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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chapter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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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眼睛就向上方直勾勾看着,固执着不肯离开。泛上来的泪光已经凝固,也不退却。“你明明很想上*我,为什么停下来?”赵佳奇的心一时欢欣,一时低落,又在一段惊恐里泡过,正麻木着,而这质问仿佛涉及的只是另外不相干的人。
这问题海林答不上来,也没想过需要回答。他反问道,“你并不喜欢我,为什么又愿意?”
他们相对无言。大家如果对自己坦诚一些,就不会总像在怄着气。我们以为自己的心情就像固定后的叶片脉络般清晰,所以刻意忽略的问题被提出后,只能装傻。而随心所欲反复无常的闹剧,尴尬之处在于并非所有人都情愿意会言传不需要解释。
海林无法面对此刻的对方,背过身,将湿漉漉的衣服在余下空间尽可能展开。直到每一件都整理好,再无一处能够寄托躲闪的神思,才终于慢悠悠躺下来。
他觉得自己该去把以赵强为首的A们教训一顿,警告他们安分一点。如此想着,被那泪光逼出来的歉疚便心安理得地减退了。海林向O的方向挪了挪,涌出一份柔情,手揽上对方的肩膀。
赵佳奇左手在他侧腰部死命一拧,向右侧翻去。
嘴都被疼歪了,窄小的空间里充斥着不加掩饰的嚎叫。对方一声不吭,安静下来之后,A也觉得悻悻,歪过头盯着他的背影。
“对不起。”海林双手垫在脑后,注视着帐篷顶——他探起身,果然能够触摸到。这句话或许才是对方真正期待着的事。本意也并没有期待着回应,“你知道,让一个A说出对不起是不容易的事情。别的姑且不论,我已经做到我能做的了。不要生气了。”“也别再伤心失望,什么都不要想。”他讨嫌地贴上来,整个人把赵佳奇包在怀里,命令道,“睡觉!”语罢闭上了眼睛。
O不能否认,身后的温度刚刚好,舒适地像四月的拂面风,雪天里的红炉火。眼睛不由自主地闭上,以更好地感知。“贱人。”话虽这么说,音调喃喃,轻柔地很。
赵佳奇睡得不安稳,神思浮浮沉沉,感觉全身湿漉漉,最后‘咯噔’一下清醒。帐篷内的光线比刚才暗的多,侧耳听,四下里一片寂静。海林的身体紧贴着,左手搭在他的腰间,规律的鼻息在耳后响着。
他从身后的拥抱中脱开身,伸手摸了摸旁边的衣物,仍有一丝潮气,勉强也能穿。悉悉索索,蜷着身子将自己衣服换好,海林仍是没有醒。
已是下午三四点钟的光景。阳光斜着铺陈在河面,使之如镜如练。脚步声朝这边传来,是祁茗提着红色的塑料桶,露出兴高采烈的笑容。他看见赵佳奇一个人坐在帐门前,立即变走为奔,叫人心里无来由地暖了。
水桶拍打着祁茗的小腿,间或有水洒出来。奔跑的姿势也着实有些笨拙。“你看。”桶送到赵佳奇眼前,四尾鲫鱼分据在不同的层面,丝毫不嫌拥挤。在空隙处,还有数十条不知名的小鱼。
“都是你钓的?”
“全部!”祁茗得意地抖了抖,惹得鱼群游动起来,尾巴扫出水花。
“叶清煌呢?”
