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把思念磨成砂》小墨九

2、第 2 章

　　【4】亲爱的小狗兜兜

　　我曾千方百计的设法将林霖挤出顾亨锡的生命中，而她却执意闯了进来。

　　像八点档的肥皂剧一样，戴着女主角光环的她轻而易举的进入了我们的圈子，而我这个女二被挤到角落独自抹泪。

　　如果，非要给他们的关系进展定一个起始点，那么上回林霖被不良少年堵截在小巷内，顾亨锡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上演了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这只能算是他们冰释前嫌的契机。

　　而真正的亲密接触是源于一只小狗——兜兜。

　　那次放学，我和顾亨锡在学校的林间小道上碰见了林霖，她撩起长裙半蹲身子，轻轻抚摸着一只眯着眼睛在路边熟睡的小狗崽，食指放在唇边朝我们作了个“嘘”的手势，夕阳的余温仿佛给她披上一件火红的嫁衣，宛如仙女。

　　林家的豪华公寓禁止养宠物，而顾亨锡从小就有过敏性哮喘不能近亲小动物，所以这只被遗弃的小狗崽只能跟随我了。

　　我经常抱着兜兜自言自语地喃喃着，为什么顾亨锡喜欢林霖，我哪里比不上林霖了，兜兜你要为你姐姐出气啊，知道没！

　　狗狗仿佛真的很有灵性，每次我们仨带兜兜去河边散步，兜兜都是黏着我，林霖想要抱抱它，兜兜龇牙就“汪汪汪”地叫个不停。

　　最后，顾亨锡灵机一动，用一根香肠诱骗兜兜进了林霖的怀抱，我干瞪着某只在美人怀中吃得乐不思蜀的狗崽。

　　这畜生见食忘主，见色起意！

　　由于无意识的亲近兜兜，顾亨锡过敏性哮喘还是让他在医院输了一个星期的液，我和林霖去探望他的时候，他面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却拉着林霖的手百般叮嘱她要好好照顾兜兜。

　　我撅着嘴巴，连翻了好几个白眼，用削好的苹果塞住顾亨锡喋喋不休的嘴巴，林霖则捂嘴憋着笑，别有意味的看了我一眼。

　　看来连她也瞧得出来我喜欢顾亨锡，很喜欢的那种。

　　顾亨锡和林霖的关系变得越来越亲密，他们之间的故事我却一无所知，我只知道我表面和林霖亲近，内心却难以掩饰对她极度膨胀的嫉妒。

　　一有空他们就会结伴来我家看兜兜，我翻着菜谱，把厨房弄得像战场一样。

　　林霖和顾亨锡则在大厅逗兜兜玩，尺一寸长一智，没办法亲近兜兜的顾亨锡带着相机不停的拍，很快就拍满了一个相册，甚至还把手机的屏幕设置成兜兜，当然是林霖抱着兜兜的照片。

　　我从没想过会失去兜兜，但是第二个月不幸就发生了。

　　那时候我正参加全省级别的演讲比赛，在后台我就开始怯场，双脚发颤，右眉头猛跳，隐隐感觉出一丝不安。

　　陪同而来的顾亨锡一直鼓励我，“李小墨，你等下上去直接把台下的人当做萝卜白菜就好，发挥你河东狮吼的本事，千万不要紧张。”

　　我望着顾亨锡明亮如星的眼眸不住的点头，他掌心传递出的温度让我感到一丝安心。

　　就在我握紧拳头准备上台时，顾亨锡的手机在口袋里急躁不安的震动着，然后我们面色惨白如纸，不顾周围人的骚动就冲了出去，随着大门“砰”地合上便隔绝了主持人不停重复着并掺杂焦急的声音，“8号李小墨同学，8号李小墨同学……”。

　　周围的一切都退化成布景，像是无声的彩色电影，我的脑海里反复出现兜兜朝我奔跑时憨厚笨拙的样子……

　　那天，林霖带兜兜去公园散步。

　　兜兜被车撞了。

　　那是我第一次在顾亨锡面前情绪失控。

　　我抱着兜兜的头部，抚摸着兜兜满是泥污的毛发，眼泪刷刷地砸下来。白色的被褥已经被染得通红，左腿处血肉模糊，一靠近就有一股血腥的酸味充斥鼻腔.

