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嫌妻》影姿翔舞

5、一无所有

　　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三叔公就来了，分家不算小事，可也要有个本家长辈，在场见证立据才算，免得将来兄弟们再为一点说不清的蝇头小利打起来，伤了一家子的和气。

　　三叔公皱着眉头，在堂屋里坐下就敲着桌子，扯着大嗓门囔：“我说四侄媳，虽说老四去了，可你这当娘的还在，怎么就要分家呢？这于情于法都不合。”

　　“他三叔公，咱又不是什么高门大户，要分家还哪来那么多规矩？”张氏不服：“你是占着说话不腰疼，她进门没一年，死了公公没了男人，这样的不吉利，要是我两孙子有什么三长两短的，我找谁说理去？她病得这些天，一天三顿都是给端到床前，到今儿还不下地，我原本只当她没大好，歇着就歇着，谁曾想，她竟趁人不在，摸到厨房偷嘴吃。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你瞧瞧她，还赖床上不起，这种懒婆娘，还要赖着我养不成？”

　　贺小妹当着三叔公的面，含着泪细声的插嘴：“娘，二嫂是端去喂二妞的。”

　　“大人说话呢，小妹你别插嘴，去把你二嫂给叫来，三叔公都来了，她还躺床上，像个什么话。”赵氏轻轻推了她肩膀一下，把她向堂屋外推去。

　　三叔公是见过苏文慧和二妞的，再听小妹这么说，自然不信张氏的话，但分家不同于休妇，只要两下里同意，就没人敢说道，于是他只得拿出往日为族人作见证时的一惯说辞：“既然要分家，就要把你家家当都点出来，三兄弟要平分了，即便老二不在场，也不能亏了二房。”

　　“平分没错，但老大老三还是与我一道住，至于老二，他还没儿子，万一真没回来，将来少不得要找个侄子过继，他的那份，还不都是儿子的？也由我暂时保管着，免得都让她们娘俩给败光了。”张氏觉得自己的决定很有道理：“这样她们娘俩要真过不下去了，我还能接济着，若二房的财产全分给了她，到时我总不好再拿两儿子的钱财贴她。”

　　赵氏与钱氏都带着希翼望着婆母，面上的笑容掩都掩不住，谁只要能再生出个儿子来，到时只要过继给二房，就能得得两份家私。

　　“嘿，你这人……”三叔公指着张氏，噎得说不出话来，他还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这算什么分家：“既然都由你保管着，那你还分什么家？什么家私都没有，要她母女怎么过活？就算过继，这当儿子的也要养着娘与姊妹吧？”

　　“这不还没人过继吗？叫谁养？”张氏站在三叔公面前，左手背敲着自己的右手心反问道，她倒乐意再多个孙子出来。

　　三叔公此时更是瞪大了眼，那火气随时都可能掀了屋顶，张氏见着，心里多少也有些发毛：“我这也是为二房的香火考虑，她进贺家时，就带个绣绷，她还年青，守不守得下去，还是两说，哪能让她败了去？若钱子不回来，她过不下去，要改嫁，我也不拦着，不过要说好，二妞可是我孙女，她不能带走。”

　　“废话。”三叔公腹诽，你肯让二妞改姓，我还不肯呢。只是这种分家他要是断下去，他这当长辈的，就别出门了，一出门准被各家媳妇儿的唾沫淹死：“这与休了她有什么区别……”

　　“怎么没区别？她不还是我媳妇，就算我分地给她，她会种吗？好好的肥田都可能被种成薄地。”张氏的声音绝不比三叔公小：“我那不是还有三间木房子吗？就分给二房，她那手艺，母女俩也过得下去。”

　　赵氏、钱氏在一旁点头附和。

　　苏文慧随着小妹进了堂屋，走到三叔公面前，点了个头当作行礼，轻声道了声：“三叔公。”就站在一边听着，乍得似柔弱，却隐隐又透着一丝韧性。

　　苏文慧如今哪里会什么绣活？还不得穿绑？分家，她求之不得。

　　如果是昨天以前，众人见她不哭不求，一定会都觉得奇怪，但经过昨天的事，贺家人已经摸不透她的性子了。

　　“三叔公，您瞧，二弟妹同意的。”赵氏趁机在一边帮张氏说话。这时，她当然更要站在婆母这一边，多讨好着她些，好让她那连影都没有的小儿子，将来能顺利过继。

　　三叔公打量了下苏文慧，虽然她面色有些苍白，却是五官清秀，容貌娇好，对人浅笑时，唇边隐隐现出梨涡，要是贺老二不回来，她要改嫁，一定是被人抢破了头。

　　三叔公不由的眉头微微一皱，就闭上眼睛，抚着胡须想怎么断这起分家，才好两边没意见，外头也没人说道他。

　　乡下人不兴什么守节，男人不在了，婆娘带着孩子过不下去的，改嫁的多了，只要长辈同意就成，苏文慧没儿子，又不会做庄稼活，一点绣活虽然可以养活母女两个，但人吃五谷，说不清中间会出个什么事儿，老二的家当要真给了她，谁能保证不会吃喝空了，到时她娘俩一走人，将来这二房的继子该怎么过活？做为长辈，他自然首先要考虑本家子弟的利益。

　　抚着长须想了一会儿，突然停下，又瞅了苏文慧一眼。

　　苏文慧极少出门，是个很安份的人儿，村里人都看在眼里。而她此时站在堂下，已经面色憔悴，弱不经风的样儿，完全没了当年刚嫁进贺家时的风采，也难免让老人心底生出一丝怜惜。

