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爱可以重来》素衣微凉

1、兄妹重逢

　　D市机场T1航站楼出口处，刚下飞机的人们鱼贯而出。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叶翠拨通了大哥的电话，“堵车？嗯，我先等着。”她秀丽的脸庞噙著淡笑。
　　透过前面不远处的玻璃大门，叶翠看到外面已被艳阳照到泛白的地面，不禁眯起眼。今天是大暑，一年中最热的日子，饶是此刻站在冷气大开的室内，叶翠透过光滑的玻璃大门看着被烈日晒得翻白的天际已经提前感受到了久违的炽热。
　　她推着行囊徐徐走到休息区里，视线随意在往来的行人间流动。
　　“哎呀，你说我变不变态？我居然被家乡的烈日感动得想哭。”
　　叶翠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快步奔向前方，迫不及待的投入到一个男人的怀抱，一边笑着一边抹泪。
　　“回家的感觉真好。”女人扬起细长的颈项，含情脉脉注视着上方的男人。
　　“就怕你又是一时新鲜。”男人爱怜的抚摸着女人的脸庞，女人倚在他怀里“呵呵”直笑。
　　叶翠饶有兴致的看着，下一秒，两人已经不管不顾的亲吻起来。
　　她在美国数年，对这一幕早已见怪不怪。但是家乡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开放了？她思及此，不由得感慨，离乡数年，原本保守的内地城市已然跟国际接轨，至少这方面做到了。叶翠好奇的观察着周围人的反应，原以为会看到人们不可思议的表情及窃窃私语，但人们视若无睹的走过这一对，仿佛这一幕是多么的天经地义。她再次惊叹，原来是自己大惊小怪了。
　　好吧，非礼勿视，叶翠收回好奇探究的目光，拿出手机百无聊赖的玩耍着。她点开平常最喜欢逛的一家论坛的页面，首页一个名叫“女人这辈子不经历几个人渣，怎么做孩子她妈”的帖子赫然映入眼帘。她举起的手指在标题上停留了几秒，然后打开。
　　不出意料的，满屏都是曾被渣男伤害过的同胞们的泣血控诉。故事如何千变万化，万变不离其宗的一点便是在被伤害的过程里，她们都是心甘情愿的沉溺，并坚信自己的一腔热忱会感化对方，最终携手圆满一生，到最后才发现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
　　叶翠勉强牵起嘴角，露出无奈的苦笑，要不怎么都说女人在恋爱中都是白痴呢？
　　她低着头，看得入神，浑然不觉身边有人靠近。
　　“看什么呢？”一名男子走近，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偏头朝她的方向一起看去，俊朗的面容带着笑意，“这里的停车位真难找。”
　　被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偏头看见是他，叶翠才又展颜。
　　“哥！”她喜不自禁，赶紧收起手机，转身便跟叶钦来个熊抱。
　　叶钦毫无防备，叶翠拥过来的时候差点掀翻他新配的眼镜，“都这么大人了还跟小孩子似的！”
　　叶钦拍拍她的后背，示意她注意形象，叶翠松开，顽皮的吐吐舌头，“爸妈都好吗？他们已经都到了吧？”
　　叶钦弯腰提起她的行囊，“早就到了，大家都等你一个呢。你看你一直都是家里最受重视的小公主。”
　　叶翠闻言不禁开怀大笑，“哥，你在吃醋哦。”
　　叶钦配合的回应：“对啊，这醋都吃了三十多年，早就麻木了。”
　　“嫂子呢？怎么不见跟你一起？”
　　“她要出差一趟，前脚刚走，你后脚就到。”
　　“怎么还在出差呀，婚期都快到了。”
　　“谁说不是呢。我的车停在下面，走吧。”
　　俩人相携往地下车库而去。空寂偌大的车库闷热无比，叶翠拨弄着及肩卷发，不耐道：“真不该留长发的，太热了。”
　　叶钦大笑：“谁叫你离家多年都忘了这边的天气？回家赶紧减掉最好。”
　　叶翠困惑，“我梳起来也可以啊，好不容易留了这么长的秀发，我可舍不得。”
　　二人说笑间来到叶钦的车边，叶翠见是一辆崭新的沃尔沃，不由得惊叫：“哥，混得不错嘛。”一手扶在车身，手指轻轻敲打。
　　“这是今年才刚买的，原来那款卖了。早知道你这时候回来就该留着。”叶钦打开尾箱盖，一边放行囊，一边催促着，“进去吧，外面太热了。”
　　叶翠正弯腰钻进车厢，冷不防旁边一辆小轿车从后方迎面而来，漆黑的车身堪堪从身边擦过，惊得她一头冷汗。
　　“什么人啊这么拽？”叶翠转身朝那辆车丢去一记轻蔑的眼神。
　　那辆车开出一段距离似乎才留意到刚才的险况，小车停了下来，车窗缓缓下降，主驾驶位置上探出一个人脑袋来。车库虽然有灯光，但隔得太远，叶翠看不清此人的面貌，借着橘黄的灯光，她看到那人仿佛朝她这里直视了好一会儿，张口欲言，却最终转回头，猛踩油门，车子呼啸着冲出出口。
