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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绮丽妄想 ...

  •   20.绮丽妄想

      月霜行醒转的时候,昏昏噩噩地只见到一片黑。

      这全然的黑暗,深如夜,浓如墨。

      于是,有那么一刻,她想不起自己究竟身处何处,直到被身侧的人揽进怀中。

      肌肤相叠。

      仿若,血骨相依。

      月霜行渐渐回过神来。

      这是海府的暗室。

      鄜坊一行,海东来暂时稳定的病情稍有些反复。前几日,她从宫中出来时,便告了假,陪着他在这里养病。

      说是静养,二人却也着实放纵。

      情//////欲两字,简直食髓知味。

      “怎么了?”海东来问道。

      他抱着月霜行,所以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心跳正在加快,连素来清浅的呼吸也变得越来越紊乱。

      月霜行依在他怀里,压低声音道:“好像做了个梦。”

      好像?

      海东来皱了皱眉,道:“你在不安?”

      “不安?”月霜行将这两个字重复一遍,似含在嘴里细细咀嚼了一番,才道,“大概是我很少做梦,所以不太习惯。”

      说完,她坐起身,捞过衣袍披上,静了片刻,又道:“我出去走走,你先睡吧。”

      海东来“嗯”了一声。

      暗室的门被推开的时候,外面有极淡的光漫了进来。

      海东来就借着这一缕浮光,瞬也不瞬地看着月霜行的背影。

      眼神里,有着柔和的纵容。

      然而,对方始终没有回头。

      只是在走出暗室后,死死地,死死地,死死地关上了门。

      ……

      一切又重归于黑暗。

      +++++++++++++++

      海府的院子里,依然是月色浮华。

      夏夜已有丝丝暑意,混着甜腻的栀子花香,沉沉昏昏,蜿蜒低伏。

      月霜行兀自静立其间。

      她身上松松地披着海东来的外袍。——因其宽大,于月下拖曳着的时候,便生出些逶迤浓艳的错觉。

      那满把漆黑的发散下,落在殷红的衣裾上。

      而半掩在青丝之后的雪白容颜,有着极为凛冽端丽的眉目。

      静谧的月光落在她眼睛里,如流水泻在冰面上,飞溅起盛大而冷漠的霜色。

      生者之寒。

      死者之失。

      ……

      也不知过了多久,月霜行终于振振衣袖,翻身跃出了海府。

      那袭红袍如电光闪过,割开浓黑天幕。

      之后,遁入。

      不复出。

      ……

      而这样热意蒸腾的夜里,隐于寂寂长街之下的,是长安城无上的奢靡繁华。

      琵琶伴着胡姬的舞步拨出了凶艳的乐音,文人于酒酣之际发一纸思潮滥觞的牢骚。

      倚红销金,暖玉生香。

      月霜行伸一只手,推开月府的大门。

      下一瞬,原本漆黑死寂的院落便有灯火鱼贯点燃。

      灼灼如锦,烨烨如霞。

      月霜行眸光微凝,须臾不停地举步踏入。

      院内,有黑衣人仿佛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自屋檐与花树上翻落在地,齐齐跪在她面前。

      身披红衣的羽林中郎将随意扬了扬手,眸光如浸透雪水的剑锋。

      锐利,又冰冷。

      她缓缓地扫了一眼自己的手下,轻而沉的话语自上方降落:“从今日开始,严密监控内卫总院的动静。”

      清醇沉郁的声线中,依稀有极为平淡的残忍。

      黑衣人几乎同时将右拳按在左胸前,深深俯首。

      她微微眯起眼睛,继续命令道:“派人去夏绥鸽房,凡有异动者,从犯格杀勿论,主谋秘密押解回京城,该死的不能活一个,该带回来的不能逃一个。”说到这里,略顿了顿,复又挑了抹若有似无的笑,问道:“可都听明白了?”

      “是。”

      说完这些,月霜行垂下眼眸,目光落在鲜烈如火的红衣上,她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般勾了勾唇。

      那浅浅笑意尚未来得及抵达眼梢,便已尽谢。

      ……

      十万红尘,八千岁月,四百四病。

      皆是,上位者权衡之后,堪堪赐予的,绮丽妄想。

      +++++++++++++++

      隔天,天气晴好。

      湛蓝的天空中有流丽的日光,和轻柔如絮的云朵。

      在清晨海东来离开暗室前往内卫总院之后,月霜行得到了天子的召见。

      随后,韦贵妃着人来邀了月霜行于太液池泛舟。

      水光潋滟,骄阳之下折一线耀目的明亮。精致的小舫上,只听得到木浆一下下搅动池水的声音。

      月霜行站在韦贵妃身后,恭敬而安然。

      微风中隐约浮荡着烂熳的花香。

      薰薰然,陶陶然。

      韦贵妃的眉目间渐渐氤氲出一种清雅聪慧的娇媚来。

      她转过身,对月霜行道:“爱卿,前几日是我失礼了。”

      月霜行不接话,只微微笑着。

      “其实,我与爱卿一样,都是仰仗着天子恩泽,依靠着韦公威重。”韦贵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所以我们当同心戮力。”

      月霜行颔首一揖,浅笑道:“娘娘言重了。”

      韦贵妃盯着她,含笑说:“爱卿莫非仍在怪我不知轻重好歹?”其音煌煌,其意昭昭。

      “臣不敢。”月霜行垂眸,脸上仍是淡笑融融。

      和软而顺从的样子。

      韦贵妃眸中戾气一闪,接着便妥协而退让地恢复了从容,曼声道:“爱卿,昨日事昨日罢,今日人今日生。将来,还望爱卿常来相伴,才不至于辜负了这花团锦簇大好气象。”

      月霜行抬眼,平静地看着韦贵妃,像是在确认着对方的心思。

      片刻后,才浅笑道:“既如此,臣祝娘娘圣眷不衰。”

      “那我就谢过爱卿吉言了。”韦贵妃展眉一笑,拉住月霜行的手,轻轻拍了拍。

      仿佛,立下什么契约般。

      无比慎重,又满含试探与期许。

      ——情爱欢愉,从来只是鬓发上一朵沾露的鲜花,装饰过后,枯萎之前,便当弃置。

      所谓,生生死死,或是欲生欲死,都是迷梦中的呓语。

      醒后就什么都不是了。

      韦贵妃目光清清明明,诚意十足。

      月霜行亦加深了一点笑意,黑亮的眼眸里漾出的光,如盛了蜜般清甜。

      她说:“娘娘,其实您日前所说,臣回去之后也曾思索良久。与您不同的是,如果臣有所爱之人,当会护他周全,使其绝不会有任何闪失。

      “臣相信,以自己的能力,必定可以做到。”

      美丽的羽林中郎将话音落下的那一霎,淡金色的阳光从大团堆叠的云朵中扑杀而下。

      仿佛于天际和水面间开出了灿灿而壮丽的花。

      强盛宏大,无可匹敌。

      韦贵妃目光一凝,继而眨了眨眼,婉转道:“可惜,爱卿并没有所爱之人啊。”

      “是啊,真可惜。”月霜行垂眸,恭顺地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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