　　我可以想象兜兜被一辆巨型卡车毫不留情的碾压过去，奄奄一息地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的场景。

　　我知道那一定很痛。

　　“李小墨！你别这样。”我撞上一个温热的怀抱，眼泪鼻涕在挣扎的时候乱蹭，一双大手却一直坚定不移地拍抚着我的背，一下一下让我慢慢平复心绪。

　　那晚，顾亨锡和林霖决定留宿我家，第二天整理兜兜的遗物去安葬它。顾亨锡睡在客厅，我和林霖睡在我的卧室。

　　那夜，窗外淅淅沥沥的飘着细雨，林霖在被窝里轻轻颤抖着，我忍着悲痛，哽咽着安慰她，“林霖，这不能全怪你，兜兜很调皮就喜欢乱窜……”

　　她没有答话，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觉得她全身僵硬冰冷。

　　半夜，我梦见兜兜摇着尾巴朝我奔来，然后我便从梦中惊醒，寒风拂面使得我一阵哆嗦。

　　雨大了，一道闪电划过天空，刹那间的光亮使我看见阳台上站着一个人，白色的衣裙被风扬起，她宛如一只扑扇着翅膀的蝴蝶。

　　是林霖。

　　她张开双手，仰头任豆大冰冷的雨点砸在面颊上，晶莹的泪花从眼角快速滑落融进雨滴中。

　　后来，我才知道那可能是林霖生平唯一没有作假的眼泪。

　　【5】像布谷鸟一样告白

　　我和林霖割袍断义是在顾亨锡十九岁的生日上。

　　自小打我认识顾亨锡以来，每次他的生日，我必会精心准备一番，努力让自己的礼物成为全场最尖叫的那一个。

　　他说过我是他的哆啦A梦，他想要的都会在他生日那天出现，因此家境平平的我拥有非常丰富的打工经验，而今我空手而来，顾亨锡眼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失落。

　　摇曳的烛光和浪漫的灯光中，林霖笑得比星光还要美好，她端着镶满红樱桃的冰淇淋蛋糕，红唇亲启：“顾亨锡，做我男朋友吧。”

　　我脑袋“嗡”地一阵空白。

　　如果说那一刻我不动容，那就是假话。

　　林霖挽着顾亨锡的手，轻笑着说：“小墨，我知道你喜欢亨锡，可惜他已经有我了，你看，你能不能换个人喜欢，自己的男朋友总是被人觊觎是很难受的吧。”

　　她的声音不大，可在场的人都含笑听清，连顾亨锡都隐隐不悦，却无法阻止。

　　我恍惚感觉回到了孤立无援的小时候，是在院子的树下被夺走书本时，还是被诬陷偷放兔子时，可是这一次顾亨锡没有来救我。

　　全世界没有人来救我，我只能孤身一人拂袖离去。

　　夜幕笼罩了这座城市，我像是失去方向感的指南针，在迷宫里停停走走，我并不惧怕黑暗，而这一次我却感到无比的孤独和迷茫。

　　身后有人轻轻按住我的肩膀，我没有惊呼，因为这双手比顾亨锡的更加温暖。

　　童暮生低声骂我傻瓜，又用衣袖小心翼翼的为我抹去眼角的泪水，我忍不住鼻子又酸了酸，拉他衣袖的手下滑，攥住他温暖的指尖。

　　后来，我才明白对感情的偏执是我和童暮生唯一相似的地方，我可以花许多年陪伴在顾亨锡旁边，而他却可以默默地守护着我，不求回报。

　　“童暮生，你有爱过一个人吗？”

　　“当然，我又不是爱无能。”

　　……

　　如果说遇上林霖是我人生上最大的败笔与劫难，那么遇上童暮生就是我人生中唯一能脱离苦海和修正败笔的方法和救星。

　　当我轻描淡写的向童暮生讲完我所有的委屈和不忿时，才发现自己咽喉一阵干涩。然后我们坐在街头喝啤酒，看着夜幕悄然将这座城市包裹……

　　万家灯火璀璨如星海，月光却折射出我的泪光。

　　童暮生脸上一片古怪的红晕，然后一路踉跄地拽着我来到大杂院，开始像机关枪扫射般朝顾亨锡家的二楼窗户扔石子，并且嚎叫着让顾亨锡滚下来。

　　我没像童暮生那样喝得醉醺醺，但显然也醉得不清，不然我怎么会神志不清得陷入一厢情愿的幻想中？

　　朦胧中我看见顾亨锡站在院子中央的大树下，他的眉头拧成一条毛毛虫，有树叶打着旋飘落下来，拂过他被晚风吹起的衣角。

　　“我喜欢你，顾亨锡，我喜欢你……”