“不知道。还在帐篷里睡觉吧。”
“你傻呢,你到底是不是喜欢他啊?我看他还比不上这鱼哩。”
“你干嘛又问一遍。”祁茗松开了一直握着的桶把手,挠了挠头,“怪不好意思的。”他就势坐下来,面有难色般,“哎,总之,独自跟他呆一块,就觉得要喘不上气来。何况那么小的帐篷,我就害怕他把我吃了。”
赵佳奇惊异地看他一眼,后者连忙辩解道,“不是那个‘吃’啦。”
“也是。别想了,顺其自然吧。”他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草根,“我们先把这鱼给吃了。”
“恩恩。咱们找刘师傅去,他已经给小半个班的人烤了鱼了。”
“我来烤。我会。”
“你竟然会。”祁茗的眼神中流露出佩服。
“我是孤儿。”
祁茗又发出一声轻叫,这简直成为他的个人特色了。无论是惊喜、惊吓,他都要这般叫一叫。而后,露出局促的神色。倒好像他自己才是个没爹的人一样。
“我有养父。别给我脑补。”赵佳奇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他提着桶转向刘师傅的河边小屋,祁茗跟在后面喊,“哎,给我留一条。我要带回家养着。”
“好吧。随你喜欢。”
刘师傅的水泥小屋经过风吹雨打已经出现老旧的色彩。门前右侧用隔年修剪下的树木枯枝围起栅栏,高高低低,并不十分齐整。四五株月季疯长,枝叶交缠,分不清界限。硕大的一朵枚红色探出头来,周围满是欲开未开、将将萌芽的花苞。
左手边的一间是厨房,门口立着好几个同学,心焦地等,又害怕被烟气熏着不想进去,频频往里探头。赵佳奇拨开人群,和祁茗一前一后进去。
像烤羊肉串的那种炉火,木炭在里面烧的正旺。片刻功夫就将人逼出一身汗来。架上放置着一溜串好的鱼,有鲫鱼,有草鱼,还有些也着实认不出来。刘师傅正俯身在案板上将鱼去鳞去腮。脚下一排红色塑料桶,一些安安静静,另一些鱼在其中动来动去。
“师傅,我们想自己动手烤行吗?”炉火旺盛,赵佳奇询问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提高了。
“行。你把围裙穿上。油跟调料都摆在桌子上头。”刘师傅头未回头,手中动作也不曾停下。
“好嘞。”
祁茗比较着挂在墙上的几件围裙,挑了最干净的一件递过来,然后在后面帮他把带子系上。赵佳奇低头一瞧,胸腹处白色的底色几乎都瞧不出来了。
他洗了洗手,先捡了最大的那条,一菜刀拍昏,才慢慢开始刮鳞。刘师傅看了一眼,“小伙子刀工不错。”祁茗在旁听到,先于他领了这夸奖,好似被夸的是自己。
将鱼身剖开,掏出内脏。手还没拿出来就听见他又拉长调子‘噫’了一声,恶心巴拉。额头的汗水已经成滴,悬在上眼睑处。赵佳奇没好气地冲他,“你鬼叫什么?”
“看到你这么黄*暴场面,不适应。”
“杀鱼不都是这样么?”
祁茗心想那可不一样。大人杀鱼可叫一个大开大合不以为意,绝不是你满脸天真稚气浑然不觉的违和场景。
烧烤汁、切好的姜丝、葱丝和着盐、味精混好,一一把处理后的鱼里里外外刷个干净。寻了个大的不锈钢洗菜盆,并排放在里面。
“咱们先出去,先腌个把小时。”
“这么久。”
“就得久,才好吃。我得做这么多,每条只能腌十来分钟。”刘师傅插话道。
他们出了门,祁茗就跑的不见踪影。空气中的青草气息袭来,赵佳奇嗅了嗅周身,根深蒂固的烟气。在小屋不远处草地上躺倒,空中流云正闲。双手枕在脑后,觉得天地辽远。侧过头,青草挡住视线,脸颊蹭上几根,痒痒的。
有黑影覆盖住他的身体,O睁开眼睛,原来是下午早些时候让他被落水的A赵强。赵佳奇懒得理会,又闭上眼睛,心想有种你就再来一次。
“对不起。”
他被惊的睁开了双眼。虽然对方语气恨恨,也够惊悚。受到了什么制约呢,第一反应是海林,然后才注意到赵强一再地往山坡上瞅。顺着看过去,班主任正坐双臂撑在身后,怡然坐在小山坡上紧紧盯着这边。
他心想道歉有用,要警察干什么。可是这里毕竟没有警察,班主任又愿意介入,他说,“好,前事不究。但是回去你得载我。”
“行。”再是蛮横,此时也毕竟是败了,赵强一句话不想跟他多说,撂下这个字就走开了。赵佳奇往山坡看去,班主任已没在看了,好像根本不曾注意过这边的龃龉似的。
他又躺了一会,起身去了厨房。鱼身中已渗出水来,用细铁丝穿上,架到碳上烤。人直直地站在那里,守着火候。烟熏火燎,汗水跟泪意一齐下来。
“哎,烤上啦已经?”
