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孽》莫殇

13、第 13 章

　　无极再也没有来过，韩锦有些无聊。
　　这日，他正如往常一样百无聊赖地在架子周围漂浮，忽然殿堂中暗了下去。他一惊，发现那些起照明作用的离魂居然都隐去了光芒，聚集在黑暗处瑟瑟发抖。有种不好的预感，韩锦这才发现发育太快不好，作为一个高级元神他已经没有办法隐去身形，只有亮着。
　　诺大的殿堂中，韩锦鬼火样的闪着，硬着头皮等待不幸的降临。
　　“不幸”从黑暗处走来，在紫色的光芒中异常诡异，像个幻影。影子飘向桃木架，伸出缥缈的手，韩锦一惊。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不净之物！他要对太阳不利！韩锦想都没想就冲了过去，不能让他得逞，自己守了这么长时间，在人间都有重孙子了，末了末了被个不知何物的东西来搞破坏？
　　影子根本不把韩锦当回事，一团气体而已，没什么威胁。韩锦飞过去，也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他伸手要去掀开桃木架上的白缎。无极说过，白缎之内蕴含数百年的灵气，是在太阳的元神形成的时候聚成灵体与元神结合用的。一旦灵气散去就很难再聚集起来。
　　怎么办！韩锦后悔没有找无极要个灵体先用着，现在事情大了，自己就一个元神，要胳膊没胳膊要腿没腿，就是有张嘴也好，至少可以咬那家伙一口。可是什么都没有，目光是不能杀死人的。指尖触碰到白缎的一刹那，韩锦脑中一片空白，一下抓住那只手，顿时蒙了。这不是幻影，是只有血有肉的手。他惊讶地看向影子的脸，惊讶的几乎要叫出来，那是一张和太极一模一样的面孔。而那张面孔的主人也万分吃惊地看着他，从那双明亮的眼睛中他看到了自己：银丝翻飞，白衣胜雪。
　　那人惊慌的要挣脱，无奈力气似乎很小。于是他的另一只手立了起来，对着韩锦的胸口。韩锦不明所以，忽然胸口一震，整个人几乎跌倒，抓着那人的手也松开，捂着胸口喘息。那人空开手，立刻掐住韩锦的脖子，眼神凶恶。韩锦拼命的挣扎，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求生的欲望在体内翻滚，他艰难地抬起手，掌心对着对面的人，一团闪亮的光球直击对方。那人显然没有料到，一口热血喷出溅在韩锦雪白的衣服上。韩锦疯狂地补充气体，一面惊讶地看着那人倒下去，从他的胸口慢慢浮出一团红色的东西，像是元神一样，闪着微弱的光。韩锦一惊：完蛋了，出手太重打得元神出窍了。他刚要走过去，只听见身后的桃木架剧烈晃动起来。韩锦一阵混乱，不知该顾哪边好。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了无极，他高兴的差点要扑过去：总算来救兵了。
　　但是无极却没有理会他，而是快步走向倒在地上的人，急声唤道：“太极！怎么回事？你在那么会在这里！”
　　太极？！韩锦瞪大了眼睛，他要谋杀自己的孩子？
　　“孩子……”太极的声音极度虚弱。
　　红色的元神自动飘向桃木架。
　　“快让开！”无极喊道。
　　韩锦木讷地挪动身子，胸口疼痛难忍，他一下站不稳，下意识地扶助手边的东西。
　　眼前流云翻滚，气象万千。空中千丝万缕的弧线，从桃花木中呼啸而出，奔涌过来，飞一样掠过红色元神。刹那间，韩锦看见一个人影立在七彩流光中，深红如血的发丝在空中飘动，他冲他笑了笑，嘴唇动了动，消失了。韩锦没有听见他说什么，却看得清楚。
　　他说：坤仪。
　　有些熟悉的场面，韩锦愣住。直到无极站到他面前，他才回过神来。他瞟见自己手中抓的是桃木架上缠绕的白缎。完了，他杀了太极的孩子、无极的孙子——太阳郡主。
