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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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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流并没有成大气候,因为没过多久,陈炀他们就走到了尽头。
眼前的一切第一次让大家有了不虚此行的感觉。只见清澈透底的小溪在这里折了个弯,流进了一座古城,这里终于出现了人迹。
城口的牌楼本该气势恢宏,而今却残破不堪,一边的楼台已经坍塌,正中刻着两个符文似的大字,竟是谁也不认识。这里不像是还有人居住的样子,规模却不可小觑,房屋户户相对、背背相依,一路走出老远。
这说明这里曾经聚居过许多的当地人,他们来路上的人骨也证实了这点,有人就有生活用具,那些东西经年累月就都成了文物古董,那可都是钱哪!——众人大喜过望,恨不得生出翅膀飞进去。
陈炀自然也是高兴的,可他的目标不是这些能换钱的玩意儿,所以远远没有同伙那么激动。他瞅了眼村庄尽头,一摸金红已经出现了,天很快就要大亮了。
他命令大伙就地休整,天亮以后朝村庄进发,然而有人并不听话,健步如飞就蹿了出去。
这人自然是王惠,他激动的双眼发红,一副神智全无的模样,跑出了他这个年纪简直不该拥有、堪称回光返照的速度。
他边跑边叫:“遗址,这是遗址!”
王惠身边的汉子乐的嘴开瓢,脑子里全是红艳艳的钞票,反应还不如陈炀快,等他接到命令“抓住他”的时候,那老头已经滋溜出老远。
泉哥跳起来,道:“我去追。”
陈炀眉峰紧蹙,却一把拉住了他。大局之内仍有轻私,就算要追,也不是泉哥去。
马义俯身捧了把溪水,毫无忌讳的埋头喝了,他似乎看穿了陈炀的心思,讥讽的说:“追他干嘛?他这么急不可耐,你就算抓回来他还得跑,你当家的烦他,还不如随他的便,正好给咱们探个路。”
他的个性是越发犀利了,面子里子都不管,随心所欲的捅个对穿。
泉哥是个仁义老实的人,纵然也看不惯王老的行事作风,却仍不赞同的看着他说:“王老好歹救过你的命,你这么说话不合适。”
马义闻言,难得的给了他一个正眼,说:“泉哥,这里没有合适不合适,只有生与死。”
这听起来像是一个忠告了,可泉哥似乎不太领情,他看着马义,惆怅的叹了口气,转头去看陈炀。
陈炀确实很烦王惠,退一步说哪怕他死在这里他出去也没什么不行的,毕竟此行凶险,谁的脑壳都在裤腰带上,但他还是不能随他的便的。
王惠烦归烦,知识面却是实在的渊博,有些听起来神乎其神的东西,除了他这里估计没第二个人知道。
最重要的一点,还是他作为首脑,不能让这里的人对他失望,人心散了,队伍就难带了,恩威并施才能换人卖命,所以陈炀只是迟疑了一会,便指挥全队追了上去。
马义辍在队尾,踏进篱栏的时候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太阳已经跳出了地平线,光芒为层云所累,未能大放异彩,那圆圆的轮廓却浇了血似的挂在高空。
此刻他表情茫然,一副不知此身何处的样子,但脑海深处有阵冲动怂恿着他继续走。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到一股阴寒的气息正在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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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城近在眼底,生白却一改急迫,盘腿坐在了小溪里,开始践行他那句“看见河了就洗”。
不仅如此,他还洗的非常认真,掬水脱衣,好像一路那个火烧屁股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郁群看了眼牌楼,又回头看他,被他任性的不知道怎么好了,道:“又不急着追了?”
生白低着头,把他的长发浸在水里搓来搓去,像个大姑娘,说:“我休息一下,等正午了再走。”
郁群也蹲下来,不经意发现他肩头的纹身似乎淡了些,他以为是光线误差没太在意,只是奇道:“为什么?里面有鬼?有僵尸?”
生白西子浣纱似的看了他一眼,目光里写满了“你脑子里装的都是啥”,说道:“不知道,但是那里很久没人居住了,尘气太重,酉卯之间不宜进入。”
郁群勤学好问的追问道:“尘气是个啥?太阳不强的时间段进去了会怎么样?”
