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鸟北飞，心若青梅》小墨九

1、第 1 章

　　《候鸟北飞，心若青梅》

　　我原本是一只骄傲的鹰，这个家，这座城市，却把我圈养成了一只在地上啄米的鸡，于是我偷走了你的翅膀。

　　【1】

　　一双褶皱间布满白色粉灰的手急促的叩着我的课桌，声音虽不大，却足矣打破教室内原来如幽深矿洞般的死寂气氛，我迎头对上了班主任凛冽的目光，不，准确的说是她镜片所反射出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幽冷蓝光，她用手指向我课桌下的硕大纸团示意我——考试作弊被抓了！

　　全班各色的目光如聚光灯收到指示号令般立刻聚拢在我周身，当我和斜前排乐珊珊的目光在急剧升温的充满火药味的空气中短兵相接时，即使她瞬间转回头错开目光，我也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做贼心虚的慌乱以及一抹诡计得逞的狡黠。

　　乐珊珊对我深恶痛绝已是全班公开的秘密，我甚至猜想倘若她有一只哆啦A梦那么她的第一愿望会是要一只缩小灯，把我缩小后狠狠的搓扁揉圆再如蚂蚁般碾压踩死！

　　神经比水管粗的她会用如此低端的方式诬陷我作弊，对此我已经丝毫没有新鲜感可言了。在此之前，她曾故意在定做新校服时把我校服的尺码报大两号，讥笑我穿着肥大白蓝色校服做操时活生生像一只笨拙的企鹅小姐。她也在我缺课时故意把我的课桌搬到走廊中央做“博物”展出，并且还安上一个主席式的名称牌，红底黑字写着“林思忆”大字。如果我大清早打开课桌发现桌洞里都是零食垃圾，那应该是这姑奶奶最轻的惩罚了。

　　每个班级都会有一个女生以大姐大自居而耀武扬威、眼高过顶，这样的□□姐比如乐珊珊。而每个班级也都会有一个女生默默承受欺凌却处处孤立无援，这样的丑鸭妹却不是我！

　　但是我还是乖乖的束手就擒，沉默不语的跟着班主任拐七拐八的进了办公室，入门第一脚便听见周围如蚊子声般嗡嗡作响，以前我也是这里的常客，所以各段老师对我还算熟知。班主任翘着二郎腿眯着眼睛将皱巴巴的纸团和我的卷子一一对比，不一会她的脸就像调色盘一样红黄蓝绿青橙紫变了七种色调。

　　啪！试卷被揉成一团掷在我脸上。

　　纸团乘着急促的气流刮在脸颊上有一丝生痛。

　　“你看看，你这些写的都是什么！你现在的样子简直就是一没有目标的窝囊废！”班主任扬起声调，字字见血，句句揪心。邻座的老师咳嗽一声，她才意识到什么放缓了语气道，“思忆，你本是很有潜力的优秀学生，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你有什么心事尽管告诉老师……”

　　我依旧一脸不屑的神色，挠了挠耳朵，班主任的“圣经”像是彩虹糖广告一样，从左耳大把大把的涌入，右耳却大开闸门以更加凶猛的速度倾泻出来。乐珊珊不会想到，我的卷子上用各个字体写满了“萧然”二字还有那句扎在我心间让我动容的句子“我不要爱的空城”。

　　自从在十佳歌手的舞台上听见萧然改编翻唱王菲的《空城》，我就像中了魔咒一样痴痴地迷恋上萧然，脑海里每每回响起他用沙哑磁性的嗓音低低的唱着“我不要爱的空城请给我你的天真……”好似有一束光线冲破黑暗阴霾直射到我紧闭的心间，然后破门而入……

　　【2】

　　扑哧。

　　我转头看见你憋着笑一副隐忍已久的样子。

　　你就算化成灰烬我也会记得你的摸样，你滑稽的被另一个老师揪着耳朵责骂，由于身高差距，你还得顺从的弯着腰一路被她拖进来，从她鄙夷的言语中我得知你的名字——安小光。嗯，真土，这么安静的名字，和你帅的有些张扬以及很叼很嚣张的脾气有些格格不入，就像西门庆却要守着柳下惠的节操。

