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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晚上。

      屋子里未点灯,盟盟缩在被窝里,睡得正甜。

      唐十九在屋子四周布了无数暗器机关,又回头看了熟睡的盟盟一样,然后一下子飞出去。

      唐门轻功胜在飞得高远,速度快,不出一刻钟,唐十九便飞出了唐家堡。

      他在一处高高山脊上落下,又接一个小轻功,飞到山上隐秘的树林子里。

      “我便料想你会过来。”

      唐十九刚落地,似曾相识的声音响起。

      “上次见面,一开始还骗过我,因为你不说话时就像个木头,又戴着面具,我便以为你是普通的唐家堡弟子。”

      随着话音徐徐出现在唐十九面前的,是前几日那个施下可怕蛊阵的年青男子,他笑脸盈盈,头戴苗人特有的银饰,身穿漂亮苗褂,脚踝处带了几个银环,赤足,慢慢朝唐十九走过来。

      唐十九二话不说朝他架起千机匣。

      对方只是迷恋的看着他。

      “我就知道你会来。”那苗人一边说,一边又走进一点,仿佛没看见冲他蓄势待发的千机匣一样。

      “你看到我留的暗号了。我知道你会来。”

      “能救我师兄的就只有我。我和他都中了那种蛊,他变小了,失忆了,我却没事。”

      “你想要救他,便只能找我。”

      “我说得对么?”

      对方轻轻推开唐十九的千机匣,微微笑着,俯身上去,伸出手臂,抱住唐十九,满足道:“我知道你会来的。”

      唐十九没说话,表情一贯的冷漠,只是手指爆着青筋,显然在努力克制自己,不将这人甩出去。

      因为对方说得没错。

      两个人中了同样的蛊,一个人安然无恙,另一个却失忆变小,还无端昏厥和头痛。

      这样的事,他从未遇到过,也不知如何解决。

      对方的突然出现,确实让唐十九燃起了一丝希望。

      他便罕见的开了口,冷冷道:“你有什么条件。”

      天蛀使俏皮的眯起眼,上下打量唐十九一番,然后说道:“我要你把师兄交给我,你可愿意?”

      唐十九冷淡的斜梯对方一眼,并未回话,意思却是透过那冰冷的眼神传达到了:休想。

      “那么……除非你有本事抓得到我,再从我嘴巴里扣出解蛊之法,否则我师兄会怎样……”对方说完,笑着往后退了两步,瞬间躲开唐十九的暴雨梨花针。

      对方武功极高,唐十九不敢轻敌,两人又过了数招,皆是不分胜负。

      “今日只是来打个招呼。”

      最后,那人一个幻蝶,又故技重施的飞走,走前留下一句话:“你要想救师兄,就得想法子找到我。你觉得这法子可好?能让你时时刻刻记着我……”

      他的话最后随风飘散在夜空中。

      一时间除了崩裂的岩石和杂乱的地面显示了曾经打斗的痕迹,四周静谧一片。

      唐十九性子极其沉稳,被人这么设计了一手,脸上也未见怒容,只面无表情的飞回去,扯了满屋子暗器机关,坐到盟盟床边,给人压了压被角。

      盟盟翻了个身,正好手搭在唐十九的手边。

      唐十九情不自禁的拿自己那长了茧子的大手,比了比盟盟那软乎乎的小手。

      热的。有生命的温度。

      那小手似乎感觉到了唐十九,条件反射般的一把抓住,紧紧的扯着唐十九,便不愿意再松手了。

      五毒的弟子,性格多刚烈,天性坦率,热忱奔放,盟盟的师弟是那样,而过去的那个灵蛇使,虽然给人的感觉是千里之外,冰原风雪一般冷淡,私下的性子……却没有人知道了。

      一夜无梦。

      又过数天,唐门内堡闭门调查之下,那离奇案件已有进展。

      唐家集上,人们的生活早已恢复平静。即使数日前的那场惨剧吓坏了不少人,但更多的人坚信,唐家堡迟早会将凶手绳之以法。

      盟盟揣着布包,依依不舍的看着李瑜声,说道:“你要走了?”

