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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贰·午时 ...

  •   待余纨素醒来之时,已经约莫快到午时了。她这一觉睡到了自然醒,浑身觉得从未有过的舒坦,也许是累极疲劳,也许是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可以放松的时候。

      缓缓从柔软的的床铺上坐了起来,用手拨开挡住视线的黑发。一时间,满眼的绯红色净收眼底。绯红色纱帐从牙床的顶端散开来,柔柔地搭落在床的四边。身上,盖着的是绯色芷兰锦被。一切那么地相似。

      她顿觉惊异,起身拨开绯色纱帐,整个身体飘了出去。映入眼帘的家具,摆设,帐幔一如在世时的样子,就连窗扉上的卷梨花雕刻和记忆中的一样。

      这入眼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熟悉到丸子觉得有些害怕。丸子快速地飘到床边,猛地用力打开窗户,是漫天乌云,没有阳光。

      丸子须臾间恢复了镇定,开始仔细思索从昨日到现在的事情,并仔细打量此处还有什么与记忆间不同之处。

      慢慢的,她发现,桌子上摆放的不是香炉,而是一个沙漏。

      这沙漏中等大小,玻璃制作,瓶中的玉色细沙一点点在缝隙间落下,丸子仔细看了看,发现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便起身推门而出。

      因昨日神思恍惚,且月色暗淡,无法将眼前的景色一一辨认。但此刻已是翌日午时左右,虽无人间那般烈日悬空,但天色光景还是要比晚上清晰许多。

      回顾左右,皆是门窗闭着的房间,往前几步,是集护栏作用和供人小憩的围栏。丸子不禁将手搭在围栏上,上身前倾,俯览整座宅院。

      放眼望去,亭台楼阁相互环绕,假山池塘亦是错落有致。由于这座院子应是整个宅院里比较靠近中间的位置,所以无论如何放眼展望,都能将附近的景色收入眼底。又因为丸子所居的
      这栋楼亦是比较高的,所以有些地方还能看到酆都的街道。虽能看到,但也已是有些远了。

      从进来的那时候,余纨素就已经觉得这处宅院不是一般的大,此刻稍稍几眼,也觉得宅院也忒大了:这么大的宅子能住多少人啊?几十个?不不,几百个?好像还是有些大,那一千·······

      就在她臆想这座宅子大概有在世时父亲曾说的皇宫那般大的时候,一个白色的身影缓缓从楼道口的梯子出现。后头还有几个杂役打扮的小鬼扛着一块用布包着的东西。

      那身影由远至近慢慢靠近还在那冥思苦想的丸子。此刻丸子还在纠结这宅院的大小(死心眼儿的孩子),并无察觉到有人靠近。大概是觉得周遭气息平稳,所以未曾察觉。

      白色身影此刻已经缓步绕道丸子身后,将头凑了过去,轻轻地在丸子耳边吹了口气。

      余纨素瞬时觉得一股寒意涌上心头,一个跳起,整个身体往后倒,双臂展开胡乱挥动,希望借此保持平衡。但奈何她已经跳到那坐台上了然后这么往后一倒,不跌下去是不可能了。

      预料般的身子腾空了,周围的景物也一下子从身边掠过。世界一下子变得很安静,安静地想让人闭上沉重的双眼,好好睡一觉。她跟随心的指示,缓缓闭上了双眼。

      倏地,落入一个有些冰冷,有些硬实的床铺,余纨素扭了扭身子,想继续睡,结果身体再次腾空。

      这下余纨素已经睁开双眼,看清了周围的景物。

      只见自己腾空飘着,离自己不远处,真是昨天那个把自己当做是小鸡那样拎着的那只鬼。
      昨天天色暗看不清楚,这会儿能将那男鬼看得一清二楚。

      通身一件青色云纹劲装,腰部系着天青色螺纹腰带,正中间用一条浅碧色丝带绑着一块玉饰,外面又套了一件同色外衣。眉目俊俏中带着些冷意,斜长的眉有些上扬,墨瞳内沉着谁都不知道的过往,但就是让人忍不住想要窥探一二。白得有些几近透明的皮肤隐隐透着一两分青色,不注意看无法察觉,浅红的嘴唇带有极淡的紫色。同眼瞳一样的漆黑墨发没有束起,就这样披在主人的背上。观其面部,自始至终都未有什么表情。从头指至脚细细打量一番再一眼瞧去,长身玉立,风姿翩翩,倘若手中再执一把折扇,真真可以成为让酆都所有女鬼为之疯狂的浊世佳公子。

