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初雾）永无乡》棠迦酒荼

12、无法停歇的雨

　　这是个发生在春天里的情节。
　　一个漫长的雨天。
　　听见了细微的脚步声，转头，有人撑着伞站在雨中，身形伶仃。

　　你在等谁吗？还没有等到吗？雨下得好大，为什么不进屋呢？
　　那个人一直在等，雨一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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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琳娜从梦中醒来，耳边依然是连绵的雨声，她怔怔的看着窗户，屋外下着细密的雨。
　　难怪梦里一直有着雨声啊。
　　“海丽安，什么时候下的雨？”

　　红发的女仆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昨天晚上就开始下了。现在小很多了。艾琳娜小姐，你今天还要出去吗？”

　　对了，今天要去教堂的。
　　金发的少女疲倦的撑起头，弯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深蓝眼眸里变幻的神色：“下午要是雨停了的话。”

　　大概是中午时分，雨便停了。
　　地面湿漉漉的，空气湿润仿佛呼吸间仍带着水汽，艾琳娜走进教堂，巴洛克风格的教堂，看起来华丽而漂亮，里面的牧师是一个中年男子，说话什么的都显得十分热络。

　　还是怀念之前的老牧师，不言不语仅仅是微笑就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但是前年他便去世了。

　　和牧师简单的交谈了几句后，艾琳娜便径直走到第一排坐下，其实她不信教，但她喜欢这里的氛围，安静，明亮，坐在这里独处，连思维都清空了。

　　然后看着墙壁上的雕塑，不知怎的就模模糊糊的想起了幼年的记忆——幼时，母亲常常带她去教堂，那个年轻的女子侧脸宁静而忧伤，绯红的唇瓣呢喃着祈祷的词句。
　　那样的祈祷到底有没有用呢？悠长的语调里到底潜藏着母亲什么样的情绪呢？那时候并不知道，只是好奇的跟着她一起念，一开始拖长了语句，而到后来，却渐显出孩子的乐趣。

　　但那只是孩子的乐趣，而另一个声音里，却满是忧愁。
　　妈妈……

　　回忆着那过往，艾琳娜不禁附和着记忆里的话语一起开口，逐渐的，她的声音竟和记忆中母亲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主啊！……我恳求你赦免我有意无意中所犯的罪。并且我恳求你的圣灵充满我，使我能过得胜的生活，因为立志为善由得我，只是行出来由不得我。我承认我非常软弱，需要你的帮助，使我不再受罪的捆绑……”

　　那时候的母亲，美丽的蓝色眼眸好像夜晚的烛光，闪烁着，朦胧着，水色在一点点弥漫，而她的声音，就像叹息一样忧愁。
　　说出这样的祷告，母亲，你究竟在为什么而困扰呢？

　　有意无意的罪，过上得胜的生活，行出来由不得自己——我的母亲啊，你的心意，为什么连神明都听到你的声音，但是你最想让他知道的人，却蒙起耳朵，无论如何都听不到呢？

　　记忆里你似乎总在等待。
　　雨仿佛是不停地，等待也是不停地。

　　“轰——”雷声响起来了。

　　“艾琳娜小姐，外面下雨了，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海丽安有点不安的询问，但是艾琳娜却并不想离开。天空中再度传来几声轻微的雷响，然后，就是连绵的细雨，纷纷乱乱的落了下来。
　　艾琳娜在教堂里透过玻璃看着外面，水珠打在玻璃上，留下弯弯曲曲的水痕，她忍不住走近伸出手，描摹着那水痕，依稀看到外头的水洼里，雨水落下溅起一个个涟漪。

　　雨水仿佛溅到心里。

　　而就在这时，有人朗朗跄跄的进来了，他浑身湿透，黑发都黏在了脸上，看不清容貌，扶着教堂里的椅子不住喘息，艾琳娜看到顺着他的黑衣留下来的雨水里，有些微的红色泛开。

　　“上帝啊！”牧师惊讶地说，想去扶他，但是男人却推开了他。海丽安立刻站在艾琳娜的身前，垂下的手中紧握着枪械。
　　“小姐……？”她低声的问着。

　　似乎是听到了海丽安的声音，男人抬起头来，直直的看向艾琳娜——虽然他浑身狼狈，脸上都有着伤痕，但艾琳娜还是一眼认出他到底是谁。
　　“克里佛德先生？！”

　　这是怎么回事？
　　这位怎么看怎么都无害的钢琴师，怎么会如此狼狈？

　　钢琴师扶着椅子坐了上去，曾经温顺的神色已经被冷酷取代，他冰冷的凝视艾琳娜，却又似乎透过她在看别人。
　　“克瑞尔小姐……呵，贵族……”

　　“贵族”一词出现，艾琳娜心里一沉。
　　希望不是她想多——

　　在逐渐细微的雨声里，有乱糟糟的吆喝响起，钢琴师神色一凛，他很焦躁的来回看着门和艾琳娜，那样的姿态让艾琳娜立刻理解了事态，她转头看向牧师：“不好意思，请问有什么地方可以躲避呢？”

　　牧师惴惴不安没有开口，艾琳娜适时微笑：“别担心。”

　　想到眼前的少女的身份后，牧师下定了决心。他指引着钢琴师躲藏起来，而海丽安仔细的将那滩血色晕染的痕迹清理掉。刚做好这些，便有人闯了进来。

　　都是些个街头的痞子混混，看到艾琳娜和海丽安两个女孩都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见艾琳娜没有开口的意愿，牧师上前，和他们交涉。

