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落》于心焉

44、心意已定

　　“阿洛！”李世民大吼一声，一挥手将杨洛手中的药碗打落在地。只听一声清脆的声响，药碗应声而碎，未喝完的药汁洒落一地。

　　他心中怒极，紧紧抓住她的手臂，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半晌，才从牙缝中迸出一句话：“你就这么不想要我的孩子？”

　　杨洛斜眼看着他，冷冷一笑：“秦王殿下，我刚刚喝得还是下胎药吗？”

　　他冷着脸，没有说话。

　　“这整个酅国公府都在秦王殿下的掌控之中，何况这一碗小小的下胎药呢？如果我没有猜错，以秦王殿下的手段，我刚才喝的这药，怕是早被秦王殿下的人换了吧？”

　　李世民瞳孔一收：“阿洛，不管这是不是下胎药，你不觉得你这么做太狠心了吗？”

　　“狠？再狠能狠得过你们吗？”杨洛咬着牙说道：“我们若留下来，侑儿迟早会被你们杀掉！我除了带着他突厥去，还能有什么办法可以保住他？”

　　“阿洛，你为了杨侑的命，便要杀掉我的孩子？”李世民面上一冷。

　　杨洛咬着嘴唇，转过脸，眼泪无声地滴落下来。

　　李世民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阿洛，有一件事，你说对了！杨侑死与不死，全在我一念之间。”

　　杨洛抬起头，望着他，颤声问道：“那你是要他死，还是不死？”

　　李世民沉吟了半晌，开口说道：“阿洛，杨侑的命运，就掌握在你手里！”

　　“我？”杨洛一愣。

　　李世民走上前来，双手搭在她的肩上，语气缓和下来，“阿洛，你只要长安照顾好自己和孩子，等我回来，我保证，杨侑他一定会平平安安的！但如果你，或者你肚子里的孩子，出了任何事……”说到这里，李世民顿了一下，语气一冷：“我同样也可以向你保证，杨侑绝对看不见第二天的太阳！”

　　杨洛猛然抬起头，脸色苍白，“等你回来？那你准备怎么安置我？任我留在这酅国公府里，生下你的孩子，被世人所耻笑？”

　　“你和孩子，当然要随我回秦王府？”

　　杨洛冷笑一声：“让我做你的小妾吗？”

　　李世民没有作声。

　　“我不当妾的！”杨洛紧绷着脸。

　　“阿洛，只要我们俩能够在一起，你何苦纠缠于名分呢？”

　　“这不仅仅是名分问题！秦王殿下，你知道吗？你大哥曾经对我说过，若真舍不得大兴宫，只要我嫁给他，便可以随他留在这宫里！”眼泪一滴滴顺着杨洛的脸颊滑落，“不错，我真的很想留在大兴宫。从小我便住在那里，那里是我的家！但你知道我当时怎么回答太子的吗？我对太子说，我祖母住在这宫里，是皇后；我母亲住在这宫里，是皇后；太子殿下认为我杨洛会住在这宫里，当一个妃子吗？”

　　李世民双眉紧紧皱起，“阿洛对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太子是未来的皇帝，我尚且不愿意跟他，何况进了秦王府里，我最多只是一个孺人呢？”杨洛冷冷说道。

　　李世民伸出左手，轻轻抬起杨洛的下巴，右手抬起来，将她脸上的眼泪拭去，“阿洛，你可以选择不嫁给大哥，但是嫁不嫁给我，你没有选择！”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可以放开我？你为什么不可以放我们去突厥？你那么多妻妾，多我一个，少我一个有什么关系？多一个孩子，少一个孩子又有什么关系？”杨洛问道。

　　他双目凝视着她，“阿洛，我早跟你说过，我喜欢的东西一定要得到，特别是你！”

　　杨洛迎着他的目光，紧紧咬着嘴唇，眼中泛着泪光：“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真希望在两年前的元宵灯市上，从来没有遇到过你！”

　　李世民摇了摇头，轻轻笑起来：“可惜，阿洛，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你和我，正好就遇上了！”李世民一把将她揽进怀里，“而我偏偏又喜欢上了你。”