　　过了很久，三叔公才想出可能让他们双方都满意的法子来，但为了不让自己被唾沫淹死，三叔公决定拉一群本家垫背，便让赵氏与钱氏，分头去把其他几位族老都叫来……

　　几个族老也不讲究什么尊卑，直接在三叔公边上的椅子上坐下，三叔公与他们嘀咕了会儿，这才大声说道：“二房分出去可以，老二现在没儿子，还不知道能回不能回，他的家私，可以先由他兄弟帮他守着，无论他哪天回来，他兄弟都必须把他的那份家私交还给他。但五年后，若他还没回来，那就从他兄弟那挑个侄子过继给二房。”

　　“成，就听三叔公的。”张氏没有意见，她的两个儿子，头低低的，不敢在三叔公面前吭声。赵氏扫了苏文慧一眼，有些得意，谁叫她的肚子不争气。钱氏只管站边上看戏，小妹担忧问了句：“那二嫂与二妞怎么办？”

　　三叔公目光瞥到苏文慧身上，又抬高了声音：“老四早年那三间木屋子就分给二房，就在屋子周围再开几畦地种着，加上她又会绣活，得口吃的总是有，但要说好，将来她即便有余粮，那也是她与二妞的食，与贺家兄弟及二房的继子都无关，你们谁都不得过问，更不能夺了去。只是今年刚分出去，未免不好过些，两叔伯，在明年开春前，每人每月要接济五十文钱给她安家。”后几句完全是为了安抚她，做绣活能得几个钱？

　　而那三间房是老贺头的老宅子，屋外有一道土墙，但房子很小，连个厨房都没有，根本不够住的，而且老贺头的田地都在西边，离屋子太远，后来老贺头就在西头盖了房，三间小木屋就空了出来。

　　贺家坡谁都知道苏文慧的绣活做的好，只要给她三根线，就饿不死她，三叔公更是知道苏文慧在家里的处境，二房分出来单过，她反而少受些气，因此他相信，苏文慧可以接受他的分法。

　　“哎。”两兄弟一口同声的应下，但张氏却开口了：“那她给我这婆婆的孝敬呢？”

　　三叔公觉得莫名其妙：“什么？”

　　“她第一年不好过，让兄弟接济我没意见，但媳妇孝敬婆婆也是天经地义。三叔公你自己也说了，她是有手艺的，往后日子好过的很，就算分了房，也不该不认我这个婆婆吧？这么着吧，我也不多要，她一个月孝敬我二百个钱……”张氏最清楚，苏文慧一个月能得多少钱，除去母女俩的吃喝，她料定苏文慧能剩在手里的，也就这么多了，于其将来便宜别人家，不如攥在她的手里，对于钱，张氏绝不含糊。

　　堂屋一片安静，连三叔公震惊的都说不出话来：“你，你……”他那个气呀，恨不得明天贺逸谦就能回来，瞅瞅他有个什么样的娘，可目光瞥到低着头的贺家老大、老三时，只能摇头，无声叹息。

　　苏文慧早已料定，这个所谓的婆婆，不拔她几根毛，就绝不会放过她，但想想，若这么个小气婆婆，能答应第一年每个月接济她一百个钱，估计这两百个钱也不算很多，大方的上前：“三叔公，孝敬长辈，无可厚非，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绝不会推却了去，今日一切就任凭几位长辈们做主。”

　　三叔公定下心神，看了苏文慧许久，既同情她的遭遇又赞赏她的担当：“好，难得你一片孝心。”看向张氏却是吹鼻子瞪眼：“我说老四家的，有这样的儿媳妇，是你的福气，别不惜福啊，这么着吧，她们母女一月就给你一百个钱，若你嫌少，就让她留你身边孝敬。”说着，起身就要往外走。

　　“他三叔公，你慢点走……”张氏上前一把攥住三叔公，心里盘算了半晌：“成，就依了你，谁叫我家长富是个贵人命，经不得她克，我便吃亏些吧。”

　　三叔公转身问苏文慧：“老二媳妇可有意见？”苏文慧轻轻摇了摇头。

　　三叔公见着，便向几位族老示意，而后给立了字据，苏文慧等于只留了贺家媳妇的名头，其他一切都与贺家互不相干……

　　等族老们都走了，苏文慧回柴房整理东西，她决定今天搬过去——顺便乡里走走，常言说的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据说这里有山有水。

　　在给二妞穿衣时，见这孩子，一会会的看屋门口，低下头，不敢作声，一会儿又抬头，怯怯的瞧一眼，迅速低下头。苏文慧觉得奇怪，转身看去，就见赵氏站在门口，眼睛不停的往屋里扫。

　　赵氏见苏文慧看向自已，不好意思的道：“我来看看二弟妹有没什么要我帮忙的。”

　　苏文慧心里好笑，这个屋子，只怕连老鼠都懒得进来，她还怕自己带走东西？嘴上倒也不得罪人，笑着回了她：“这屋里东西少，今儿就不劳大嫂了，你的好意我先记下了，日后我们有难处，一定第一个想起大嫂来。”

　　赵氏噎了噎，不敢应声，赶忙转身走开。

　　苏文慧打开箱子，里头也就几件破衣裳，打了个小包袱，让二妞抱着，自己将被褥枕头一并抱走，没这些，不饿死也要冻死，现在可是早春时节。出屋前又看见挂在窗棂上的绣绷，就将绣绷与绷在上边那幅即将绣好的鸳鸯戏荷，一并带了，兴许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