　　果然是来找克里佛德的。
　　仗着有人撑腰，牧师硬气无比，坚决不允许他们搜查自己的教堂。见情况差不多了，艾琳娜适时开口：“牧师，竟然有人敢在神圣的教堂里放肆？”

　　“克瑞尔小姐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牧师温和地说，艾琳娜并没有在意他的回话。她所注意到的是那个领头的人若有所思的表情——很好，达成了。

　　事实也如她所想，领头的男人，注意到“克瑞尔”和她们随身携带的丁香花纹章，甚至还有女仆手中的枪。对这两个少女的身份有所揣测，男人又再看了眼腰杆挺得笔直的牧师，面露犹豫。

　　“你们这么大张旗鼓的来，我想治安官应该也快得到消息了吧？”艾琳娜和领头人对视，露出一个属于贵族的傲慢表情，“就凭你们现在的样子，我就可以定下你们的罪。”

　　即使这个世道已然混乱，但是贵族的身份依然具有极大的震慑力，一大群人便如潮水般退走——当然不忘怒瞪一眼艾琳娜这个搅局的贵族小姐。

　　艾琳娜并没有在意这个细节，她匆匆忙忙摆脱了还在抱怨着治安的牧师，去找那位克里佛德先生。

　　此刻他正在包扎伤口，因为职业，身体并不强壮，布满了绷带，更显得狼狈。他看了眼艾琳娜，冷静无比的开口：“他们是罗西家族雇佣的人。”

　　这是预想中最糟糕的事情，他们的关系被暴露了。艾琳娜苦笑一下：“罗莎怎么样了？”
　　“不清楚，大概会被关起来吧。” 克里佛德说，口气异常的平静。但艾琳娜却看到他握紧的拳头。

　　事到如今，艾琳娜也不想去问事情的来龙去脉，至于交出克里佛德—— 既然已经开了头，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下不管。她沉吟了片刻：“你可有去处？”

　　克里佛德冷淡的看着她：“克瑞尔小姐，你在泛滥贵族的好心么？不用这么麻烦，我只是个平民，没什么利用价值，我想那些追我的人还在外头，把我交出去就是了。”

　　他的冷言冷语艾琳娜不为所动，却也不再客客气气：“你确实没什么价值，但是罗莎——”
　　“我警告你……”听到恋人的名字，克里佛德立刻站了起来，伸手就要去抓住这可恶的贵族的双肩。但是就在他刚有动作的时候，黑洞洞的枪口直指，正对眉间。
　　金发贵族稳稳拿着枪，从容无比：“你可以动，但你就再也见不到罗莎了。”
　　克里佛德忍着愤怒：“你到底想做什么！”

　　到底想做什么？
　　艾琳娜冷眼看着他：“克里佛德先生，我实在想不到你竟然这么蠢，不要把自己看的像悲情男主，所有人都在迫害你。”
　　“你还没有那个价值。”

　　话很不中听，却如同冷水浇下。克里佛德稍稍冷静下来，略一思考，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太过暴怒了。
　　但是他如今落到这个地步还不是贵族害得？这该死的地位，这群该死的贵族！
　　“所以你想帮我？为什么？”

　　“因为我刚才帮了你，如果不再管，你必死无疑。而罗莎会知道是我对她的恋人见死不救，虽然罗西家族没什么价值，但戈列格却还是有点力气的。”
　　她言下之意是惧怕以后成婚的罗莎来报复，但漏洞太多，完全不成逻辑——克里佛德颓然的坐在地上，低声开口，却不复之前的满腔怨气。
　　“克瑞尔小姐……抱歉是我失态了。您既然之前愿意替我和罗莎保守秘密，又怎么会在现在落井下石？克瑞尔小姐，我真的……真的是气疯了……罗莎……”

　　一个大男人哽咽的样子实在难看。艾琳娜别开眼，觉得罗莎至少看人还算有点眼光：“你可有去处？这里你是不能再呆了，如果不想死，那就走的远远的。”

　　克里佛德深吸一口气：“我有个叔叔在西西里。或许我可以投奔他。”

　　他报了叔叔的名字，出乎艾琳娜的预料，这个人她竟然有点印象。这两年克瑞尔家族的力量一部分正在移到西西里，所以对那个混乱之岛上的人物，艾琳娜还是知道些许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送走克里佛德，倒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艾琳娜心里有了计较，她朝克里佛德点点头：“我可以把你送过去。”
　　克里佛德的表情颇为复杂，似乎想说些感激的话，却又因为心情而只能保持沉默，他只是坐在那里，手里摩挲着一个戒指——艾琳娜猜测那是罗莎给他的。

　　“克瑞尔小姐，您的恩情很抱歉我现在无法偿还。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您能不能将我的消息传给罗莎呢？”

　　艾琳娜干脆的应下：“我会尽力。”

　　她唤来海丽安，吩咐了一番。看着海丽安点点头把克里佛德带出去后，她有点疲倦的叹口气。
　　她依然记得那时候的八月节，罗莎和克里佛德一起跳华尔兹的样子，年轻的男女互相对视，目光中只有对方，那舞步缠绵无比，倾尽深情……

　　窗台的雨，依然不紧不慢的淅淅沥沥，艾琳娜恍惚觉得这雨是不是不会停了。
　　亦或者，在罗莎和克里佛德的心里，这场雨，无法见晴了。

　　克里佛德和罗莎是分支剧情→→推动艾琳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