　　“父亲”已经昏迷过去，“爷爷”怒不可遏。
　　一把拎起韩锦的手，力道大得出奇。韩锦这才知道以前无极对他有多温柔。他痛地想叫却不敢。如果他是滴水，对着现在的无极恐怕已经变成冰串了。
　　无极冷冷地看着他许久，目光中没有任何温度。韩锦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无极的巴掌凉在他耳边许久，愣是没有动。韩锦大气都不敢出。
　　一个巴掌甩在韩锦的脸上，他只觉得头晕眼花两耳轰鸣，周围的东西逐渐模糊，暗了下去。

　　他听见微弱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走动。他确定自己的灵体还在，他抓到了被单。太极不愧是神的嫡传，法术都是持续发作的，正好可以把人整个死去活来。他听见有人靠近，便装死不动。
　　那人低头吻了他的额头，被唇触碰到的地方忽然针刺一样的痛了一下，有些灼热，接着又有些痒，韩锦拼命忍住，几乎要憋到内伤。柔软的发垂到他的耳边，摩擦着，吻在继续，滑落到眉上、鼻尖、嘴唇。只是轻轻的贴在唇上，没有任何欲望的温暖的吻，像在梦中一样，梦中……
　　“爻……”模糊的名字从口中溢出，没有任何意识，两人都愣住。
　　韩锦睁开眼，窗户射进来明亮的光，他有些不适应的皱起眉头。他看见萧索的背影立在窗前，被光勾勒出的清晰轮廓，一身素衣，风扬起衣角，苍白如他的声音。
　　“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是无极。
　　韩锦嗯了一声，不敢多说话。
　　“你差点杀了太极。”
　　杀了太极？就凭他一个刚幻化出形体的元神？两败俱伤了现在。
　　“那他……”韩锦从床上坐了起来，不疼了，浑身竟然没有异样。
　　无极忽然出现在他眼前，依然隔着面纱，却换成了白色，如雪莲的花瓣。韩锦有些走神，无极身上溢出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无极拽起韩锦的胳膊，韩锦咧了一下嘴，不动了，望着面纱，似乎想看穿它。
　　无极盯着韩锦许久，终于甩开了他的手，站起身，道：“有时候我真想杀了你。”
　　韩锦一个哆嗦，有时候……保不准无极也有冲动的时候。
　　“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做。”
　　有活命的机会，韩锦嗯了一声，期待地看着无极。
　　“去人界找回太阳。”
　　“啊？”
　　“太极能感觉到太阳的元神落在了人界，你去把他找回来。”
　　韩锦想想自己在人间的时候，那么多人……鬼知道他投胎到哪里去了。
　　“我怎么找到他那么多人？”
　　“我已经拜托了女娲，她会让你转世到离太阳转世最近的地方，但是他具体在什么地方还要你自己找。”
　　“天！我连见都没见过他，就算碰到了又怎么知道是他？”
　　“见到他你自然会知道的……”
　　自然会……韩锦有些绝望，这个……也太难了吧。
　　“那……如果没有找到呢？”
　　“一世找不到就两世，两世找不到就三世，直到找到为止。”
　　韩锦顿时呆了：原来自己是这样堕入无尽的轮回的，为了找一个被自己弄丢的小孩。
　　“那就算找到了，我怎么把他带回来呢？”
　　无极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又来到韩锦跟前，什么都没说直接把他拉进自己怀中。韩锦莫名的心跳加速，直愣愣的靠在无极的胸口动也不敢动。他清晰地感觉到无极深深的吸气，长长地吐出，几多无奈。他温暖的掌心滑过自己的头发。韩锦小心的抬头看看无极，面纱微微浮动。
　　两人靠在一起很久，无极终于开口道：“找到太极，就做他的恋人……三生三世之后，你们就可以回归混沌。”