　　我像一只布谷鸟一样只会重复同一句话，那却是我内心最鲜血淋漓的告白。

　　然而，幸运女神没有眷顾我，当我掏心掏肺的向顾亨锡表达六年的感情时，得到的却是一张好人卡。

　　【6】寂寞是沾水的海绵体

　　在失恋的日子里，我和童暮生像一对连体婴儿，他扶持着我走过那段痛彻心扉的岁月。

　　我克制着自己不去思念顾亨锡，但寂寞如同海绵体一沾水就不断膨胀着。

　　出门帮妈妈买一袋酱油，回到家才发现手里提的是一袋樱桃，那是顾亨锡最喜欢吃的。

　　当我把喜怒哀乐第一时间准备短信给顾亨锡时，我会颤抖着把收信人的名字改成童暮生，因为只有他才会认真倾听，然后回复满满一页的关心。

　　渐渐地我习惯在很想顾亨锡的时候给童暮生打电话，无论夜有多深，无论他有多忙，他都耐心的警告我绝对不要放任自己失败的感情一错再错。我要哭就哭给他听，要死就死给他看，绝不能让自己的软弱和无助埋葬自己的自尊。

　　不知不觉，我们生出战友般的情谊，仿佛生里来，死里去。

　　我可能有点喜欢童暮生了。

　　这个念头像一个凝得越来越紧的雪球变得无比坚固。

　　自从我上回兼职时犯胃病，童暮生就坚决不让我再做体力兼职了，其实我也没有拼命打工赚钱的意义了。

　　在我收到兼职的最后一笔工资后，我很豪迈的请他在我打工的那家KFC店里大吃一顿。他嘴里嚼着鸡肉，嘲笑着我的脂肪已经积攒的够过冬用了。我反驳道，这是撑大了胃，强壮了心！

　　那晚我们敞开心扉的聊天，聊自己干的最蠢最蠢的事。

　　他说，他默默地喜欢一个女生很多年了，却一直没有表白。然后我笑着大骂他傻，却不知道这个女生就是我。

　　我说，顾亨锡生日那天的樱桃蛋糕，其实是我用积攒下来的兼职工资买材料亲手做的，但是却被林霖骗走。因为她骗我说顾亨锡最讨厌吃樱桃。

　　我说，在兜兜死的那天，我一个朋友看见林霖故意把兜兜牵到马路上，并且用脚踹它，虐待它。而我却一直以为是朋友眼花看错。

　　最后我所干的蠢事完胜童暮生的，他笨拙地擦拭着我脸颊上的泪水，露出疼惜的表情，“李小墨，你真傻！”

　　是啊！我真傻！

　　如果我把这些告诉顾亨锡，他会讨厌林霖的虚伪做作吗？这样他就会喜欢上角落里不起眼的我？

　　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感情更没有如果。

　　我脑海中浮现出，喝醉的那晚在大树下表白的情景，我声嘶力竭地哭嚎着，林霖是个骗子，她不爱你。

　　我想这是世界上最残忍的话了。

　　顾亨锡愣住，肩膀松散得像快要散架似的，过了好一会他才抬起头，目光黝黑好似暗潮涌动，“我知道，但我仍爱她。”

　　看来爱情是一种致命毒药，中毒的人往往神志不清。

　　【7】我们都中了爱情的毒药

　　分开后便形同陌路。

　　我一直没主动联系过顾亨锡，直到有一天在院子里的大树下看见他。

　　破碎的阳光在他的身上投下零星的光点，他手指间夹着的烟上留了好长一截烟蒂，他像是被高人点了穴道般静止坐在那，身边滚动着好几瓶空酒瓶。

　　从此之后，我再也没见过连抽烟都这么好看的人，再也没有一个人，只是坐在那抽烟就让我流下泪来。

　　2012年初夏，顾家公司的股份莫名被抽空，资金流通阻塞，企业面临倒闭。

　　而一切的阴谋主导人却是林霖的父亲，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连贯起来，这原本就是布好的棋局，等待鱼儿的上钩！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顾亨锡和林霖从此分道扬镳。