      李瑜声点点头,站在盟盟对面,犹豫了下,终于伸手拍拍盟盟肩膀,又揉揉盟盟的头。他比盟盟高一些,这举动做起来也不突兀。

      两人站在人来人往的大道上,李瑜声看着盟盟,一字一句认真道:“谢谢你救了我。”

      盟盟摇头:“没事的呀。而且,救我们的是我哥哥。”

      “那不是你爹?”李瑜声惊讶道,片刻后自己又反应过来:“我说了,哪有这么年轻的爹啊。”他哈哈笑着,一时间,两人周围萦绕的淡淡忧愁也随之消散了。

      “你要去哪里?”盟盟看着李瑜声远行的一身装扮,有些困惑。

      在李瑜声身后,有个身着军甲,头绑长须发冠的英武男人,正坐在马上,等李瑜声。

      “我要去天策。天策,你知道吗?”

      盟盟摇头,李瑜声也不怪他,继续道:“几天前天策来人接我,说我是天策的人。我姓李,我本该回天策。天策……就是包围大唐的军队,他们是这么说的。”

      “你娘答应吗?”盟盟问。

      “我娘和我一起去。”李瑜声揉揉鼻子:“一开始她不愿意,说我那便宜老子……我爹负了她,她一辈子都不要回去……”

      “啊,那个人,是你爹爹?”盟盟指指骑马的长须须男。

      “不是,他是我爹的……手下吧?我不太清楚……反正他负责来接我们。”

      “所以你要走了吗?”盟盟忧伤的叹了口气,望着李瑜声道:“我会想你的。”

      李瑜声恩了一声,也有些伤感,一时间两人大眼瞪小眼,都没说话,还是马上的男人过来催促,李瑜声才又揉揉盟盟头发,说道:“再见,但是我会回来的!”

      盟盟也很卖力的朝他挥手,直到李瑜声所坐的马车消失在了官道上,他才落寞的往回走。

      李瑜声是他第一个朋友,他很珍惜这份友谊。

      不过,对方说,未来还要回来,他便也稍稍放心了一点。

      盟盟有点怕寂寞。如果说他经历了两辈子的人生,那么上一世的他,对‘寂寞’的态度,是绝对而无可争议的不屑一顾。他不需要这种东西,从来不要。

      而偏偏,又或许是因上辈子这一块拼图的缺失,才会使盟盟在这辈子遇到不一样的人,不一样的事之后,变本加厉的凸显出来。

      他遇到了唐十九,遇到了唐七七,唐律,唐无敏,遇到了学堂里的夫子,玩伴,李瑜声,遇到了纯阳的怪老头,等等等等。

      每个人对于他,都是很重要的一块拼图。这在过去,是不可想象的。

      灵蛇使不需要朋友,灵蛇使只和他的双生蛇王,他养的蛊虫交流。

      这本就是约定俗成的事。

      没人关心一个从小被选为灵蛇使的孩子到底需不需要关怀,而他就在这种近乎刻薄的冷漠中,逐渐成长为一个绝对冷漠,不为外界所动的人。

      当然在外人眼中,几乎不和人说话,成天和动物打交道的灵蛇使,或者,也算不上一个人了罢。

      五毒,乃至整个苗疆,皆传灵蛇使冷若冰霜,难以接近,性情古怪,比起和人说话,更愿意和动物呆在一起。

      怪人。

      可怕的怪人。

      令人避之不及的怪人。

      在一切时间的起点,唐十九对灵蛇使的了解,便是从这些传闻中所得之的。

      那时他听了也只当耳边风,任务无关的事,入不了他的心。

      后来唐十九潜入五毒,做过几次见不得人的任务,机缘巧合之下,竟是见过那人一面。

      对方冷冷注视着他,说道:“哪里来的,滚哪里去。”

      冷。

      绝对的冷。

      唐十九注视着他,没说话,彼此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这个五毒修的是毒经。而且是个很厉害的毒经。

      那五毒身后盘旋着两条巨蛇,正缓缓吐着蛇信子,慑人的兽瞳盯着他,很是慑人。

      “你听不懂?”灵蛇使用生硬的汉化一字一句说道:“我叫你——滚。”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是哪里来的哥哥,怎么到了我们苗寨?”

