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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三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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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丞相府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天之计在于晨。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这可是陶丞相定下的严苛家训。
可惜今天早上,陶家上下哪怕是那一位严于律己的陶丞相大人也依旧沉浸在美梦之中不可自拔。
三位当世神医天刚晓才结束第一轮回的救治。大家都因为耗上一晚上的功夫劳心劳力、斗智斗勇,想方设法救治顾栋梁而心神俱疲。等天大亮的时候自然已经疲惫不堪而各自休兵。
“所以说凡人就是烦人。要是我属下的蛊人一派,随便下个蛊几秒钟就解决的事情。”难得每日精力旺盛的蛊皇也因为这漫长的医疗过程而发困。
“张御医,皇家一派的医术果真博大精深,今日真是让小辈我大开眼界了。”悬壶子眼下有着浓浓的黑影,却因为首战大功告成而心情正好。
“哪里哪里,长江后浪推前浪,神仙谷的医术才是出神入化,让老夫实在是叹为观止自愧不如啊。”张京华因为亲身体验了神仙谷医术最高超的悬壶子的施疗技术,心情也不错。只是年纪不饶人,浑身困倦无力,一把老骨肉果真是经不起一晚上的折腾啊。
“你们俩大伪君子就少在我眼前互相恭维戴高帽子了。恕我不奉陪了。”蛊皇受不了的挥挥手直接捞走悬壶子,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张京华老御医也在小银子的搀扶下往客居卧室的方向走去。聪明人都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乖乖回窝休养生息,养精蓄锐等待下一轮的医学挑战。
“媳妇儿,我一定会等你真正好起来,心甘情愿再次想起来,再次深爱着我回到我身边的!”
一直乖乖呆在在三位神医身边忙着做帮手的陶谦,眼看着手术成功,心里悬得最高也是最重最大的一块石头终于稍稍落了实处。又因为前一阵子的为伊消得人憔悴,加上这一晚上的焦虑忙碌,终于体力不支地累倒在自家媳妇儿身边熟睡过去了。
陶玄卿作为陶家的当家人,家里突然面临前所未有的分裂危机,责任心很重的他首先想到的当然是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燃眉之急。
陶玄卿明白问题的关键就是小顾对过往的态度。但是小顾的问题可以交给儿子来处理。但是影响小顾态度最关键的就是小顾的师父观自在。
如何跟观自在沟通交流当年事件就成为小顾痊愈前最刻不容缓的事情。
陶玄卿足足做了几个晚上的功课,整理收集当年顾家灭族的来龙去脉以及事发证据,策划了万全之策,才表情严肃地去陶家小黑屋找观自在师徒俩。
关于这一场十二小时的夜间谈判,以及谈判的内容,成为日后陶家所有人心里的疑问。
只知道谈判的结果是观自在从此对陶玄卿退避三舍,对顾栋梁心怀愧疚,留书一封要陶玄卿等顾栋梁醒后交给他,带着兜兜离开陶家小黑屋继续五湖四海修行去,并且发誓从此之后对顾家灭族之案绝口不提。
理所当然,顾栋梁日后解开心结,和这一场谈判也有莫大关联。
由此可见,陶玄卿这个男人,表面上让人如沫春风,内心却有多深不可测。
不过也正是因为陶玄卿和观自在对峙交流了一个晚上,心神俱损,脑袋和心脏都难以再负荷,一旦达到满意答复,立马也鸣金收兵回屋休息。
“大白,多亏了本公子的临危不乱,本世纪最严重的家庭危机终于缓解了。”
“全家就你什么忙也没帮上吧?你还好意思提?”
陶川岳和白虎神君一晚上都按兵不动,两方待命。好不容易等到天亮时刻两方皆大欢喜之际,却丝毫睡不过去,赶忙趁着最后一口气急急忙忙往皇宫里赶,顾不上休息也要在第一时间里告诉大家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陶玄卿坐镇陶家处理棘手事件,美人皇帝自然只能很识时务地窝在皇宫里处理政务。
“卿卿,士别三日,刮目相待!我现在才彻底体会到你的贤惠能干。才仅仅一天让我乖乖窝在御书房看这一整队的奏章,你可知道我自觉心里有成千上万只草泥马来回呼啸,我才发觉这些真的是人干事?”
“卿卿,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古人诚不欺我也。”
“卿卿,我现在彻底成了没有大米的老鼠,快要死了。”
“卿卿,我深刻反省了。原来你每一天都过得这么累!以后我一定会对你更好更好的。”
哀怨的美人皇帝的相思已是不曾闲。
“父皇,求您别再怨念了。你的心情我了解,所以我给你送红豆粥来了。”
太子陶玠亲自捧着红豆粥走过来安抚美人皇帝相思成疾的玻璃心。
“陶诚和小桃子他们呢?”
