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离别苦》百里长歌君

7、杳杳禅定寺 幽幽百香醴(上)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七夕佳节，月朗风清。端河之滨，人头攒动，凤至城中的女孩子们相互结伴，三五成群，在端河之上燃放河灯祈愿。
　　河灯之中盛着女孩们亲手制作的巧果，那是给七姐的献祭。女子们都希望像七姐一样有一双巧手，以求将来能够更好地相夫教子，成为贤妻良母。
　　细致精巧的彩色河灯里，烛光融融，映照着各色巧果，更显光华璀璨。
　　河边小楼上，有女孩子对着月光，迎风穿针。那细针皆以黄铜打造，穿的是五色丝线，丝线穿过细孔，寓意着女子有了巧手。楼阁中笑语阵阵，年轻的心灵中藏着期望，对将来，对人生，对未知的明日，对今世的归宿。
　　端河载着一盏盏盛满愿望的河灯，缓缓流淌，河面上流光溢彩，甚是好看。

　　佩玉从一大早就开始忙碌，又是和面蒸制巧果，又是裁纸糊制河灯，又是准备七孔细针，又是挑选五色丝线，几乎忙得脚不沾地。
　　殷容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不时帮个忙。
　　“小姐，您快去歇着吧，今日可是您的生辰。”佩玉有些无奈。
　　“你每次都这样说，可生辰又怎样？不是生辰又怎样？”殷容目光一暗，想起了娘亲。
　　佩玉看着她的神色，微微叹了口气。小姐的生辰，却是夫人的忌日，老天爷啊，你为何如此不公？
　　一阵沉默过后，殷容嘴边挽起一个甜美的笑容，“来，你教教我怎么把这面团做成花儿，还有，这彩纸怎么糊成河灯？今晚我也要去端河边放灯，拜祭七姐。虽然爹爹总说我长大了，可二哥却嫌弃我笨手笨脚。要是我也有一双巧手，娘亲她……她也会很开心吧。”
　　佩玉也笑了笑，暂时忘却悲伤之事，开始耐心地教着殷容做巧果，糊河灯。
　　“你们两个做什么呢？这么高兴？”苏曼云笑着从门外进来。身后的流萤和海棠看到殷容和佩玉在准备晚上的祭祀，欢欢喜喜地跑去和她们一同做起来。
　　“二嫂！”殷容忙起身迎过去，拉着她在榻上坐下。
　　初为人妇的苏曼云仍是害羞，听到殷容唤“二嫂”，一下子红了脸。转头看到案几上摆放着的物品，问：“这是要去拜七姐了？”
　　殷容点点头，又恼道：“还不是你夫君，总嫌弃我不会做女红，还说像我这样手笨，将来……寻不到好婆家……”殷容红着脸，越说越小声。
　　苏曼云听她说“你夫君”，忙啐道：“你这孩子，怎么总是口不择言的？”
　　殷容笑道：“二嫂你手巧，他当然欢喜了。”
　　苏曼云道：“你从小学习武艺，现在也是时候该学学做针线活计了。”
　　殷容又说：“你如今有了个宠着你的好夫君，再也不用去拜祭七姐祈求巧手，不如就在家教教我做女红，好不好？”
　　不及苏曼云回答，流萤便开口道：“是啊，往年我家小姐都会去端河边拜祭，我也乐得做这些活计。今年小姐成了少夫人，我倒捞不着做了，还得跟着玉姐姐凑这个趣儿。”言语间颇是愤愤不平。
　　“好啊，你这丫头，自己没法贪玩，倒怨起我来了。”苏曼云红着脸瞪她一眼。
　　殷容笑道：“诶，二嫂你可别说流萤。一来，小丫头贪玩些本没有什么错；这二来嘛，你倒是不愁了，人家可还没出阁呢，怎么不能做些巧果，求求姻缘？”
　　流萤听她说道“小丫头贪玩些本没有什么错”时，正欲拍手称好，忽又听到“求求姻缘”，便也红了脸，道：“容小姐就是喜欢取笑我们。”
　　众人都笑起来。