      突然,另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是个同样穿着苗服的青年。

      说话的天蛛使眯着眼,上上下下打量唐十九:“我看你有点武功,用来给我的蛊兽当饵食或许不错。”说罢,他偏头看灵蛇使,笑道:“师兄,这人让给我如何?”同时对唐十九散发出一股不加掩饰的杀意,让人无端遍体生寒。

      而被人称作师兄的年青人,只是冷淡的用苗语回了句话,唐十九听不懂,却见原本虎视眈眈想冲上来先发制人的五毒,居然不甘的离开了。

      又剩他们二人。

      对方似乎不耐烦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却没有攻击的意思,只是在唐十九面前站定,说道:“你是唐门,这里不欢迎你,滚。”

      唐十九心下惊讶,不知自己如何泄露了唐门身份。他们做这等见不得人的工作,必然是换了装,改头换面一番才出来的,想不到这五毒却一眼识破。

      对面的五毒似乎是嫌这穿透树叶照下来的阳光太热太刺,拿手拨开树叶,躲到一边的阴处,一只环佩叮当的手伸到额头边擦汗。

      电光火石之间,唐十九的千机匣一开,暗器淬了剧毒,夹杂劲风,破空而来。

      那五毒看都没看一眼,两条蛇瞬时闪至他身前,挡掉唐十九的暗器,随即一个扭身冲上去,往唐十九的要害处咬。

      唐十九既然先发制人,自然做好了准备,只见他借力一弹,避开灵蛇攻击,跳到一边数十丈高的大树上,又朝着灵蛇使发了一波化血镖。

      那五毒面无表情的闪过攻击,不知何时,手上多出个大笛子,正要催动心法运功 ,唐十九却一个踉跄挺下脚步。

      扎在他脚边的,是唐门特质的暗镖,根据颜色不同,各有含义,玄色的这一只,便代表着“任务取消”。

      任务是第一位的。

      遵循着唐家堡铁则的唐十九,只得撤了攻势,展开机关翼一飞冲天。

      而灵蛇使似乎也没兴趣追人。在看到入侵者自己离开后,他把笛子收回去,带着两条蛇,又静静回到树林深处。

      彼时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对彼此印象全无,这是因为,他二人身经百战,这种箭在弦上,千钧一发的交手,均经历过多次,实在提不起兴趣把每一次都印在脑海里。

      时间跳回现在。

      夕阳西下,炊烟袅袅,萌萌一个人形单影只,踮着脚朝大路的那头瞅,直到李瑜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路的尽头,再也看不到丁点痕迹。

      送走了李瑜声,格外闷闷不乐的盟盟叹了口气,领着两条蛇和一只呱太,慢腾腾,蜗牛一般往回走——唐十九出任务去了,家里空空荡荡,回去也没意思。

      他寻思着是去街口玩一会儿好呢,还是去问道坡看熊猫好呢,突然有个长长的人影,斜斜的,投在他面前的路上。

      不知哪里吹来的一阵温柔暖风,把盟盟的鬓角碎发吹得乱飘,挡住眼睛。

      盟盟便只能依稀的看到那个高大身形的男人,大步流星的走过来,在他面前蹲下。

      长了薄茧的手,帮他把碎发别道耳边,低沉又熟悉的声音,温柔的问:“饿?”

      “哥哥!”盟盟猛地扎进对方怀里,蹭蹭唐十九,然后说道:“你提前回来了!”

