子还是猪从树上撞下来的。

      说那时惊险,最后一只野兽中了来福枪的一击,巨大的冲击力使得它被掀的歪了方向,本来他是冲着闻一致撞过去的,这么一来它就一头撞向了闻一致右边的一棵大腿粗的树。

      这还没完,那死猪剧痛之下,可能是求速死,竟然匪夷所思的对树来了个连环撞,直将那树撞得越摇越剧烈。

      大伙看的目瞪口呆,忽然,一道黑影从上头急速的掉了下来,“嘭”一声闷响砸在地上,挣扎了两下又瘫了回去,强光手电的光晕里,看轮廓像是个人。

      “他”就落在怪猪屁股后不到两米的地方,那猪听见动静转过头来,像山魈的鬼脸上全是血,眼珠子被浸的血红,在手电光里竟然泛着幽绿,杀气腾腾的让人忍不住想倒退。

      它盯着“他”,夜里静得落叶可听,忽然它浑厚的哀叫一声,压低前蹄,卯足全力的调头冲了过来,很像在身体力行某些电视剧里那句经典台词: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大伙被这个变故弄懵了,虽然这人来路不明,但好歹是个人,血脉里那点同胞的情愫虽然渺茫,却微弱的存在着。回过神的人连忙端起步枪,可惜那野兽濒死的爆发力快如闪电,眼看着那人的头瞬间就会踩成一个开瓢的西瓜。

      怪猪的头离“他”不到20公分,就在那时,“他”忽然抬起了手,似乎贴在了猴脸上,又似乎还隔着点距离。
      反正莫名其妙的情势就来了个大逆转,只见怪猪前蹄没抓住地,一软下去肘部蹭地,撅着屁股像个吸尘器一样滑了点距离,最后鬼脸触到“他”的侧腰,将他拱的翻了个个,彻底不动了,而“他”翻滚的当口对着地面呕出一口血,身体一软像是晕过去了。

      归于平静后,众人仍心悸未定,只有闻一致是个出了名的混不吝,总有一天好奇心会将他害死。

      大伙都不太情愿上去查看,闻一致举着手电,慢慢悄悄的靠过去,将五体投地的人翻了过来,然后呈现在手电光里的,就是一副赤//裸的男性躯体,脏的盖住了亚反光。

      他有一张裹满泥尘的脸,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头发纠结长度过肩,俨然是个野人。

      信号就断在了这里,滋滋声抢占耳膜的前一秒,郁群听见伍仁缺心眼的笑着说了句:“瞧,我说吧——”

      ——

      “我、说——”唐楷探着身子在茶几上敲,哐哐作响,目光探寻的看着他。

      郁群怔了下回过神,想起他刚刚好像问了个问题,便随口敷衍道:“看图说话。”

      唐楷忍下那个白眼,觉得他好像心事重重的,但他自己心里也有很多疑问,便道:“你为什么不回家?还是说,你也受到了……”
      他难以将“诅咒”两个字说出口,于是就显得特别欲言又止。

      郁群也拿不准他身上发生的事算不算“诅咒”,但是与不是他都不打算向唐楷透露,毕竟根据现有的情况推测,那种怪力乱神的力量好像只会针对那次去过磐西的人。

      他装出一副仔细回忆的表情,心里却已经模拟起收拾行李了。唐楷被他弄的怪紧张的,还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半分钟后他“回过神”,姿态放的些许犹豫,“好像,没什么反常的。”

      唐楷目光怀疑的落在他瘦骨嶙峋的手背上,不依不饶,“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郁群觉得老宋这侄子今天有点话唠有点执着,但又不能直截了当的嫌人啰嗦,于是他站起来准备去拿喝的堵他的嘴,一副“你别少见多怪”的语气:“病了可不就瘦了么。”

      唐楷跟了句:“病了?什么病”
      冰箱和卫生间就隔了扇门,唐楷见他朝那边走,以为他是要去上厕所,又想起镜子和灯来,又问:“对了,你在浴室里弄那么多镜子干嘛,吓我一跳,还有那个灯也太黑了。”

      郁群本来要去拉冰箱门,听他一说不由眼皮一跳,顺势改为扒住门框,若有所思的进了卫生间,留下一句:“镜子辟邪……有那么黑吗?”

      他锁上门,却没开灯,听见唐楷在客厅里嘀咕“厕所里的镜子辟个屁的邪啊”,忽然抬手解了衬衣扣子。

      这封闭的死角现在应该是黑的,可郁群觉得自己好像对黑没有概念了,他不仅能看见青豆大小的同色扣子,还能看见扣眼里十字叉的线路是东北走西南,在上。

      可这种视野和正常亮度里的所见又有泾渭分明的不同,背景色没有那么白亮,像是蒙了层灰绿色的暗膜,有点像纪录片里那种模拟的蛇类视角,但比那个清晰,焦距也没那种缩放感。并且由于这种夜视力是潜移默化的增加的在时间上他也很难确定起始时间。

      他将衬衫脱了搭在洗衣机上,然后背对着站到了马桶前,从花洒旁的镜子里看身后。

      只见他背上有一副很大的纹身,卷纹细碎密集,交织叠摞,这些线条并不是在直白清晰的勾勒轮廓,更像是天上的云那种随意糅合,无意而自然的组成一上一下的两块象形图案,乍看让人满眼都是蚊香卷,不知所言。

      原谅这个审美意识差成翔的男人,在看了几百遍之后,郁群觉得:这可能是一只昂着头的狗,踩着一只翅膀很大的鸟。

      他将右手从左肩绕过去,在“狗头”上摸了两下,心里忽然有了种空旷的、类似宿命的错觉。

      他,他们将面临的,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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