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辛之境》Star未憩

10、Chapter10 加冕的帝王

　　作为意特里安的王城，洛瑞斯提利斯的人民总是能比王国里其他领地的人更早地察觉到梅迪思堡塔尖上光影的变化，不论那些变幻不定的阳光是偏爱上了元老院的菱形窗子，还是国王陛下议政的英德殿，总会有人日日伸着脑袋希望打听到更多不为人知的秘闻。

　　例如今天，在他们伟大的埃伦王去世的第十天，他唯一的王子终于准备好要带上那顶象征着权利和责任的王冠了。而这也意味着，在经历了为期十日的哀悼后，他们终于可以从逝去的悲伤中挣脱出来，转而走向那自由和欢庆的日子。

　　这正如光明之神斯芬塞尔德所说的：无论黑暗盘踞多久，都会在阳光的照耀下趋于无形。

　　英德殿里烛火通明。

　　莱文迪诺•瑟沃特此刻坐在高高的王座上，他身上穿着全套的真银盔甲，猩红的披风垂在身后，除了还未加冕的王冠和权能之杖以外，他几乎就是一个国王该有的样子了。

　　“葛林，仪式还有多久开始？”他坐在王座上的姿势十分随意，双腿稍稍收拢，右手搭在身侧，目光平静，神色从容，一点儿也没有新王登基的忐忑和不安。

　　头发花白的首席医官交叠双手，恭敬地站在大殿的角落里，他的声音低沉而和缓，但在这个空旷的大殿里却异常清晰：“殿下，可能还要一些时间。”

　　莱文迪诺点了点头，他不再提问，于是，偌大的英德殿里瞬间静得连一丝呼吸也听不到了。

　　葛林里夫不禁抬头看着高坐在王座上的少年，他的身体在成年之后变得挺拔而强壮，精神更是如此，褐色的鬈发挽在脑后，露出刚毅英俊的脸庞，过不了多久，他就将接受整个意特里安的欢呼和爱戴。

　　突然，年轻的王者把目光拾起来与他对视，如此敏锐，如此迅速，但那双蓝色的眸子里却没有身为掌权者应有的咄咄逼人，他略略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葛林，我想我看到了你目光之中的期待，并且相信，在我走出这扇大门之后，还会承受更多相同的目光，那么身为我的导师，你可否告知，作为一个国王，最需要的品质是什么？”

　　“殿下，这不是我所能回答的问题，恕我直言，您的父亲埃伦王正是一位伟大的君主，他一生的作为都会是您最好的榜样。”葛林里夫微微颔首，以表达对已故国王的尊敬。

　　莱文迪诺缓缓地站起身，深邃的眼睛低垂俯视着垂垂老矣的导师，良久之后才缓缓开口道：“无可否认，我的父亲是一位真正的君王，他仁慈，智慧，勤勉而自律，他让意特里安的每一寸土地都远离战火和饥荒，但是，这并不是他的全部。”

　　他顿了一下，似乎是想为之后说出口的那些话重新积攒起心中的勇气。

　　“他同样惧怕战争和内乱，为了表面上的和平安定，一次又一次地容忍塞其顿的挑衅和希斯赛尔的僭越，任凭他们为意特里安埋下无数个深重的隐患。”

　　葛林里夫觉得自己的后背猛地出了一阵冷汗，藏在衣袖中的双手不可遏制地发起抖来，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今天在加冕仪式开始之前，莱文迪诺要特意屏退左右找他谈话了，这绝不是一场普通的召见。

　　“葛林，就算是这样，你还是坚持我应当向我的父亲学习吗？”莱文迪诺走到他身边，那双蓝眼睛审视一般地看向他，“然后，在我加冕之后，我还是要像我的父亲一样，忍受那些不怀好意的试探和心怀鬼胎的奉承？”

　　葛林里夫艰难地抬起头，他不敢直视莱文迪诺的眼睛，但还是忐忑地告诫道：“殿下，无论如何，您不该这样贬低自己的父亲。”