      在路上行人眼里,只见那个面容冷峻的唐门,木着一张脸没表情的脸,嘴角却奇怪的掀起半个弧度,正把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小娃娃扛在肩膀,一边走一边说:“恩。”

      “我想回家……”盟盟树濑熊一般扒在唐十九怀里,一路上断断续续的讲他这几日在学堂学了什么,又讲李瑜声离开了,少了一个和他玩的小伙伴,嘟嘟囔囔,唐十九认真的听,间或嗯或者哦一声,话不多,倒是个称职的听众。

      两人回到家,唐十九做了饭,盟盟小口喝粥,边喝边说:“哥哥,我这几天都听话,没出过唐家集。”

      唐十九怕天蛛使来找盟盟麻烦,走之前曾黑着脸警告盟盟不许乱跑。

      他要出任务,无法带着盟盟行动,却有信心对方不敢来唐门抓人。只要不出唐门的势力范围,对方也拿盟盟无可奈何。

      这时盟盟眨着眼睛,邀功一般的看着他,就好像在说:“你看,我这么乖的。”

      唐十九从怀里掏出个银铃铛,对盟盟道:“奖励你。”

      说罢,他牵起盟盟一只手,用红绳把铃铛绑在盟盟手腕上。盟盟一动,铃铛就响,声音清脆,好不动听。

      这是他出任务时顺手捎回来的小玩意,想着盟盟可能会喜欢,便买了回来。

      果不其然盟盟很高兴。晚上不肯睡觉,一个劲的摇着手上的铃铛,听到那铃声便自顾自的咯咯笑,连唐十九催他睡觉都不理,最后逼得唐十九忍无可忍黑了脸,才安静下来。

      正当二人均以为这一夜也要这么平安无事过去时,急促的敲门声却响起。唐十九还没睡下两分钟,便匆匆赶往议事厅。

      “那奇怪的蛊阵,又出现了!”

      “不过不在唐门,是在五毒附近被发现的。”

      “到底是何人所为,又有什么目的?”

      唐门弟子们皆窃窃私语,个个脸上神色凝重,夏桑也在场,此时正和四大长老商议什么,唐十九一进去,便被唐律拉到一边。

      唐律这阵子被派到五毒去协助调查,也不知怎么今晚出现在这。

      “师兄,听说了么,五毒那边,也发现把人吊死在树上做蛊的阵法了,邪门得很!五毒的曲云发了大火,据说是她坐下一个小弟子也被当了祭品。”

      唐十九皱起眉头,未说话,由着唐律叨叨絮絮继续补充信息:“之前我们唐门出了事儿,对方说不得存了看好戏的心理,这下可不一样,连五毒都被措手不及摆了一道,哦对了,据说那死掉的小弟子,本该是这一次新选的灵蛇使。上一届那个灵蛇使生死未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一个又惨遭不幸……”

      唐十九打断他,说道:“如今,是要我们联合调查的意思?”

      “这是自然。长老选了十个人作为先遣队,要随夏桑姐一起回五毒开展调查,我,你,还有师傅他师弟手下几个弟子,这次都得去。”

      唐十九面上没表情,心里已然纠结得一塌糊涂。

      是带盟盟走,还是留他在这?

      他这边还在想,那边就有人打断他。

      “哦对了师兄,不可以带萌萌去。”唐律一脸严肃,少有的正经,盯着他师兄道:“这次任务兹事体大,别告诉我,你还要带着娃出任务。”

      唐十九没说话,只是周身温度瞬间低了十度。

      唐律只当师兄是当奶爸上瘾,并不知盟盟处境并不安全,因而继续叨叨絮絮道:“早说了么,带娃娃,是女人家做的事,孩子娘呢,让人接回去带几日盟盟呗。”

      唐十九有苦说不出,盟盟他娘?他也想知道是哪个女的这般犀利,生出个小妖精似的灵蛇使不说,那娃儿长大了还能再变小,留下一堆谜团,搞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唐律善于察言观色,一瞧唐十九这黑了半边的脸,心中八卦之魂熊熊燃起,凑近一点贱兮兮问:“哪家的姑娘啊?说呗师兄?看盟盟长得这般可爱,想来当娘的也不差,不然就娶了吧,你说孩子没娘多不好,不利于成长。”