生白:“如果说人气是精气,那么尘气就是和它相对的,你可以理解为一种浊气,或者邪气。尘能朽物,所以宫宇久无人居则易朽。相生相克,人气能分尘,这些房子早年积受了大量的人气,又忽然被封闭,多年不得阳气,阴气□□,内里生邪,怕是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迷城。而且如果我猜的没错,里面的尸骨,应该也变鬼了。”
要是在外面,科学是检验整理的唯一标准,他这么跟人头头是道,不被人当神棍拘留郁群就跟他对头姓熟。可惜这里是里面,郁群满耳朵都在嚎叫着“妖言惑众”,心里却知道他哪怕不对,也错不到哪里去。
他心想,之前那么大个蚯蚓都没能拦住他的脚步,这一座空空如也的荒城却做到了,如果形势真像他说的这么严峻,那么进去的人,是不是就算有去无回了。
闻一致,你可不要脚这么贱。
可惜事与愿违,从来都是怕什么来什么,郁群做好了一波三折、千难万险甚至根本无缘再见的准备,就是没想到在这里就碰了面。
话说陈二爷他们前脚如蝉儿进了城,游尸后脚像螳螂追进了门,再有闻一致这群跟踪的黄雀,谁能笑到最后十分一目了然,然而事态却似乎并没这么简单。
进去了才发现,这城镇呈一个坡势,像是建在一截蛰伏的山脊上。
陈炀他们进入街户后,首先去找王惠。这老不要命的非常好找,入口左手边第二户,看起来比第一户气派点,他直接给人破门而入,在里面聚精会神的打转。
进门是个四方天井,木质的楼阁檐脚围就,四面都是房间,一面是露天的厨房,泥胚的灶台劈好的柴火,椽子上挂满了看不清原形的干货,有的腐烂了,有的还在,黑成一团紫菜似的,盖满了厚厚的灰,中间连着破蛛网。挂货的棱钩却保存的完好,齐齐的一排,裹一层浓艳的铜绿,十分打眼。
众人忍不住咽了口贪心的唾沫:妈呀,土豪,真土豪,钩子都他/妈青铜的。
四下一打量,更是眼睛都恨不得放光。猜这老主人家应该是个猎户,屋中的器皿和兵器十分众多,年代并不太久远,东西却是实打实的精致,卷云纹和福寿印清晰深刻,手工艺术堪称登峰造极。
王惠站在堂屋正中,仰头看那壁上的画,似乎魂都被勾走了。只见那画上是一只全须全尾的猛兽,毛色灰黑中带抹水蓝,长脸似狼似狐,眼角那一分的吊诡勾槽却将这种形似破坏殆尽,双瞳呈琥珀金色,给人一种威风凛凛的感觉。
王惠脑中思绪纷杂,他努力的想了又想,依稀记得不知那个拓本上写过一些野史,讲的是庸伯有通天地之能,能驱使异兽为其所用,因此庸人才战无不胜。
这供奉的壁画里的动物,看起来倒有点异兽的味道。
因为陌生,王惠一瞬间有种心灰意冷的沮丧,枉他半生心血,自问相关史料倒背如流,进了这里才发现自己是一叶障目、坐井观天了,他是如此无知,无知到恐惧。如果他这三十多年的苦心钻研,到头来还没资格掀开迷障的冰山一角,那么人之于这千机百变的世界,就太渺小了。
但是他好胜的性格使得这种低沉只持续了不到两分钟,瞬间他又醍醐灌顶,感觉到充满了挑战和刺激。
在这种需要泼冷水的时候,陈炀粉墨登场了,他面无表情的出现在王惠身后,视线先是不由自主的看了那个壁画一眼,然后落在老头的后脑勺上,嘴皮子一掀:“老叔,看够了没?”
不等王惠回答,他接着说:“捆起来,牵着走。”
手下两人抽出尼龙绳,面面相觑的上去把老人捆好了,为了公平起见,留了两个线头,一人拉一条。
王惠挣扎的厉害,他破口大骂陈炀是兔崽子、狼心狗肺、不得好死……可惜陈炀聋了一样,任他骂的口干舌燥。
他抄起一个铜镇纸在梨木包浆的矮几上框框的敲,道:“大家伙都听着,这里的大件都不许带,小件你想留个当纪念品随便,口袋留着装好东西,我们找的是国君的墓葬,不是谁家都有的贫民物事。”
他说的自然是无法反驳,众人也只好忍了小痛,捡了些头饰茶具什么的揣上离开了。
这里的建筑有些类似徽派,黑灰的陶瓦面和粉白的墙,马头墙确是没有的,历经风霜斑驳后,别有一番沉淀的古意在里面。
因为没有人,所以十分静寂,一开始还保持着警惕,队伍结在一起眼观八方,半天光景毫无新意的视镜,越走越像是古城自由行了,队伍开始稀稀落落,人也开始闲聊起来。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身后的地面上,分户的墙道里,有东西飞快的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