　　从巫婆手下得到释放后，我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拐进了学校对面一家新开的休闲奶茶吧，没多久你就进来了，一副满血复活后吊儿郎当的痞子摸样，拖开旁边的椅子就大大咧咧的一屁股坐下来，“哎呦，学妹真巧，怎么听说你还看上那个叫萧然的。”

　　你一定是缺心眼，不然怎么会瞧不见我阴沉的脸色正中我的雷区，我马力全开把所有憋在心里的闷气像抛炸药包一样一股脑全轰向你，“操你妈！你算什么东西……”

　　刻薄尖锐的声音猛得戛然而止，我摸了一把脸上的黏糊糊的液体，感觉脸上火热烧疼，我呸，你竟然直接把手中的热奶茶泼过来！

　　透过棕色液渍，我望见你目光中透出一股不可侵犯的凛然倔强，然后你冷哼一声掉头就走。我也一定是一股脑子神经全阻塞了，随手操起一甜筒就正中红心砸向你的后脑勺！

　　这才是真正的我，一个有脾气会暴走的林思忆，像一只凶狠的母老虎会咆哮怒吼的林思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的磁场混乱，指南针失去了定向，在老师同学面前是一只受人欺凌唯唯诺诺的应声虫，在父母面前是一只软弱无能的寄居蟹却要强行离开窝！

　　安小光，你一定不知道，我也曾是一位天之骄子。父母提到我神色会充满骄傲，嘴角会不自禁的挂起一抹笑。老师念到我会赞不绝口的夸奖，会在全班诵读我的作文，会点名要我做班长要众人向我看齐。我以全校最优秀的成绩被减免学费破格录取，原本开学典礼新生入学演讲的代表资格非我莫属，但是这名额却不是我的，乐珊珊就是这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成绩远在百名榜末端却凭借着后门关系一路披荆斩棘。我曾亲眼看到校长上了他们乐家的宝马车……

　　安小光，你一定不知道，见到你的那一晚是我第五次离家出走。前年我半夜上厕所晕倒送进医院抢救，后来这件事成了街坊邻居茶余饭后的笑料，他们都笑我胆小怕黑，其实我并不怕黑，不然我就不会在那夜因为受不了他们歇斯底里的争吵而又一次离家出走，才遇见你。

　　那夜星光四起，我双手攥着有些单薄的包裹偷溜出门，在褪去人潮的街上漫无目的的游荡着，正巧撞上了几个混混并发生了争执，他们当时一副牛头马面凶神恶煞的样子揪着我的头发向上提拉，我吃力的踮着脚尖疼得要挤出眼泪，这个时候你出现了，向钢牙的胸膛不轻不重的抡了一拳，然后撇撇嘴让他们不要太过分了，就嘻嘻笑笑的和他们勾肩搭背的去街边继续吃大排档。

　　安小光，你一定是有魔力的，那时你温热宽厚的手掌按在我的头顶上，像是一股电流窜到心里，麻酥酥的，你笑成月牙状的眼睛比夜空的星星还要耀眼闪亮，你嘴里叼着一根牙签衬得你像一个流里流气的小混球，你催我赶紧回家去，就像被施了魔咒一样我真的乖乖听话回家了。

　　【3】

　　女生永远是八卦绯闻最有效的传播媒介，那张写满“萧然”二字被揉成团的卷子，无疑是纸包不住火，这件桃色绯闻很快就以各种形态在“民间”流传着，甚至有不少群众慕名而来对我指指点点。她们从教室窗口外射进来的阴冷目光透着一股不屑，喃喃着，这就是林思忆啊。从食堂出来路过男生宿舍楼的小道上，会有一颗颗脑袋从窗户里探出来拿着喇叭喊着，林思忆萧然也喜欢你哦，语气嬉笑轻挑。