      余纨素不由自主抹了抹嘴边,嗯,没有口水流出,保持了大家闺秀良好的风范。

      “咯咯咯,我们的浮歌美人儿什么时候学会英雄救美了?我还不知道你原来喜欢这样女孩儿呢。”娇俏清越的声音掩不住语气中的戏谑。

      “请珈邪主子莫要调戏属下。”虽是短短的一句话,可细听之下,浮歌的声音略微低沉,但甚是悦耳,犹如上等的美酒,需要细细品味才能体会其中的醇香。

      虽十之八九是玩笑话,但余纨素听了这话还是有些窘意。苍白的脸颊上隐隐透出一股红晕来。起身将与浮歌的距离拉开了一些,扭头去看刚才出言调侃自己的人。

      此时余纨素才能仔细看到那个昨日的救命恩人的相貌来。只不过,天不遂鬼愿,映入眼帘的并不是什么绝世美女或是怎样的丽人:白色的广袖裙裳无风自飘,裙身的刺绣光华流转,身材亦是匀称娇俏,双臂抱于胸前,头部歪歪斜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不清楚脸。

      此时,余纨素的纤秀的眉毛有些蹙起,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无法清晰地看到白衣女子的容貌。视线转至一旁的浮歌,还是刚才所见的样子。无论是衣服的纹饰,还是黝黑细密的睫毛,都是一如刚才那样清晰。丸子的眉毛蹙地更紧,再把视线转回来,衣裙上精致的兰草看得一清二楚,再转到脸上,又是一片模糊。

      余纨素顿时觉得有些恐惧,如果对方不是在耍弄她的话,那肯定是对方的脸有文章。思及此处,她不停的回忆之前几年内看到的那些死相凄惨的鬼的面目,寻找有没有相似的情况: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三个“没有”肯定了她的记忆中的确没有相似的情况。这一次,她有些害怕了。

      难道对方是什么厉害的怪物?自己毕竟在鬼这一条道上走得不远,许多事物并不清楚。如今正有一个异于常态的情况,自然是对未知事物的恐惧又上了一层。

      就在她觉得自己的头皮发麻,额角竟有一滴汗水缓缓滑下的时候,救星出现了:

      “珈邪,别玩儿啦,大堂里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呢。晚上的几处年夜宴的地点什么的你都安排好了么?”

      这是沄曦的声音。

      余纨素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转身朝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今日沄曦穿了身浅紫色的笔直华裳,到小腿间的外裳末端缀着浅紫色流苏,随着移动摇曳着,拖地的玉色长裙的裙裾上绣着几多颜色稍淡的梅花披了件白毛大氅,妆容打扮与昨日初见时无异,缓步向此处走来。

      素白的手搭在丸子的肩膀上,仔细看了看丸子的脸,声音的主人这才笑道:

      “果然好好休息了一夜就是不同了,脸色比昨日好上许多。”

      余纨素闻言笑了笑,表示的确如此。

      沄曦又道:“屋子什么的还需要什么添置的,尽管和我们说,不必客气的。”还是昨日般的彬彬有礼。

      听到她问起住所什么的,余纨素又联想起一些一直盘桓于脑中的问题,开口道:

      “昨夜事出太过紧急,我还未能理清思绪,可否请诸位解惑?”语气中带着认真。

      “好啊,我们到那边亭子上去谈。”

      待余纨素,沄曦端坐于亭中,珈邪仰躺在亭子上;浮歌已自觉命仆从准备茶果,自己也站在了离亭子不远的空地上。

      余纨素呼出一口气平静了一下道:“此处便是酆都鬼域的浮生居客栈吧。”

      “正是。”开口的是珈邪,她对这个昨日救下的小姑娘很是有兴趣,不过这兴趣的背后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虽然非常感谢你们昨日对我出手相助,但我还是很奇怪你们为什么要救下我,还有你,为什么要将我留下?还有为什么昨天你能触碰到我的身体?在我看来,你并不是鬼魂。还有我的房间,为什么和我在世时一样?”说到后面,余纨素有些激动,放在亭中石桌的手微微颤抖着。

