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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2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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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危急时刻脑筋会转到极致,要么空白要么飞快,也就是一刹那,郁群脑子里就被逼出了好几个说辞。
比如坦白从宽版的“额,这是个意外”,比如转移注意力版的“看,那边有僵尸”,再比如恶人先告状版的“你他妈离我这么近干嘛!”,只是他绞出来的这些脑汁还没派上用场,就被生白一句话给堵回来了。
青年的双眼被情绪渲染过,不复清透变得幽深起来,直来直往的望进他眼中,神色有些难过,也有些期待,因为几乎脸贴脸,他的呼吸紧随着声音飘过来,微热暧昧的如同那个仓促意外的接触,可他说出来的话却十分残酷。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生怕别人听见,他说:“郁群,我要走了,你……跟我走吗?”
这话头实在是和郁群忐忑的情怀风马牛不相及,无厘头的他当头蒙了一下,郁群疑了下眼皮后忽然反应过来,心里登时咯噔一响。
走,还是不走,这还真是一个问题,但容后再提,现在的关键是,他要怎么走,然后走到哪里去?
他们越走越深,郁群觉得自己越来越无法抽身而退了。他本来只是想看着闻一致和伍仁活着离开这里,谁知道来了之后发现自己的意识都不完整了,他接受不了这个。他就是想看看,在背后藏头露尾推动一切的是个什么东西。
有那么一微秒,他是想点头的。可人一旦成年,就会失去说走就走的气魄,瞻前顾后成为习惯的一种,不管什么时候,潜意识都会对危险和未知说不。
郁群不可避免的也成了这种人,他的犹豫几乎来不及扩散到皮囊上,就已经被形势变成了否定,他心里的天一翻,立刻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嘴脸,心道祖宗你可别在这节骨眼上作妖了。
他的手下被僵尸咬的屁滚尿流,然而陈炀的枪口依旧稳如泰山的指着他们,郁群自问没有这么大的能耐让陈家的当家对他忌惮至此,而且生白的敌意是如此明显。
郁群心念电转,明白陈炀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想拿这熊孩子当人工导航仪。既然是这样那生白肯定不能留在这里,可是也不能顶着枪子儿说走就走,他的优势是速度,想走的机会一抓一大把,所以不要急,也不要轻举妄动。
郁群心里大概有了个谱,抬手就去箍生白的腰,脖子扭成棵歪脖子树,说:“不……”
“要乱来”几个字还在唇边兜圈,一声巨响却陡然在耳畔炸开。郁群的听力优异了许多,这时反而成了个双刃刀,他耳膜剧烈的轰鸣,被声波震得眼前一黑,一时连想说的话都被震的支离破碎。
他脑子嗡嗡的回过头,正好一只游尸直挺挺的朝他倒了下来,他连忙把腿一缩,那游尸啪的一声摔在了他之前撩腿的地方,被爆开的脑壳腐浆崩裂,溅了他一裤腿,浑浊中已然透出了霉绿,也不知是多少年的陈年老尸。
他甩了甩头,稍微清醒了些将目光放远,就对上了陈炀波澜不惊的沉沉双眼。陈炀见他看过来,居高临下的用枪口点了点又死了一遍的游尸,声音不大嘴型却很清楚,他说:“小心点。”
郁群掀起嘴角算是一个笑,耳鸣的恨不得把他叉到尸堆里去。但这时他顾不太上陈炀,生白才是个棘手的玩意,这破孩子干什么都风风火火的,所以要阻止他也得争分夺秒,他把头连轴的转回去,然而已经晚了。
郁群只觉背后一轻,人就要往后倒,他眼角余光里白衫浮动,定睛一看生白已经不在他身后了——郁群简直七窍生烟,这傻逼孩子竟然赤手空拳的朝陈炀那边去了!
郁群一边找重心,一边瞥见陈炀的右眼已经透过枪脊微眯了起来,而生白瞎了一样左突右窜,他心里一紧,不由叫道:“别开枪!”
