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楼外楼》鹿歌

45、西风劲

　　面对高臻华脸上难以掩饰的疑惑，洛之徯悠闲地开口说：“都统莫急，且听我解释一二。此乃声东击西之计，之徽须在城外牵引住北越和西夷的主要兵力，而之徽麾下的鲁三磊则趁此时机领五旗士兵从越州城西门潜入，与之徽里应外合……若是顺遂，或可一举成事！若是不顺，也足以将敌方粮草烧毁，损其根基。”
　　说道这里，洛之徯似笑非笑地看了高臻华一眼，才接着说：“鲁副参领的突袭是秘密行动，越州城中驻守西门的士兵自然是越少越好，因此才劳动了高都统……北越贼子猖狂得很，自恃不将朝廷放在眼里，若是有高都统和之徽一同叫阵，贼子好战，必然倾巢出动。如此，形势则对鲁副参领最为有利。”
　　高臻华瞬时脸色就变得很奇怪，不过立即便恢复如常。他心中恍然：怪道要让他随洛之徽出战，原来是将他作了那诱敌的“饵”！正在他思绪混乱间，高臻华一抬头却看到了洛之徽对他微含歉意的笑容，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心中猛地一定，当下便对二人说道：“洛主帅此计可行。至于其他，为吾大历征战夷狄本就是义不容辞之事，臻华此番出战别无二话！”
　　洛之徯仔细看了他一会，此时褪去了温和笑意的高臻华面上反倒显出了几分坚毅果敢之色，剑眉星目，教人不敢小觑了去。
　　“高都统义勇双全，本帅敬服！如此，高都统和洛将军且去准备一番，三日后领兵出城！”

　　而另一边，越州城帅府中，长陵聿手中持着一物径直朝议事堂走去。行至门前，却有两名北越士兵将长戟一挡，拦住了他的去路。
　　“长陵殿下，王有令，议事堂除巳时外其余人不得入内。来者须通报！”
　　长陵殿挑了挑眉，竟也不恼。只是把手中之物摊开在那小卒面前，戏谑地说：“本殿倒不知何时城中有此规定？罢，此乃本殿属下加急送来的青州军报，尔等不是要通报么？还不速去”
　　那小卒迟疑地看着长陵聿，那封还蘸有厚重火漆的黄色信函正静静躺在他手中，指节如青玉，掌纹似白瓷，却没得让人看着心惊。
　　“请长陵殿下稍候！”
　　片刻后，那小兵便从内出来，仓惶地收了长戟给长陵聿让开了道。长陵聿嘴角噙着笑，此番倒是不疾不徐地走了进去。
　　赤雍正坐在暗色红木书案之后，那张太师椅依旧被他罩了一张毛色鲜亮的巨大虎皮，他身形高大，坐在上边倒确是威风霸气得很。
　　长陵聿知他素来是个没什么讲究的人，因此只是瞟了一眼没有说话。
　　他将那信放在赤雍案头，道：“青州城此番有动静了，探子报本殿说洛之徽三日后出兵。”言辞之中却是省略了高臻华。
　　赤雍拆了那信函，看毕脸上也露出笑意来，猛地一拍案便道：“殿下之策果真有效！”
　　长陵聿眼神莫测，但也笑着点了点头，顺着赤雍的话道：“引蛇出洞，打其七寸。洛之徽怕是要有去无回了。”
　　这“城墙挂袍”之计的确是他想的，不过却拱手让给北越去出那风头。赤雍此人虽有悍勇，可于心机上却欠缺不少，因此只管依计行事未想其他。然而长陵聿却有意让隗方在北越的影子下“低调”行事，有个大靶子给自己挡剑又何乐而不为呢？只看那最后，这庞然大物是如何轰然倒塌于毒蛇之口。
　　长陵聿心念一转，想到自己来的目的。便以手敲了敲赤雍的书案，翘起唇角笑得有几分狡诈地说：“此番迎战，不若由本殿去罢？开战三月余，本殿尚未与那大名鼎鼎的女将军交过手，倒是颇想领教一二。”
　　赤雍看着他幽幽的碧绿眼眸，心中猛地一跳，下意识地便想要立马拒绝。可好歹还算脑子清醒，硬是艰难地把几乎要脱口而出的“不行！”二字咽了回去，脑子里自顾自地打起算盘来。
　　长陵聿此人深不可测，又狡诈如狐、最善使阴招，这次可绝不能着了他的道！长陵聿竟说要独自领兵出战？难保他不会阵前耍诡计或是临时反水，若真是到了那般境地，只怕他赤雍是连叫苦的机会都无！
　　细细想后，赤雍愈加坚定了无论如何绝不能让长陵聿迎战的念头。当下便咳了一声，道：“长陵殿下此言差矣。洛之徽当日单人匹马杀回青州，又破我北越大军如若无人，可知此人绝非等闲角色，殿下切莫轻敌！更何谈还有那洛之徯坐镇后方，那甚么……高臻华也一同出战，依我看，仍由老哥我去会一会他们更为稳妥。”
　　赤雍难得的依条据理讲了这么一大段话，长陵聿也只是似笑非笑地听着。半晌才慢吞吞地说：“如此，北越王竟是要本殿留在这城中做缩头乌龟了？”
　　前不久赤雍还用“缩头乌龟”一词隐射洛氏兄妹，如今长陵聿再用这词便不无讥讽之意了。
　　赤雍心中有些讪然，但脸上仍旧一副凛然的豪狠模样，道：“自然不是！还请殿下拨出两队军马，以防大历突袭。”
　　长陵聿也适时做出一副憋闷的神情，脸色阴阴地应下了。
　　待长陵聿走后，赤雍这才微松了口气。这几个月的共处下来，赤雍也瞧出了长陵聿的几分端倪，就如同他们北越蛮荒之地上的大漠沙狐，还不是被他赤雍一逮一个准！
　　赤雍正洋洋自得地揣测他人，殊不知自己早已做了别人手里的阄儿，底细都被摸得一清二楚！长陵聿正和易老九打得一样的算盘，都是待双方两败俱伤后再渔翁得利。
　　西北的风愈加猛烈起来了，挟裹着不毛之地的沙石土砾往南边厚重的城墙上袭来。有时直教人抬不起头、睁不开眼，否则便是头破血流、涕泪直流。夜晚的原野也四处充斥着狂风低低的怒吼或是尖利的啸叫，这是西北的声音，西北的警告。
　　战起，
　　不见杀戮、不至殒命，
　　不得还、不能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