　　对于葛林里夫的告诫，莱文迪诺并不意外，他知道远在他出生之前，葛林就已经把他半生的忠诚都奉献给了他的父亲，这使得这个学识渊博的医者已经习惯了服从和敬畏，再也无法容忍别人对故去的国王有一丝一毫的冒犯，包括是他唯一的儿子。

　　“葛林，如你所知，我爱我的父亲，远超越对这王位的热忱，但是我更爱意特里安，爱她名下的每一寸土地和她所供养的每一个生灵，这样的爱正是继承自我的父亲，他爱这土地更甚。”莱文迪诺这样说道，“所以，我无法容忍任何人对意特里安的伤害。”

　　“殿下，没有人能杜绝伤害，人心总比我们想象的复杂。”

　　“葛林，我需要你的帮助。”

　　他的父亲死后，亚隆•索勒琉斯便派遣使者来到意特里安，名为哀悼，实是试探，与此同时，宰相希斯赛尔也不止一次地对国王的葬礼和他的加冕仪式横加阻挠。他们费尽心思地干涉意特里安的内政，妄想从一开始就扼住他的咽喉。

　　不，他绝不能容忍这种事情的发生。

　　“殿下，作为意特里安的臣子，我本就有义务服从你的每一个命令。”

　　“那么，带一个人回来见我。”

　　“谁？”

　　“伯里克之子，伊梵•维尔。”

　　【芙拉第三纪698年，意特里安第十二代君主埃伦•瑟沃特逝世，其子莱文迪诺继位，大公爵希斯赛尔辅政。】
　　————《奥古通史•意特里安卷》

　　他全身遍布狰狞的伤痕，虚弱不堪，无力地伏在肮脏的牢房里，眼前昏暗不明，只剩下远处摇曳的烛火堪堪维持着一线光亮。

　　伊梵闭上眼，小心翼翼地从疼痛的胸口中呼出一口气，身体立刻不可抑制的蜷缩起来，麻木感渐渐取代疼痛，他摸索着身上的伤口，暗暗懊恼自己为什么不能再聪明些。

　　当他从密林的另一边离开时，曾故意摇晃那些低矮的灌木，一直等到追踪者杂乱的脚步声出现在背后，才停止这种愚蠢的行为。但是直到哈拉托人手中的利刃抵住他心口时他才明白过来，像诺纳那样的巫师根本不需要他的掩护。

　　那么，自己当时为什么不跑的再快一些，再隐秘一些呢？

　　这些问题，到现在还是无从可知，或许这也是巫师施的某一种法术吧。

　　远处的烛光越来越暗了，伊梵感觉到寒冷和疲倦渐渐向他靠拢，明天可能还要面对更多的拷问和鞭打，他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尽量让自己好过一点儿。

　　所以他又闭上了眼睛，希望伤痛能在睡梦中远离。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穿着皮靴子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踢踢踏踏，踢踢踏踏，像只慵懒的猫咪，一步一步挪到他跟前，用鞋尖戳了他几下。

　　伊梵不得不醒过来。

　　“你看起来真是糟糕透了。”皮靴子的主人穿了一身狱卒的衣服，手上拿了把锈迹斑斑的牢门钥匙，嘴角微微扬起，上面的两撇小胡子也随着笑意往上抬了一下。

　　“脱掉你的靴子，它真的很吵。”伊梵皱着眉，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

　　“可是它也很漂亮，不是吗？和你一样。”他蹲下身，打量着伊梵身上的伤口，激动地吹了个口哨，“看看，受伤了也还是一样的漂亮。”

　　“闭嘴！”

　　“好吧，好吧。”他无奈地摊摊手，躺倒在地上，撑着脑袋对伊梵抱怨，“这里简直比我睡过的马厩还要脏。”

　　伊梵侧过身，不再理他。

　　那些喋喋不休的抱怨却还是接连不断的响起：“不知道会不会有老鼠，你猜这里的老鼠是灰色的还是黑色的？我猜是黑色的，不对，也可能是白色的••••••”

　　但奇怪的是，他很快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