不得不说,在误会的产生上,有时沉默和恶言相向几乎殊途同归。
虽然被迫打断实属无可奈何,但郁群的句断的实在要命,他当时“拒绝”起来火烧屁股一样,那姿态犹如一把刀一样扎进了生白心里,他心头一凉,脸色一瞬间显得有些受伤。
生白眼神晦暗的盯着郁群后脑勺上那个漩,心里五味陈杂,他觉得自己像个上赶着倒贴别人还不要的傻子。
这个人刚承认是那伙人的朋友的时候,他甚至有种失望透顶的感觉,他们庸人向来诚挚忠义,宁死不屈,自建族以来百载千年,也只出过渚冥那一批叛徒。背叛在这里是滔天大罪,比杀人放火更甚,而对于身负盘古印的人来说,更是罪不容赦。
可笑他信任这个人,他却是入侵者的朋友。生白痛苦的想道:我要不干脆现在掐死他吧,反正他还知道的不多,也什么都来得及说。
这念头像一块巨石一样堵在他胸口,让他胸闷的厉害,生白蜷了蜷手指,第一次发现控制手指有些困难,于是他握住拳头,捏出骨节一片青白。很快他松开拳头抬起手,准备搭到郁群肩上去,确切的说,是他的颈上,不想就在这时,郁群忽然推开了他,紧接着那只伏尸丑陋的身体露了出来。
生白后退了两步稳住身形,看见他拙计百出却毫不退避的挡在前面,刚强迫冷冻下来的情绪又扑腾起来,他一边还恼恨这个人,却又无法控制的触动,有人愿意保护你,就该剪掉自己的刺。
他觉得自己好像半桶水,郁群推两一下,他就要晃荡半天。这种拖泥带水的感觉让他很茫然,他本来该憎恶,最后却不得不偃旗息鼓的心软了——因为郁群马上就成伏尸的口粮了。
他虽是名义上至高无上的王者,却没有机会习惯生杀予夺,他的手一定意义上可以翻云覆雨,他的眼睛却受不了硕果仅存的同伴死在面前。因此伏尸锯齿状的尖牙贴近郁群小腿的一瞬间,生白面容紧绷,猱身扑了上去。
他搂着郁群肋排分明的腰腹往后狂拖,心里想道:我现在不欠你了。
只是他算清了前冤后账,没算到郁群会回头,生白石化了一瞬间,心跳还停泊在郁群靠他无限近,嘴唇擦过他鼻尖的时刻,那种感觉惊心动魄,心跳重到忘记呼吸,却不是源于恐惧。也只有这样近的距离,他看见了郁群繁碎却璀璨的眼底光,如同盛夏穹顶的银河。
他第一次觉得这人那双老是眯起来显得有些倦怠的眼睛其实十分漂亮。
因为时间紧迫,生白回过神来,很快压下了心中异样的感觉,单刀直入的问了他想问的问题。他其实有心理准备,可听到郁群说“不”的时候,还是失望的有些彻底。
生白向来利落,即使失望也不纠缠,他最后看了郁群一眼,见他眉眼低垂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咬了咬牙,猛然从他后背抽身而退,斜着打了个滚,翻起来朝着屋顶的王惠而去,他记得是这个老头最后收了他的牌子。
那管枪口吓不倒他,他们自古顶天立地,从未把死亡放在过心上过。
这个神秘的后人终于有了动作,陈炀见紧紧的盯着他,托着的枪稳静而缓慢的移动着,随着地上的人影来回画着轨迹。虽然他见过一次,但再见仍觉得惊奇,这根本不该是人类能有的持续速度,为了迫使他减慢速度,陈炀瞄准了一会,扣着扳机的手指开始收拢,决定先放一枪。
然后,他听见郁群的制止声,他哂笑了一下,扬声道:“那就要看你的小兄弟肯不肯配合了,他要是不停下来,这兵荒马乱的我说不定会不小心打中他。”
郁群心想“你说的可真是人话,他要肯配合,现在能满地乱窜吗?你要是想小心,会一枪打到老子阴差阳错亲他一口吗?真是日了狗了”,他一边腹诽,一边爬起来睁着眼睛胡说八道:“配合配合,你看他停下来了。”
陈炀:……
生白:……
不过两人谁也没有真正的将心思放在他的胡话上,他们各自戒备,各自为敌,不到一分钟,生白已经风驰电掣的跑到了屋檐下,而陈炀瞄准了多时的第一枪也开了出来。
只听“砰”的一声,子弹挟着劲风而来,生白拐避不及,身体猛的一震,似乎被击中了腿部,他弯腰捂住左腿,朝一边倒了下去。
这变故来的太突然,郁群脚步一顿,一时竟然有些反应不过来,看生白滑到下去,心里只觉不可置信。他见过这人轻松跳悬崖、横切人同蚓,还有吡骞殿前一秒十米的移动速度,怎么也想不到他就这么轻易的被枪击中了。
陈炀同样也有些楞,他们之前在林子里折腾了三天才捉住这小子,见识过他的速度和爆发力,这次得手未免也太容易,他觉得有些诡异。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调了调枪口的角度,再次瞄准了生白的右边小腿。
郁群脑中骤然划过一道反常却强烈的感应,他一抬头,眼里差点没射出毒针来,他想也没想就用他力所能及的最快速度合身朝生白扑了过去。
伍仁隔着一片混乱的战场,听见他那个喜欢假装温文尔雅的老朋友在大放厥词,“陈炀我操你大爷!”
伍仁抖落一身鸡皮疙瘩,忙里偷闲的回头去看热闹,心道:郁群你的口味可真是……越来越灵异了,陈炀他大爷死了百八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