      一连串的疑问砸下,坐在对面的沄曦却并未多受影响。而珈邪已经一个闪身跳到亭子上方,稳稳坐下,只是一双粉嫩晶莹的玉足随意地荡着。

      沄曦脸色平静,纤细的手指随意地在石桌划着。

      这时,有几个仆从神色恭敬地靠近了亭子,浮歌走了过去,与领头的说了几句便带着仆从向亭子走来。

      余纨素目不斜视,等着沄曦她们后面解释。待仆从摆好茶盅果品,便径直离去,没有一个的眼睛往不该瞟的地方瞟。

      余纨素将这一切看在眼底,心中暗道:虽然看起来这里占地很大,住的鬼什么的也不是很多的样子,但这里的仆从很是规矩,目不斜视,举止恭敬。只做主人吩咐的事情,其他一概不参与,至少目前为止是如此。

      坐在对面的沄曦端起茶盅往丸子的茶盏里添了点茶水,道:“这是琅玕树的果子所制的茶饼,再由丹水冲泡而成,既保留了琅玕的花香果露,又加入了丹水的甘甜清冽,你且闻上一闻。”

      余纨素端着白瓷茶盏,低头看着盏内的茶水,再听过刚才沄曦所述,不由抬手将茶盏靠近耳鼻,去闻一下:一股浓淡相宜的花果香气扑鼻而来,她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

      一时间,她顿觉灵台处不复以往的浑浑噩噩,魂身觉得轻了许多。手脚也没有以往僵硬。魂身一时放松下来。

      沄曦看着她一副甚是舒适的样子,嘴角悄悄勾起。

      温和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一丝肯定。

      此时,余纨素那边已恢复如常,再次向对面的人望去时,眼中已无法掩住惊异与好奇。

      放下茶盏,沄曦缓道:“从你的魂体靠近了浮生居,便说明冥冥之中一些事情早已注定。顺其自然便可,何必庸人自扰?”

      说道此处,因不想丸子心里有结,道:“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我绝不会食言。你想知道的事我也在此承诺待时机成熟自会告知,不过你若为急于知道而行动,我也是不会阻拦的。”

      余纨素心中一时有些黯然。

      谈话到此,双方都觉得已无再谈的必要。沄曦继续喝着茶;余纨素端着茶盏,有些出神。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坐在亭子上方的珈邪也觉得气氛甚是无聊了些,百无聊赖地荡着脚,绑在脚踝上的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叮铃叮铃”的声音。这时一名仆从出现在院门口,看到主子管事都在,就快速飘了过来。

      到浮歌面前说了几句,浮歌脸色顿时僵了一下,本就没有表情的五官更冷了,乌黑的墨瞳中似有一股烟气快速聚合又快速消散。这一幕被欲低头的仆从不经意瞧见,顿时觉得一股冷凝气息从浮歌身传来。

      仆从尽管被那冷凝之气惊地有些害怕,但还是恪守本分地躬身停在原地,等待示意。

      浮歌已经收起了表情,墨瞳又再次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快步飘向亭子,看了一眼余纨素,直接对着沄曦道:

      “主子,那三个鬼灰飞烟灭了,只留下一地的粉灰。”

      坐在沄曦对面的余纨素听到这消息后脸上划过一丝震惊。脑中开始消化这个消息。

      照昨日的情形,那浮歌分明是用来法术禁锢住那三鬼的没错。既然是禁锢,就不会让他们灰飞烟灭。并且从昨日至今,沄曦他们对自己的礼遇来看,虽然之前自己所提的几个问题都被她挡了回去。不管她暗处有什么打算,明面上却还是要一派融和的。再看她让仆从端来的茶品来说,必定不是凡物。倘若自己对她们有一丝丝的益处,她们绝不会对自己不利。

      不知怎地,余纨素就是有这种自信,在未知的境地下保有自信,保有清醒的头脑。

      不由得,原本苍白得有些透明的脸上绽放出一种别样的光彩,自信,坚定。使得她整具魂体都散发着微微的亮光。而这一切都被对面的沄曦和浮歌看在眼里。

      沄曦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中却极快地划过一丝亮色。

      而浮歌,虽然看似一切如常,但是仔细看去,原来有紧皱的眉头,有一丝的松了,这一点,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U
      这些都落在一个瞬间从亭子顶上飘下来的珈邪的眼中,掩住了更深的颜色后又恢复正常。