　　我承受着他们的围观起哄，像一只鸵鸟闷头缩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于萧然我只剩下星零的微薄记忆，那夜十佳歌手比赛他拿着夺冠的奖杯，笑着的灿烂面容早已经稀释褪色成灰白旧照，只有那句悲伤沙哑的“我不要爱的空城”一直低低的盘旋在我的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

　　什么是爱的空城？

　　我想我家就是最好的例证材料。

　　母亲时常蓬头垢面发狂的捶打着双腿，冰冷的轮椅摩擦着配合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充斥在死寂诡异的气氛中，最后这个容颜衰败的老女人像被针扎破的气球发出一声尖锐的爆破高音，就泄气般的瘫坐在轮椅上，幽怨的黑夜笼罩着她日益蜷缩的身躯，覆盖着那张双人床上隔出的无边海洋，隐匿着女人低低的凄惨呜咽声……

　　我不要爱的空城，我疯狂的计划着逃离，逃离这个家，甚至是这座由钢筋水泥铸建的灰白色建筑森林！

　　第一次和萧然亲密接触是在同班女同学的生日派对上，那时旋转的啤酒瓶口准确的指向我，她们目光交错后起哄着要我去亲当时在隔壁桌的萧然，我涨红着脸连连摆手不肯，酒精却刺激着我的心“扑通扑通”跳的很不安分，像是正在被打气的气球不断膨胀着，想要挣脱束缚直冲云霄，好几股热流在脑子里乱窜着，最后我望着萧然模模糊糊的重影轮廓，揪着他的衣领献上一个酒精度数极高的奶酪味浅吻，刚刚才啄一口，就一阵耳鸣。

　　玻璃杯滚落在地上一声脆响。

　　衬衣被水渍晕染出一朵湿漉漉的花。

　　映入眼帘是萧然吃痛的捂着额头，指尖渗血。

　　我正醉醺醺的搞不清状况，只见对面的女生已经张牙舞爪的扑过来抽了我两大嘴巴子，脸颊火辣辣的立刻红肿起高高的一层，萧然扯着她，怒吼了一声，乐珊珊你干什么！乐珊珊的泼妇性格小姐脾气一使谁也拦着不住，邻座的人纷纷来围观劝架，场面一片混乱。

　　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把我从地板上拽起来，我醉眼朦胧的望着你，如果忽略你紧皱得跟毛毛虫似的那两节浓眉，一身服务生装扮又给你增添了几分帅气，安小光你还真是一个倾城的美男子啊。

　　但，你也相当粗鲁，拽着我到了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就朝我泼了不少水，冰水呛到我鼻孔里引得我咳的满脸通红，你连忙一下下拍着我的背，又语气诚恳的道歉，正想和你道谢，你就被其他同事叫去帮忙了，原来你还在这里做服务生兼职呢。

　　后来，那群女生和我道歉，但我从她们的目光中丝毫感受不到歉意，乐珊珊是萧然的现任女友，她已经从明枪暗箭到直接下战书警告我离萧然远点，不要企图染指她的猎物。她这样不懂得变通的火爆公主脾气，那看似温文儒雅书生气的萧然当然是受不了的，这不没多久他们就一拍两散了，很多人起哄劝我现在萧然两袖清风，我此刻趁火打劫一定满载而归，等出兵收了萧然凯旋而归后，骄傲的乐珊珊面子上一定挂不住，这一来岂不一箭双雕，让她赔了相公又折兵。

　　当然我并没有瞎起哄，那时十七岁的年纪，爱情对我们来说，近在咫尺又咫尺天涯，像是巫婆手中的毒苹果，我们渴望着它的甘甜又惧怕它的毒汁。

　　我想，萧然于我只是一介萍水相逢的陌生路人。

　　让我所触动的只是那句盘旋在脑海中的歌词，我不要爱的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