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海棠（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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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灵素还没走到大门口，已看到苗人凤的身影。
苗人凤的身材很高，坐着时不显，这么站着，看起来比常人少说高了一个头。
“若是胡大哥像他爹爹，那胡一刀大侠要比苗人凤矮些，也魁梧些。”
不知怎么的，程灵素竟冒出这么个想法。明知道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只因有了胡斐，就忍不住什么都要思忖。
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作出的这个选择，恐怕要让自己后悔很久，或许会后悔一生。
这一分别，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程姑娘。”苗人凤在程灵素走到近前的时候开口。若不是他眼上的白布还蒙得好好的，程灵素几乎以为他双眼已恢复如常了。
单从一个不太熟悉的脚步声就能辨清来人，苗人凤的功力委实让人心惊得很。程灵素开始怀疑自己回来是否正确。
“胡兄弟呢？”
程灵素怔了一下：“哦，他……有些急事，让我代他向苗大侠告辞。”
“原来如此。”苗人凤笑得很是寂寥，却从手中托出一只小花盆来，盆中正是程灵素精心培育的那株七心海棠。“程姑娘是来取这花的吧？否则，恐怕也不必回转。”
程灵素接过花盆，一时说不出话来。的确，她和胡斐的匆匆离开，早就向苗人凤说明了真相，再怎么解释，也掩饰不住。
“我……苗大侠眼伤未愈，我身为医者，不能在此时离开。”说完这些话，自己也觉得难以取信，只得又加上一句，“倘若苗大侠信不过我……”
“药王的弟子，我当然信得过。”苗人凤说完就转了身，自己走进院子。程灵素则愣了半天没动。
她知道苗人凤这样的姿态，显然是有了防备，无论自己再想做什么，都无法轻易得手。但她也不能再离开。
她回来就是帮胡斐寻找机会的。胡斐这次没有杀苗人凤，以后再想报仇，一定会变得很困难。就算胡斐并没有要求程灵素做些什么，但程灵素还是希望能帮到他。
这样，将来他和那位“玉凤”姑娘在一起的时候，总还是会偶尔想到自己的。
程灵素下定决心，重新走进了大门。
※
苗家虽然只有苗人凤和女儿两口人，但毕竟是本地富户，家里仆人是不缺的。这服侍病人的活计，根本轮不到程灵素来做。何况苗人凤感念她治眼的恩情，特意指派了个小丫头来给她。
程灵素实在搞不清，苗人凤对自己是毫无防备，还是戒心森严，见了那个名叫巧雪的丫头，突然有了主意，就过去见苗人凤。
“苗大侠如此厚待，令我心中不安。”
苗人凤笑了。但那笑就像晴天里的一抹微云，不知何时就会散去。
“舍下简陋，仆妇又大多跟着小女一起出门了，只留下这个丫头，已经很委屈程姑娘了。”
程灵素的目光顿时闪了闪：“苗姑娘怎么在这个时候出门？”
“她年纪小，又没学过防身功夫，这些日子家里有些不太平，就叫她去别处避一避。”
“苗姑娘多大了？”
苗人凤又笑了笑：“九岁了，还和个小娃娃一样，只知道缠人。”
这一次那笑容就深远得多，一直深到血脉里去。程灵素看着，猛地又想起自己的梦来。
或许这世上的父母，都会有这样的笑容，只不过有些孩子再也看不到了。
“想是苗大侠太疼姑娘，舍不得她习武。”
就算学了也不要紧——程灵素想——一个小姑娘的武功，是永远也及不上胡斐的，当然也就不怕她将来报仇。
苗人凤却摇了摇头：“人在江湖，总不免陷入恩仇当中。我只希望那孩子一辈子平平安安的，她不会武功，自然也就不会找人去寻仇。”
程灵素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一下子愣住了。