“你死哪儿去了?”
“呶,”祁茗将手中的东西一摊,是两片嫩绿色,尚未长成的芭蕉叶。“看你热的慌,给你扇风呐。藏在旮旯里,叫我好找。”
赵佳奇说不出话。对方望着他的黑眼睛这么真,连本人都未察觉。记起小时候养过一只长长白毛的哈巴狗,总是倚在脚边仰头望着他,圆圆的眼珠一眨不眨。他一阵感动,又有些伤感。哈巴最后死掉了,家里也再也没有养过狗。
O伸手作势要盖在祁茗脸上,中途才想起满手鱼腥,改用手腕抵了抵对方额头。
“你真像我哥哥。”他说。心里想道,你可以直接说谢谢,告诉我你有点感动。
“呀,鱼都给剖了,没给你留。”赵佳奇想到这一茬,意外祁茗竟把这事忘记了。
“再钓就是了。”对方满不在乎地说。
说话空当,鱼身的水分已烤掉了些,赵佳奇刷了油在上面,接着烤,祁茗就一直站在旁边不时扇动着芭蕉叶。等到与差不多八成熟,又刷了一遍油,洒上孜然、椒盐。他扫了一眼旁边殷红的辣椒粉,终是拿起来,将一条鱼仔仔细细里里外外裹了一遍,半点也没落下。
“这辣椒放太多了,能行吗?”
“有人就好这一口。别管。”眼见鱼骨被烤酥,赵佳奇找了个碟子,将鱼摆盘。“你先把鱼端到咱们帐篷。”
祁茗坐在帐门口等了一会,看见对方提溜着红桶过来。“怎么把桶提过来,小鱼不都被刘师傅拿走做鱼干了?”
“嘘~。”赵佳奇把桶歪给他看,里面竖着四瓶啤酒。
“哪搞的?”
“老刘的私货。顺的。”
“班主任知道得削我们。”
“那你别喝。”
祁茗简直是一跃而起,迅速把海林和叶清煌都叫来,四人躲到老柳树树干后,正对着河面。晚间的风又起了,水面被吹出波澜。酒瓶碰在一起的声音那么清脆,就像青春不收敛的棱角碰撞。
一瓶酒见底,赵佳奇的意识之弦稍稍松动,拍着大腿喊道,“吃了老子的饭,就都得听老子的!”他们在树底下躺的横七竖八,柳叶枝条在视野中晃动,祁茗摸了摸肚子,“舒服啊,舒服!”海林辣劲仍未过去,不时发出咝咝的声音。叶清煌没有说话,一副高深神情。
隐约的嬉闹声从身后传来,暮色渐渐加深,青色的天空中出现群星踪迹。祁茗从这舒适中挣扎起身,念叨着,“我要带条鱼回去,一定要带一条回去。”跑去拿了钓竿和鱼饵蹲在刘师傅平时喂鱼的小平台上。
他们随他去。赵佳奇觉得困倦,钻进帐篷后就睡着了。过了不知多久,有带着凉气的动静进来,他本能地侧过身,让出些地方。
次日清晨醒来的时候,帐内只有他自己一人。撩起帐子,看见祁茗就呆坐在门口。红色塑料桶放在两腿*中间,被双臂环绕着。赵佳奇绕到他面前,看见一副痴傻的羞涩和甜蜜混合的神情,桶中一条草鱼正用力地拍打桶壁。
“昨晚是咱俩一个帐篷?”
“嗯。”
“这条比昨天的都大。居然没把你拖进去。”
“不是。早上起来就放在门口的。”祁茗大咧着嘴笑,智商都从那笑里面溜走了。
赵佳奇了然,看向东边。朝阳红红的,还没完全升上来。光线从草叶上的露珠中穿过,折射出美丽的弧度。
回去途中,他搭的赵强的车,海林没说什么,只是或近或远的跟着。连他在睡梦中的时候,都没有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