　　她就这么保持着一只脚踏进车内，整个身子扭曲的向后的姿势，整个人不能动弹。不知不觉间已经大汗淋漓，汗水打湿了她的后背，黏稠、烦躁。确实太热了，这个城市她已经离得太远太久，很多事情都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淡去，唯独那个黏湿的夜晚这么多年来犹如鬼魅一般缠住她，让她午夜梦回时总是不得安生，此刻这种感觉又诡异的袭来，她顿觉心烦意乱。叶钦听到动静，也回头看过去，随即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他走到叶翠身边，安抚的拍拍肩膀，“进去吧，都走远了。”
　　叶翠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哥，现在同胞们都这么嚣张吗？一点人情友爱都没有。”
　　叶钦抿抿嘴，辩解道：“只是个别现象，别以偏概全啊，好歹这也是你今后要过一辈子的地方，可别先入为主让自己不愉快。”
　　叶翠困惑：“是这样吗？”
　　“可不嘛，你不觉得你老哥就是五讲四美的优秀青年吗？”叶钦发动车子，不忘提醒她，“系好安全带，现在抓得可严了。现在咱们国家还是挺讲究规矩的。”
　　“哈哈，哥，我就那么一说，你还真怕我被吓回美国去啦？”叶翠乐不可支。
　　车里的气氛顿时安静下来，两人有默契的回避着这个问题。
　　车辆飞驰在机场高速公路上，灰色的车窗将外面的烈日隔绝开，车内冷气十足，总算凉快了下来，叶翠感到神清气爽，刚才的烦躁似乎只是她一个人的错觉。
　　“哥，你放心，我不会走了。”
　　叶钦从后视镜看过去，叶翠的神情如同多年前离开的那日，沉静淡然，无波无澜。
　　“我想最想听到这话的应该是爸妈了，也许还有……”叶钦迟疑着，声音渐弱，到底还是没有接下去。
　　“可不嘛，妈妈每次在电话里都数落我，怪我这么大不体贴不懂事，这回我可是要好好表现一番的。”她语气轻快，神情又恢复到轻松愉悦的状态。
　　“完了，我似乎已经可以预见到爸妈即将忘记他们还有个儿子的事实。”叶钦哈哈大笑，上一秒僵持沉默的气氛在二人有默契的配合下瞬间活络起来。
　　叶翠笑得更是愉快，眼角的纹路随着她的笑容越加明显，“所以啊，你一定不能欺负我这个妹妹哦，凡事有老哥的感觉真好啊！”
　　车子开进市区已是傍晚，街道上车水马龙，不宽的街道被无数的车俩占据，车流缓慢的向前涌动。
　　“想不到家乡的变化这么大，有钱人真多啊！”叶翠摇下车窗，放眼看去前方是望不到头的车流，前面那辆车里的司机烦躁的按着喇叭，探出头扯着嗓子来了一句国骂，叶翠顿时笑得花枝乱颤：“哟，哥哥，着什么急啊？”
　　那男子没有想到会有人跟自己打招呼，本来怒气冲冲的一张脸在转过头看到一个美女笑颜盈盈的注视着他，顿时脸上出现了可疑的潮红，结结巴巴道：“那，那个，每天都赌，烦不烦人啊？”他本是自言自语，却听到叶翠接话，“嘿，天干物燥，心静自然凉哦。”
　　男人在叶翠缩回身子前毫不怀疑自己收到了对方抛来的一记媚眼，下巴都差点落到地上去了。
　　叶翠笑嘻嘻转头，见叶钦正用一种陌生而不赞同的眼光看着自己。她俏皮而无谓的耸耸肩，叶钦摇摇头，“我的妹妹果真长大了。”
　　叶翠笑着捶打他的肩膀，不依不饶：“妹妹长大了还是妹妹啊，永远都需要哥哥保护的。”
　　车流又开始缓慢推进，叶钦正色道：“有些事我不说不代表不会发生，你既然回来了就要做好准备，今后你们难免会碰面，你……”
　　叶翠卸下嬉笑的表情，同样正色，“我明白的。”
　　叶钦打开CD，音乐声缓缓入耳.
　　Lookin back on how it was
　　In years gone by
　　And the good times that I had
　　Makes today seem rather sad
　　So much has changed.
　　是呀，一切都变了。从她机场目睹国人开放的爱情姿态到沿途看不尽的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道路上各色豪华轿车，嚣张的在她面前彰显着这个世界改变的印记。曾经她以为一场噩梦醒来会是世界末日，可这十年间日夜煎熬下来，竟也还能尚存一息，这个世界不会为了任何人的悲痛而消亡。
　　她想起临行前Neo苦苦挽留，那个金发碧眼的纯情男孩为了留住他喜欢的女孩不惜下跪，声称今生今世非叶翠不娶，叶翠不是不感动，她也在他的眼泪和誓言里动摇过，然而对故土家人的思念最终战胜了情人的哀求。Neo在机场与她紧紧相拥，发誓一定会去那个令她魂牵梦萦的国度，与他挚爱的女孩携手一生。叶翠感谢他在她初到异国他乡时给予她的默默陪伴与坚定守护，是Neo的单纯热忱融化了她内心的坚冰，叶翠逐渐走出阴霾，向这个美好的男孩敞开了温柔的胸怀。
　　“Neo舍得让你走吗？”叶钦笑问。那个淳朴的美国男孩是叶翠的坚定追随者。
　　叶翠顿时有点伤感，黯然道：“舍不得又如何呢，终归是要走的。他是个好男人，我们没有缘分罢了。”