      空气中有些凝滞,时间似是静止了。等在原地的仆从虽然心中有些焦急,主子没有下达吩咐,自己是不能逾越的。

      就在这名仆从觉得自己等得这除夕节日快要过去的时候,亭子那边已然有了动静。

      淡青色的靴面出现在了脚下,仆从心中顿时有些定了一定,主子定是有了主意。

      只听耳边浮歌低沉悦耳的声音:“将门窗锁好,不要动那间屋子里的任何东西,在没有主子同意的情况下不得靠近。”

      仆从刚想回答“是”时,浮歌再次开了口,只是声音更低了些:“主子交代,除夕过后,从初一至初七,开门大宴,下帖子给酆都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务必都要请到,不得有误。快去办吧。”他的语速有些,继续道:“对了今日的除夕宴,虽只有三两家来,但其中分寸必须要拿捏好,更何况,大宴之时,这些人物必定会到,不要给浮生居丢脸。”

      “是。”仆从恭敬地回答,并迅速离开院落。

      此时余纨素又再次端起面前的茶盏,闻一闻那经久不散的茶香。魂身又觉一时舒坦,抬头看向沄曦时,眼中带了些许感激之色。

      原因无他,只因昨日逃亡已耗费大量的凝魂之力,若不是误打误撞到了这浮生居,只怕自己真的是消逝在天地间了。

      对面的沄曦见到丸子眼中的感激之色并未言语,回以一笑以作应答。

      一时间,亭中气氛比起刚才的紧张有些缓和。

      沄曦抬头看向空中的那弯冰轮,弯起的嘴角悄悄的恢复如常了。

      一直在院中窜来窜去的珈邪也起身去完成沄曦交与的事宜。

      谈话到了此时已是尾声,两女也做了告别。一起身回房,一往其他地方离去。

      戌时,这日将年夜家宴办在浮生居的人都陆陆续续地到了。或张扬或简朴的马车轿子停在浮生居的大门口。

      此时,原本挂在大门口的紫色灯笼早已换成了精致的正红镂空福禄寿喜的年节灯笼,透过镂空的花纹,能看到灯芯上明黄的火苗闪烁着,为今日的除夕添了些欢闹的气氛。银色的大门已是大开,一队队的仆从井然有序地或将宾客引入宅或安排车马。没过几时,几家宾客都全数入了浮生居,守门的仆从也将大门关上。

      每家宾客都随着引路仆从前往不同的楼阁内进行今日的除夕年宴。在此提上一句,浮生居内专有一处园子用来给一些鬼们摆席宴客,园内亭台楼阁坐落有致,每处楼阁相离不远不近,园内又有假山花圃等景致,可以让客人既可以尽宴席之欢,也可以赏景致之乐。园中也有仆从婢女将一应菜品酒水送入席间。并在园中设有一戏台,倘或宾客需求要看戏,在此处设下桌椅给宾客坐下喝茶看戏。不过这戏台子不算大,看戏的有专看戏的园子,这里只算是应个景的台子,算是给想自行表演的宾客提供了场所。

      几家人家在各自的楼阁内品享菜肴。筹光交错间,谁都没有注意到一抹黑影离去,各自沉浸在阖家欢乐的气氛上。婢女仆从不断添彩添酒,以供客人的需求。这里的菜品酒水只要是食物鬼都能吃。这些鬼虽然好奇为何会如此,但联想到这家客栈本身就有它不一样的地方,那无论是哪方面不能用常理来解释便也就理解了。这个浮生居就是一间对这些鬼来说是梦寐以求的好地方。景色优美,菜品上佳,客房宽敞舒适,还有茶楼戏台等供鬼消遣时日的地方,不得不算是一个好地方,但绝不是□□的地方。谁也没有去想这家客栈是何人所开,背景是什么,只要能享乐,什么都无所谓。

      快到亥时的时候,各家的宴席都差不多到了尾声了,这些宾客或微醺或全醉地由仆从送到大门口,一个醉醺醺胖老爷刚刚飘过门槛,想由仆从扶上马车,一股阴风从对面吹来,令他魂体浑身一哆嗦,一股寒意渐渐从头上蔓延开来。此时他已经酒醒大半,青白的脸色染上了一层灰色,匆匆上了马车便让车夫赶紧离去。魂马无声地在街道上飞驰着,胖老爷不禁拉开座椅后面的绸布窗帘,看了看那两盏正红色的灯笼一点一点湮没在黑暗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贰·午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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