“小书呆在东宫带着乐乐和小桃子呢。”
顾栋梁醒来的时候因为脑内淤血已清,身体是难得的神清气爽。
可是与身体上的神清气爽相冲突的是精神上无与伦比的迷茫和痛苦。
自己的记忆虽然一时没有完全恢复,但是现在脑袋里隐隐约约有的全部,以及这几天在陶家的感受,告诉自己,陶家的确和自己有莫大的关联。
特别是现在紧紧握住自己左手的陶谦,憔悴不堪的样子,以及自己对他莫名的感觉,说和自己只是仇人之子的关系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都说人生若只如初见,现在自己能想到的是:初见不如不相见。
曾几何时,他和陶谦的相处总像刚刚相识的时候,是那样的甜蜜,那样的温馨,那样的深情和快乐。
但本应当相亲相爱一辈子的两个人,为什么转眼之间就促成了今日的相杀相恨?本来我们应该就像唐明皇与杨玉环那样,在长生殿起过生死不相离的誓言,现在却又最终作决绝之别,生怨。
但我们之间又怎比得上当年的唐明皇呢,他总还是与杨玉环有过比翼鸟、连理枝的誓愿。而隔着血海深仇,我们的未来又在哪里?
自己接下来到底该如何做,才能和九泉之下的族人交待?
自己又该如何做,才能和抚养自己长大的师父交待?
最关键的是,记忆力明显在慢慢恢复的自己,接下来的日子里又该如何对待陶家上下每一个人?
都说灭族之仇,不共戴天!
可是,谁来告诉他,如果灭族的仇人同时也是你在世的亲人,那幸存的自己,又该如何?
顾栋梁觉得以前那一个敢作敢为,从不知烦恼为何物的顾总镖头离现在的自己好远好远,他好羡慕以前那个对身世过往一无所知的自己,无忧无虑。
望着在自己身边熟睡的那个男人,那个无辜又深爱着自己的陶谦,顾栋梁眼眶发涩泛湿。
现在他心里只有一点是很清楚的:他对陶家任何人都下不了手。尤其是枕边人陶谦。
一夜夫妻百日恩,更何况他们还有一个可爱的小桃子。
教他如何下得了手?小桃子如何承受得起小小年纪就失去父王?杀死他父王的人还是生他的爹爹?而他,到时候又该以什么态度对待小桃子?
还有,陶家其他人,一心一意将自己视为家人,那样事事维护自己的陶家上下所有人,他又如何下得了手?他又置天下苍生于何处?
原来一直自认为俯仰无愧于天地,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只不过是遇事就退缩迷茫的胆小鬼。
身边所有关心自己的、维护自己的,甚至是爱自己的大家,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大限度的不辜负。
人的心脏就那么小小的一颗,实在承受不了那么多的爱恨情仇。
已经是无法打开的血淋淋的死结,教他如何轻率就能发落?
现在的他,只想逃,逃到一个谁也不认识他的地方。才能静下心来好好理清自己的思绪。也许只有彻底放逐流放自己,才能在一阵子过后,会有永不言悔的答案出现吧?
心里明白脑袋已经慢慢在清醒,所以,陶家他是无论如何再也住不下了。
师父那里自然也是没有脸回去了。
天下之大,难道就没有自己安身立命之所了?
一定会有的。
就算是没有,也一定要找到!
还记得自己早年走镖的时候,曾经无比羡慕那些快意江湖的好汉。
现在,自己这一生注定是无法逍遥快活了。
但是离家出走,寻找答案的机会,却是仅有这一次。
顾栋梁左思右想,最后脑袋里开始一直回荡着早年走镖的时候偶然间遇见的一个南国苦行僧泰格曾经对自己说过的一番话。
“我一直就一个人,一个人走在旅途上。”
“我旅行的时间很长,旅途也是很长的。”
“每天天刚破晓,我就徒步起航,穿遍广漠的世界,在许多地方留下自己的足迹。”
“时间还没有到来,只有冤枉的痛苦在我心中。”
“我这脆薄的生命之杯,是你不断地把它倒空,又不断地以新生命来填满。”
“我生活在和你相会的希望中,但这相会的日子还没有来到。”
“离你最近的地方,路途最远。最简单的音调,需要最艰苦的练习。”
“旅客在每一个人生门口敲叩,才能敲到自己的家门;人要在外面到处漂流,最后才能走到最深的内殿。才能在合上眼睛的时候说:原来就在这里!”
现在的自己,似乎能够领悟当时高僧泰格的这一番话了。也许真的只有放逐自己去旅行,反而能够找到自己的生命对永久家乡的回归。
想通了的顾栋梁毫不犹疑地修书一封,火速离开陶家,离开北国。
等到陶谦一觉醒来,媳妇儿早跑远了。
陶谦刚看完床边书桌上的书信,“哇”地一声就大哭了起来。
“媳妇儿,你怎么又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