　　韩锦要弹起来，却给无极摁住，搂得更紧一些。
　　“在你去人界之前，我会消除所有人对你的记忆，包括太极。没有人会记得你，等你重新回到混沌之后，太极会和喜欢太阳一样喜欢你。”
　　“为什么？就算他不记得我弄丢了他的小孩……”
　　“因为你将是他的孩子的永世的恋人。你会成为这里的太阴郡主。”
　　“啊？！”
　　“自从太极出生以后，混沌变得有些不稳定。我问过伏羲和女娲，他们说凡是物质的世界必然要有平衡的东西。所以我让从阳鱼中出生的太极生出了太宫两仪中的阳。而你回来之后，就会成为太宫两仪中的阴。你们会各自掌管不同性质的事务，让混沌稳定下来。”
　　“那……如果我不喜欢太阳呢？”
　　“你会喜欢他的……”无极亲了亲他的头发，“他是个近乎完美的孩子。”
　　“哦……”韩锦应了一声，推开无极，道：“可是做永世的恋……人，回到混沌也还要继续吗？”
　　无极点头，张嘴要说什么，看了看韩锦又咽了回去。
　　“那我岂不是永远回不去现世了……”
　　“你还那么想回去么？”
　　韩锦点头。
　　“是因为现世有你牵挂的人？那个叫‘爻’的人？”
　　韩锦愣了愣：“我不知道……爻他，他……你能帮我么？你不是神么？”
　　“我不能帮你。”
　　韩锦有些气愤，神果然都是没人性的。
　　“其实，你转世之后就会把现在的事情忘掉，不会想着要回到现世，如果你不知道自己是在本不属于你的时代，又怎么知道这个时代不是你应该存在的地方呢？”
　　韩锦晕了。但说白了，无极就是不想让他回去。
　　“你到了人界后要保护好自己，我没有办法再照顾你，明白么？”
　　韩锦瞪了眼无极：我又不是小孩子，要你照顾。
　　“在人界每经过一个轮回，你的元神就会消耗一部分，如果元神消耗完了，你仍然没有做到我说的，你就会死。到那时候就算是我，也没有办法救你。”
　　韩锦感到任务相当艰巨，他咬了咬嘴唇。
　　“基本就是这样，你还有什么问题么？”
　　“呃……那个太阳郡主有名字么？”
　　“有的，他叫乾易。虽然转世之后也许不叫这个名字，但是你会发现他身上会带着和他名字相关的东西。”
　　“哦。那……”韩锦看了看无极。
　　“怎么了？”
　　“你知道我这一去不知道要多长时间，好歹我也帮你照顾了那么多年孙子，你是不是可以……让我看下你长什么样？”韩锦仍然不死心。
　　“你……回来的时候我会让你看的。”
　　“不是吧……反正你说我转世后会忘记所有的东西啊，看一下又有什么关系呢？”
　　“就是因为你会忘记我才不想让你看见。我要你见过一次就会永远记住。”
　　韩锦撇嘴。
　　“好啦，我知道了，那你就等我胜利归来吧！”
　　无极走到他面前，一手捂上他的眼睛，一手撩开面纱，在他的额头又是一吻。松开手，面纱垂落下来。韩锦眨眨眼睛。
　　“这是神给你的祝福。”
　　韩锦摸摸脑门，一个突起的小印。怒视无极：“你怎么也有这个癖好！”
　　无极愣了愣：“也？”
　　韩锦也呆了：也？
　　他别扭的转身，道：“事不宜迟，我还要赶着去投胎。你送我一程吧。”

　　二人来到无相台，韩锦站在无相台上，对面空空。
　　“你不想造个钟来计时么？这里时间似乎很混乱。”
　　韩锦想怎么还没有界钟，真是急死人了。无极想了想，点头道：“你走了我就造一个界钟。”
　　韩锦站在阴阳鱼前。
　　“记住你说的话呀，我回来你要给我看你长什么样！”
　　无极点头，念动咒语。
　　眼前又开始模糊，韩锦的脑子也开始模糊，时空飞速从身边擦过，无极的影子越来越浅，狂风卷起他的面纱，一张逐渐模糊的脸，一双星辰样明亮的眼睛，望着自己，越来越远。
　　无极……回来后，我们在一起好不好？韩锦看着远去的景象，眼睛竟然有些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