“可是……倘若……”
“就算我被人杀了，她也没法子报仇。只要躲得远远的，可不就没事了么？”
苗人凤的语气很平淡，但平淡中似乎又有一丝恳求的意味。
他在求我劝胡大哥放过他女儿么？——程灵素默默地思忖着，过了一阵才醒悟，苗人凤是知道自己的打算的。
但如果是在防备着自己，就不应该把这些话直接说出口。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程灵素迷惑了。
※
晚饭的桌上只有苗人凤和程灵素两个人。少了一个胡斐，顿时没了热闹，程灵素吃得若有所思。
苗人凤主动开了口。
“那位……胡少侠，去了哪里？”
程灵素怔了怔：“我也……不知道。”一时想不起任何托词，只好说了实话。“胡大哥去药王谷时，我们是第一次见面。”
“原来如此。”苗人凤好像没什么惊讶，又或者，只顾着自己发问，“程姑娘，我这眼睛什么时候能好？”
“十天……至少也要七天。不但换药重要，也得着意休养，不能随意运功动武。”
苗人凤摇头叹了口气，神情严肃起来：“我只等三天。程姑娘，三天之后，只要我能看见便好。”
程灵素吃惊地放下筷子，却忘了饭碗还捧在手里：“什么事这么急？是上次那个姓田的仇家？”
“我去追胡少侠，当面做个了断。”苗人凤的声音好像一锤一锤敲在石头上，令人心悸，“他顾忌我失明，不和我动手，正是光明磊落的大丈夫，我怎能不成全他？”
“哗啦”一声响。程灵素低下头，才看见自己失手打碎的饭碗，目光随着满地的饭粒乱转，毫无焦点。
“你……你……”
“他是胡一刀大侠的后人，不是么？”
程灵素发现自己错得离谱。她以为自己在帮胡斐，实际上什么也没有做到。苗人凤早就猜到了一切，他要杀胡斐是太容易不过的事。至于自己……他大概是不屑于杀女人的。
胡斐的母亲，不就是被迫自尽的吗？
“程姑娘……”
程灵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着用什么方法可以逃离这里。然而她的身体仿佛不听使唤了，简直连站都站不起来。
“程姑娘，你怎么了？”苗人凤露出疑惑的神情。
“你……你说过希望女儿平安一生，”程灵素的声音抖得厉害，但终于找到了一条出路，“你若是害了胡大哥，我就……”
苗人凤皱起眉头，比起愤怒，更多的是不解：“你要杀我女儿？你大有机会向我下手，为什么舍近求远，牵连无辜？药王大师是这么教你的？”
程灵素一下子呆住了。虽然还没完全明白苗人凤的话，但她的直觉告诉她，他们两人之间，似乎产生了很大的误解。
※
“我当然能猜到胡少侠是什么人。”苗人凤说，对程灵素这个问题颇有些无奈，“他武功全是胡一刀嫡传，见了胡一刀夫妇的牌位又那么激动。但我没想到他当时竟不动手。”
这回轮到程灵素叹气了。
“胡大哥是个君子，不愿意胜之不武。”
“听你口气，对他并不赞同。”
程灵素突然有些恼火，好像一直以来的愤懑终于找到了地方发泄：“他也不想想，等你眼睛好了，他能是你的对手吗？就算他勤练武功，十年之内，都未必胜得过你。”
苗人凤轻轻地笑了：“那就二十年、三十年……等我老了，气力不如他了……”
“一样是胜之不武。”程灵素恨恨道，“我就是不明白，对待杀父仇人，他怎么还能这样优柔寡断！”
“那你呢？”苗人凤提醒她，“你在这里待了一天多了，就没找到下手的机会？”
“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防备！”程灵素吃吃地反驳，“莫非你还盼着我给你下毒？”
苗人凤点点头：“我确实是等了一阵。但看起来你这姑娘，也只是嘴头上厉害罢了。你快些把我眼睛治好，我自己去找胡少侠，还他一条命，我们三个人的心愿便都了了。”
作者有话说第2章 海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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