      他师兄一脚把他踹到一边,不说话,直接走了。

      其他人也三三两两散去,回家收拾细软,天一亮,就要出发去五毒。

      唐十九最终还是没把盟盟带走。一来这任务不可能让他带着个孩子一同去,而来他私心也不希望盟盟回五毒。

      再者,若是去了五毒,盟盟被人认出的几率便要大增,不确定性太大,他不敢冒险。

      飞了一路想了一路,给自己做了翻心理疏通,终于飞到院子里的唐十九推门进去,一瞬间却觉得有什么不对。

      院子里的气场,陡然变了。

      学武之人,对气场这种东西,分外敏感,唐十九托着千机匣,悄无声息的潜进屋内。

      而当他走进屋内,却突然像是被定身住一般,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对面。

      盟盟原本睡在这儿,现在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全身赤裸,背朝向他的青年。

      那青年脚边,还散落着一些儿童衣物——那是盟盟穿的。

      “小唐门。”

      有点慵懒,又有点迷糊,却带着不可忽视压迫的声音,突然响起。

      比之于天蛛使那清脆中带着些甜腻的嗓子,此刻说话的人,他的声音就好像玉珠落玉盘,冷冷清清,却又清清脆脆。

      “这是哪儿,我为何在这里。”

      对方一边说,一边转过身来,明明是□□,却又毫无羞涩之意,似乎是全然的无畏,又像是不屑于世俗里那点无谓的礼法。

      “还有你,你为何在这里。”

      对方冰冷中带着傲慢,冷淡中却又又分奇异亲昵的开口道:“小唐门,你怎么不说话了?”

      唐十九愣了片刻,脑子里想的第一件事便是解了自己衣服,冲过去给对方披上。

      还好不是穿的破军,不然那点布都不够遮对方白嫩的大长腿。

      五毒青年颇有些稀奇的瞅瞅唐十九,又看看披在自己身上的衣服,却也没有拒绝。

      “你……”

      唐十九好半天,喉咙里终于蹦出一句话。

      “饿了么。”

      他一时太过震惊,不自觉拿出对盟盟的态度,来哄对方了。

      对方:……

      两人皆沉默,最后还是灵蛇使随口拒绝道:“你们汉人的东西,我吃不惯。”

      唐十九也不回话,只是默默去灶房端出傍晚熬的肉粥,用内力热了,放在对方面前。

      灵蛇使漂亮的眼睛扫视唐十九的表情,确认这碗粥确实是端给自己的,便稀奇道:“小唐门,你转性子了,不仅话变多,现在还会给人端粥送水,你可是被什么烈性毒药毒成了傻子么?”他一边说,一边兴趣缺缺的舀了一勺粥塞到口里。

      待一口粥吞进去,灵蛇使眨眨眼,又挖了一勺吃。

      唐十九木桩一样站在一边不说话,只盯着灵蛇使把粥喝完了,心想虽然人长大了,口味倒是没变,盟盟便最喜欢吃这种粥。

      灵蛇使坐在长板凳上,两只赤足漫不经心的晃来晃去,又在某一刻突然停下,唐十九便知对方定是有话要问,转而盯着那人。

      蒙旎心满意足吃完了一碗粥,意犹未尽的又伸出软舌舔舔那汤匙,才瞄了一眼正襟危坐的唐十九,说道:“小唐门,粥很好吃。”

      “可是我很糊涂。我应该已经死了才对。”

      他一边说,一边跳下凳子,走到唐十九面前,细细的盯着对方,审视着那张面无表情的俊脸,研究了片刻后道:“你瞧,我还活着,这不合常理。双生蛇王——”

      蒙旖打了个响指,召唤出那两条灵蛇,那两条蛇似乎毫不介意盟盟突然变大,只是一如既往的游到主人身边,一前一后的围绕着他,如保护他似的盘踞在他身旁。

      “他们不会说话了,力量也比以前小。”蒙旖亲昵的拍拍蛇脑袋,和他们玩了一阵,才再一次站起来,直视着唐十九说道:“我糊涂了。”

      唐十九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洁干脆,重点分明:“你没死,我从尸堆里找到你时,你变小了,很虚弱,我带你回唐门,收留你至今。今夜我出门时,你还是儿童模样,不知为何突然又变回来。”

      蒙旖点点头,脸上表情没变,却是转了个话题:“你这里,可有适合我的衣物?”