　　杨洛这回没有挣扎，任由自己的脸贴在他冰凉的胸前，“可惜，秦王殿下，你就算喜欢我，又怎样？你最终还是拒绝我父皇，没有答应娶我！从那时起，你就应该知道我们俩再无可能了！”

　　“对我李世民来说，没有什么不可能！”李世民低下头，将自己的额头抵在杨洛的额头上：“阿洛，莫说你没有嫁人，就算你嫁了人，我也会把你抢回来的！这一生，注定你只能是我的！”

　　杨洛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看着他眼中闪烁着的光芒，一如当年在灯市初遇，她不由自主地叫道：“秦王……”

　　他低下头，将唇凑上去，吻住了她的双唇。

　　杨洛身子一僵，没有躲避，静静地承受着。

　　他撬开她的牙关，舌头滑进来，与她紧紧纠缠着，有一股苦涩的味道，是她刚刚喝下去的药。

　　李世民依依不舍地放下她的唇，说道：“阿洛，你若是为了杨侑才同意嫁给咄吡，那么，如果我能够保得杨侑周全，你可否嫁给我呢”

　　她抬头望着他。明知他有着各种算计，明知他心机深重，可是，她却依然爱着他。嫁给他，便能长相厮守；嫁给他，便能留下这个孩子，终于，她开口问道：“你真能容下侑儿？你真能保他平安！”

　　他看着她，坚定地点了点头。

　　杨洛深深凝视着他，点了点头，说道：“好！一切便依秦王殿下所言！”此生就算为妾，也就认了。

　　“真的？”李世民心里一阵狂喜，“你真的愿意了？”

　　杨洛点了点头，“只是我已经在国宴上答应了咄吡……”

　　“这些你都不用管，我自会处理！你只管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我现在便去找父皇！”他在她额上吻了一下，转身准备离开，又似有不放心，回过头来对着她说道：“阿洛，你不会骗我吧？”

　　看着李世民一脸警惕的模样，杨洛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秦王觉得，阿洛如今还有什么必要来骗你呢？”

　　“那就好！”李世民点了点头，又说道：“阿洛，不管是不是骗我，我都要再说一遍。如果你，或者你肚子里的孩子有任何不测，杨侑就给你们陪葬！”说完他转身走了出去。

　　杨洛坐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自己眼前。

　　不一会儿，紫忆和秋芸走了进来，看见呆坐在地上的杨洛，赶紧将她扶了起来。

　　“公主，你还好吧？”秋芸关切地问道。

　　杨洛瞥了秋芸一眼，问道：“秋芸，你，是他的人吧？”

　　秋芸一愣，半晌才说道：“公主，你说什么呀？奴婢自然是公主的人啊！”

　　“秋芸，这个时候你觉得你还瞒得住吗？”杨洛冷冷一笑。

　　秋芸沉默下来。

　　紫忆看了看杨洛，又看了看秋芸，问道：“公主，你说的是什么啊？秋芸，是谁的人？”

　　杨洛没有回答紫忆，只盯着秋芸：“秋芸，你也不用再瞒了。其实我早就怀疑你了，只是今晚发生的事，让我更加确定而已。”

　　秋芸默了半晌，问道：“公主，你……你是怎么发现的？”

　　“那晚，我约太子在含香殿，结果来的却是秦王，而当时去给太子传信的人，正是你！那时我就有点怀疑你，但事后你说没有直接把信交给太子，让我暂时打消了对你的怀疑。”

　　杨洛继续说道：“但是在我们离开大兴宫前的那一晚，秦王突然来到了我房中。就算他是皇子，是秦王，但若没有内应，他也没有这么轻易进来吧？事后想起来，秋芸，你就是那个内应吧？”

　　“公主，我……”秋芸脸色一白。

　　“这次我要嫁给咄吡，以及我怀孕的事，你应该一早就给他报信了吧？不然，他怎么会回来的这么快？”杨洛盯着地上那碎了一地的白瓷，“我的药，应该也是被你换了吧？”说着杨洛对着紫忆笑了笑：“紫忆，你今天早上出去找小谷子给秦王报信去了吧？真的没这必要的，秋芸一早就去给他报信了！”

　　紫忆一脸难以置信，“秋芸，你真是秦王派来的？”