　　我最后一次见到林霖是在大街上，她兴许是喝高了，脸颊浮现出一抹怪异的红色，目光空洞，仿佛整个人被掏空了一般。

　　我拽着她的长发狠狠把她推倒在水泥地上，然后骑在她身上就如豺狼般乱打一气。我用最恶毒的言语咒骂她，引来路人纷纷围观指责，她如断了线的傀儡木偶般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那时我一直咒骂她去死，但是万万想不到这个诅咒很快就灵验了。

　　林霖死了。

　　原因是过度酗酒导致酒精中毒，没有及时抢救因此毙命。

　　当时她的手里紧攥着手机，正在编辑的短信是：

　　顾亨锡，对不起，我爱你……

　　得到林霖的死讯时，我感到一阵胸闷，这么多年我对她毫不知晓，她外表的光鲜亮丽为她脆弱的内心披上了一层迷雾，让人看不透彻。

　　因为养母无法受孕的体质，林霖作为养女被林家收留，十岁那年，养父出轨，她顺从的接受了离婚判决跟随了养父。

　　她从小就参透人心计，没有她的妈妈获得幸福的几率更大，而一个实力雄厚的爸爸则让她的前途更加广阔！

　　在这场“顾亨锡争夺战”中，她太聪明懂得如何将顾亨锡喜欢她的火花点燃成永恒，因为如何赢得宠爱是她一生下来便得心应手的技能。

　　而我只是凭着性子去爱，最后只能淌着血浑身是伤地后退。

　　但是，这场以商业阴谋为背景的甜蜜骗局中，作为棋子的林霖也是一位受害者，因为人心都是肉长的，最后她真的爱上了顾亨锡。

　　我突然想起兜兜死去的那夜，闪电划过夜空时，在瞬间的光亮中我看见林霖脸上的近乎痛苦的神情，像一只流浪的小狗希望重新获得主人的欢心，却又一次被抛弃。

　　她站在阳台上，张开双臂，好似一只扑闪着翅膀的蝴蝶。

　　她喃喃道，爸爸不爱她，妈妈不爱她，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爱她。

　　后来，顾爸爸高血压病发住进了医院，顾亨锡忍着悲痛，换上西装接手公司的那一滩烂泥，他像是被拔掉獠牙的豹子，只有躲藏在漆黑的深夜中才敢露出最脆弱的神情。

　　我发疯般的想要保护顾亨锡，但我只是一个学生，除了一个优等生的头衔，我什么也没有，能力有限、无计可施的感觉让我惶恐不安。

　　我对顾亨锡成倍成倍的关心落在了童暮生眼中，矛盾终于激化，他忍无可忍地开始跟我吵架。

　　童暮生问我，是不是仍爱着顾亨锡。

　　我说是。

　　这一个字足矣伤害他，残忍地捅破他眼中最后一丝的希冀。

　　我是多么自私，第一次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我可以毫无保留地去付出。

　　第二次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我只期待不被伤害，而我却肆意地伤害他。而我对他的喜欢，也真的只有那么一点点而已。

　　那天以后，心灰意冷的童暮生跟我和平分手了。

　　【8】心总是在最痛时复苏

　　每个人的人生最终都会定格为一种简单的重复。

　　而我达成了小时候的愿望，陪伴在顾亨锡身边，日复一日。

　　当大雪覆盖了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时，顾亨锡被撕裂的伤口已经结上严实的痂，他依旧像少年时那么桀骜不驯地笑着，但是笑意却达不到眼底了。

　　一天，他开车送我回家，我刚进家门就瞥见电视新闻上，正在直播报导市区天桥坍塌的消息，我脸色惨白，那是顾亨锡开车的必经之路！

　　我颤抖着手拨他的手机却一直是嘟嘟的忙音，惊慌填满了我的胸腔，我拎起自行车就冲出门去。

　　天桥因破损失修而坍塌，没有太大的人员伤亡，顾亨锡没事，因为堵车不得不在路边等着。

　　我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他身上，他朝我招手，嘴角勾起一抹明媚的浅笑，那一瞬间仿佛惊艳了芳华。

　　恍惚间，我想起小时候在那颗经历千年沧桑的大树下，小男孩笑着把书递还给我，挤眉弄眼佯装凶狠地说，小姑娘长得这么水灵，来做我的压寨夫人吧。

　　我想跟着他笑，心里却打湿了一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