      唐十九身形比蒙旖大上一号,他的衣服给对方穿自然是绰绰有余,不怕偏小只怕会大,可当下也别无他法,总不能半夜出去买衣服,便点头道:“我的衣服给你。”

      说罢他去翻了套往日很少穿的衣物,递给蒙旖,蒙旖换上后,有些不习惯这汉人打扮,却也不多说话,只带着两条蛇就往门口走。

      唐十九再迟钝也看出事情不对了。

      他便冲上前去,拉住对方问:“去哪?”

      “不知道。”蒙旖眯着眼看门外月色连天,微风轻拂,显然心情不错,难得的弯了嘴角对唐十九道:“既然五毒我再也回不去,那便随便找个地方呆着罢——哪里都差不多。”

      唐十九没想到对方居然这般干脆的就要走人,实在想不通这人怎么可以如此。

      为何再见他时,这般冷漠?

      虽然他曾设想过若盟盟有朝一日能恢复,要如何与对方相处,可明显现下对方吃饱了就要跑路的情况,决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再说,生死重逢之后,两人不是应该抱着哭一场么。

      虽然他不会哭,对方长大后似乎也不爱哭了,但就这般走人,简直是穿上裤子就翻脸不认人啊……

      对方此时正不熟练的系着腰带,一边系一边说:“你们汉人的衣服,好复杂。”

      唐十九面上没表情,只是抓着对方的手又紧了点,说道:“你不能走。”

      “怎么,还惦记着当初的任务?”对方似笑非笑的凑过来,在他耳边轻轻说道:“我说了,那个任务你做不了。”

      一边说,蒙旖一边把手放在唐十九的手上,一点一点的,掰开对方的每一根指头,从对方的桎梏下抽身出来,冷冷说道:“你不听,偏要跟过去,差点坏了大事。”

      唐十九气息一滞,像是想到了什么,许久未曾言语。

      “而我只是顺手……在收拾烂摊子的时候,恰巧把你那任务给一并做了,仅此而已。顺手罢了。你不用觉得欠我人情。我不稀罕。”

      “我未曾料到自己会活着回来。”

      对方一边说,一边抬手撩了额边碎发,像极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只不过那日是在艳阳下,现在却是月光里。

      “我也未料你会捡了我。”

      “你不欠我什么,我也不稀罕。”

      蒙旖一边说,一边漫不经心的瞟一眼窗外,说道:“既然我没死,我那不安分的小师弟必然还活着,在他还未惹出大乱之前……”他的话音降下去,眉宇间有了一丝阴郁的担忧,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般道:“……终结。”

      唐十九根本不想管五毒那档子破事。他也不想管那个天蛛使死活。他唯一在乎的就是眼前这个人,懒洋洋的样子,弱不禁风的样子,明明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还要跑到他看不到,触及不到的地方,不知要干什么事。

      “盟盟。”他在对方要走的最后一刻,突然开口。

      “你叫我什么?”对方猛地回过头,盯着他问:“你再说一次?”

      “盟盟。”唐十九一边说,一边躲开对方的攻击,闪到一边,边退边说:“盟盟。”

      蒙旖不知道这人为何会喊他盟盟,他只觉得又羞又燥,从清醒过来开始刻意保持的冷静和自持在这一刻突然碎得和渣渣一样,只剩下恼羞成怒,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不许这么喊我!”

      两人在院子里溜了一阵,最终是体力不支的蒙旖先停下来,站在地上喘气。

      唐十九面部红心不跳的落在离他一尺外的地上,低声道:“你现在出去,不安全。”

      蒙旖刚想说话,却突然周身散发一股奇怪气场,眨眼之间,那个高挑清秀的五毒灵蛇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昏迷在地的,孩童心态的盟盟。

      唐十九:……

      这一波三折的一夜,也改变了唐十九的态度,无论如何,他都要带着盟盟去出这次任务,盟盟这般变来变去,若他不在对方身边,不知还会捅出何等乱子。

      再说。

      明明那次,向他表白的,还是眼前这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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