　　秋芸猛然跪了下来，磕着头说道：“公主，奴婢虽然是秦王殿下派来的，但奴婢却是一心一意对公主好的。当初秦王派奴婢来时，也只说叫奴婢好好照顾公主，保护公主！奴婢对公主忠心耿耿，真的从来没有存过害公主之心！”

　　杨洛冷着脸，对着秋芸说道：“你既是我的婢女，那就应该知道我才是你的主子，但你却将我的一举一动尽告之他人，你就是这么对主子忠心的吗？”

　　秋芸急急说道：“公主，秦王是真心喜欢你的，他不会害你的！得知你怀孕之后，他怕你会为了嫁给咄吡不要孩子，丢下十万大军，连夜赶了回来……”

　　杨洛打断秋芸的话：“秋芸，你自到了我身边，我自问待你不薄，你在出卖我的时候，就没有一丝的内疚吗？”

　　秋芸此时已泪如雨下，“奴婢知道公主对奴婢好，但秦王殿下对奴婢一家恩重如山，奴婢此生就算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秦王殿下的大恩大德。”

　　杨洛一怔：“此话怎讲？”

　　秋芸声泪俱下地说道：“不瞒公主，在奴婢十二岁那年，家乡的一场饥荒，奴婢全家……除了奴婢和当时年仅七岁的小弟外，全都饿死了。当时奴婢年幼，也实在没有法子，就拉着弟弟一起到街上卖身为奴，求有人帮我们将家人安葬，也为自己求一个栖身之所。当时秦王殿下上正好看到奴婢姐弟，秦王殿下也不过十来岁，却怜惜奴婢姐弟二人，帮奴婢好生安葬了家人，将奴婢和弟弟带回唐国公府，不但赏了奴婢姐弟一口饭吃，还将奴婢弟弟留在身边做了书童，教他识字习武……”

　　听到这里，杨洛一惊，“秋芸，你弟弟，便是李康？”

　　“正是！”秋芸点了点头，含泪说道：“奴婢姐弟命贱，以前也没有名字，这还是我姐弟进了唐国公府后，秦王殿下替我弟弟取的名。”

　　“所以，你们姐弟俩便甘心跟着他？”杨洛说道：“甚至让你与弟弟分别，进宫来作宫女，你也毫无怨言？”

　　“莫说是进宫做宫女，秦王殿下就算是要秋芸这条命，秋芸也心甘情愿。”

　　“想不到他还能有你姐弟这么忠心的人跟着！”杨洛有些感概。

　　“秦王殿下仁心仁义，世人共知。”秋芸叩头道。

　　杨洛沉吟了半晌，转头看着紫忆：“紫忆，你呢？你从小与我一起长大，你怎么也卖了我，去给他报信？”

　　紫忆“扑咚”一声跪了下来：“公主，正是因为奴婢与公主从小一起长大，才会这么做的。奴婢知道，公主你喜欢秦王，现在若为了一时之气，不要这孩子，嫁给咄吡，他日必定后悔！奴婢不想你后悔……”说着紫忆哭出声来。

　　“好，好，好！”杨洛点了点头，苦涩一笑，“上天真是对我杨洛不薄，两个贴身婢女居然都背叛了我！”

　　“公主！秦王真的很在乎你，才让奴婢来的！”

　　“公主！紫忆真的不想你后悔……”

　　紫忆和秋芸赶紧磕着头。

　　“算了，起来吧！”杨洛摇了摇头，说道：“我头痛得紧，想歇息了。”

　　两人赶紧起身扶着杨洛。

　　秋芸赶紧问道：“公主，你不怪秋芸了？你可千万别赶秋芸走啊！”

　　杨洛叹了一口气，“赶你作什么？反正日后进了秦王府，都是秦王的人！”

　　听杨洛这么一说，紫忆脸上又惊又喜：“公主，秦王真的要带你回去？”

　　杨洛点了点头，说道：“他去找陛下了，让陛下替我赐婚。”

　　“那陛下会同意吗？”紫忆担忧的问道。

　　杨洛长长叹了一口气：“不知道。”

　　“公主，别担心，秦王殿下一定会有办法的。”秋芸忙安慰道。

　　杨洛轻轻点了点头，紧锁的眉头却并未放开。她感觉，事情不会那么顺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