　　至晚间时，殷容兄妹几人随着顾承祚到祠堂去祭拜了母亲殷氏。祭拜过后，顾承祚便让其他人都先离去，只自己一人留在祠堂中。
　　出了祠堂，殷容便道：“哥哥嫂嫂慢走，容儿先告辞了。”
　　黎羽忙拉住她，问：“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到哪里去？”
　　苏曼云在一旁笑道：“她是要到端河放河灯，乞巧去。”
　　黎羽一听来了兴致，向顾远杉道：“小夜，有热闹不如我们也去看看？”顾远杉摇摇头。
　　黎羽皱着眉想了一阵，在顾远杉耳边悄声说了句话，顾远杉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睛，问：“当真？”黎羽挑挑眉道：“当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顾远杉便向众人道：“好，我去。”
　　殷容十分好奇，“大哥，师兄跟你说了什么？你便答应了。”
　　黎羽摇着折扇，道：“天机不可泄露。”
　　殷容撇撇嘴，“故弄玄虚。”又问苏曼云：“二嫂果真不去了吗？”
　　苏曼云看了看顾远枫，不说话。顾远枫柔声说：“想去便去吧，我也陪你去。”苏曼云便笑着点点头。
　　看着这夫妇两人蜜里调油，你侬我侬，旁边的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黎羽阴阳怪气地开口道：“容儿，师兄觉着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了满地。”
　　殷容也是一副阴阳怪气的腔调，在一旁附和道：“师兄，是不是鸡皮疙瘩？”
　　连顾远杉都阴阳怪气地应和了一句：“我看是。”
　　顾远枫和苏曼云都脸皮薄，听他三人这样玩笑，早已双双红了脸。
　　殷容去寻了佩玉流萤和海棠，收拾好东西，一行人边走边聊，不久便到了端河边上。

　　此刻河面上已满是河灯，殷容见此，忙忙的把自己的河灯点着，也放到河面上去。一边佩玉和流萤也放了河灯，一行人便赏起景来。
　　“唔，此夜此景，不可辜负。小夜，我们喝酒去。”说罢，黎羽便径自拉着顾远杉往酒馆去了。有几个小丫头来找佩玉三人玩耍，殷容吩咐了几句，也便让她们去了。
　　殷容看到赏景之人中也有不少是青年夫妻，想是来祈求姻缘美满，于是向顾远杉和苏曼云道：“二哥二嫂，你们难道不祈求夫妻和和美美，白头偕老？”
　　顾远枫也不看她，只望着河面上的一盏盏河灯，“你才该祈求七姐赐你双巧手。”
　　殷容嘟着嘴，拉着苏曼云的衣袖，声音满是委屈，“二嫂，你看他。”
　　苏曼云拧了拧她的脸蛋，笑道：“我们容儿啊，还像个小姑娘似的。不过夫君大人，我看容儿说的很对呢。”说罢，似笑非笑地看着顾远枫。
　　顾远枫看苏曼云这么看着他，只觉背后一阵凉意，忙笑道：“是说的很对，我们便也许个愿罢。”又向殷容道：“你倒会找靠山。”
　　殷容“哼”了一声，得意得很。
　　顾远枫和苏曼云一同许了愿，又陪着殷容到楼上穿了针。三人沿河走了一阵，寻了顾远杉二人和佩玉三人，一行人又结伴游玩，直至亥时方回到相府。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凤至城中，凤箫声动，玉壶光转，说不完的热闹，道不尽的繁华。

　　七月初十，丞相府前。
　　骄阳似火，碧空如洗，一株株垂柳迎风舞动，正是别离的时刻。
　　殷容身着青色长袍，骑在白马之上，一身男子装束，看起来英姿飒爽；一旁黎羽仍是一袭白衣，骑着匹黑色骏马，本也该是一派玉树临风的潇洒模样，无奈他此时一张苦瓜脸愁云密布，实在是不应景。
　　两天前，玄帝忽然下旨，钦封顾远杉为宗尉寺上卿，总管兵马调动，官同骠骑大将军，并命他即日上任。
　　这么一来，顾远杉只好留在帝都，因此，到雾灵峰去调查百香醴的任务也就只能靠黎羽和殷容来完成。
　　两天来，黎羽一直闷闷不乐，殷容劝了几次都不管用，连顾远杉亲自出马，他也是一言不发，众人都拿他没了办法，只好由着他去。
　　此时，黎羽仍是泫然欲泣，“小夜……真的，不能去了吗？”
　　顾远杉叹了口气，摇摇头。
　　虽说七月流火，天气该转凉，可今日的日头却不是一般的毒辣，黎羽絮絮叨叨了将近半个时辰，殷容顶着大太阳就这么站了半个时辰，早已热的不耐烦，此刻听他又问这个问题，恼道：“师兄，这两日你把这问题问了两百多遍，我耳朵都要起茧了，你若是再问，我也不走了，你自己去罢。”言罢便下了马。
　　黎羽本来也已心知顾远杉定然不能同去，只是心里不舒服，发发牢骚而已，忽然听到殷容说不去了，忙道：“容儿且慢，师兄这就走。这个……你先到前面等我，我跟你大哥说几句话便来好不好？啊？快去快去。”
　　殷容听言给他个白眼，翻身上马，径自往前面去了。过一会儿，黎羽和顾远杉道了别，往前追来。“哼哼，好言相劝不管用，威胁你倒答应了。”殷容忿忿地道。黎羽忙赔笑说：“是师兄不好，容儿你别生气。”殷容言道：“既然已出了帝都，就别唤我容儿了。”黎羽双手抱拳，“章兄此言有理。”
　　骏马疾驰，奔如星火，天高气爽好个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